穆兰儿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是一个母性光辉泛滥的人,更不是解救人于水火的观音菩萨。
有些事情,她可以看清,能理解,也能明白,但不代表她能救人于水深火热之地,而是隔岸观火,以求保住自身。
并不是她冷血,也不是因为大金后宫的因素而改变她对人事的心态以及观念,只是在这后宫中,常常身不由己。
若想安然无恙,她不得不做点什么;心里百般纠结,秀美拧在一起,在无声中散开心中阴霾。
想着,不再犹豫,还是在努尔清风退出可汗的寝宫、走出几步远后,出声叫住他,生生停下他的脚步。
“十四贝勒,请留步。”穆兰儿见努尔清风的身体没有因为呼唤而多停留半刻,忙忙从身后追了上去,站在努尔清风面前,挡住他前进的步伐。
被她挡住的人剑眉皱成“川”字,颇有不满地盯着当在前面的人。
穆兰儿知道自己冲动下的鲁莽,确实有意为之。
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隐约透出不思悔改之意。
一个宫女挡在一个贝勒前头,成何体统,礼制何在?岂不是以下犯上,以身犯法?
努尔清风没有叫她起来,她自然只能长时间跪在坚硬的地上。
不久,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她听见,穿着靴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行动先于思想再次做出令人费解的事情,她再次不知尊卑地起身、小跑、挡在前进的十四贝勒面前!
事以至此,穆兰儿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此种做法的最终目的:“奴婢该死!打扰尊驾。”虽承认自己该死,却还是在他开口阻止前说完原因,引用了北宋大文豪、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知道他作何反应,今天她的冷静因子被抑制了,必须趁着冲动时完事才是万全之策。随之说出的话也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说出的话完全逾矩了:“奴婢只是想告诉十四贝勒,有朝一日,大妃终将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听到此,努尔清风身体像别什么击中,震了一秒,而后又迅速恢复平静;比之前多的是,一抹毫不隐藏的嘲讽。呵,此女果然了得!
“奴婢知道:大妃许是误会、奴婢是十四贝勒进献给可汗享用的女子,与达海大人一齐联手,扳倒大妃,祝您一臂之力的棋子。”穆兰儿此事恰恰具备了勇者无惧的精神,语不惊人、死不休,“奴婢愿意为十四贝勒解忧。”只要将自己调离可汗的身边,这样,他为夺得帝位,不惜命人与母妃争宠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努尔清风仍然没有认真打量眼前的女子,似笑非笑。
还是没有开口,越过她,擦着她的肩膀走过。
穆兰儿安静地站在原地,她不确定这样做能否解开他对她的心房,他一直是个生性多疑之人,从见她的第一面起,他就从未相信过,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或者说,自己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的高傲使他从未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奴婢。
在擦肩而过之际,身侧传来男性的低音,醇厚而又深沉。
“此话可信?”
穆兰儿不做解释,却肯定了他的疑惑:“奴婢愿为十四贝勒解忧。”
用相同的话以表达自己的忠心不容质疑。
努尔清风斜着眼睛睨她一眼,嘴唇开出一个小缝,却不是问她没有愿意讨好他的缘由,反而用另一句诗好心回答。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这是北宋王安石的《登飞来峰》,意旨自己清醒着,并非当局人,对事物仍保持清晰的思想。
可以不被理解,也可以被人误会,重要的在于自己的心态;不被理解只是因为误会的人不如旁观者清,不能掌控别人的思想,却可以裁决自己的想法。
此事便是如此,被浮云遮住信念,却可以登向更高处,保持清醒。
穆兰儿猛然抬头,浅浅一笑,温暖了初冬的阴凉。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待努尔清风远走,收回不达眼底的笑意,恢复原始疏离的微笑。
同时,她知道,此次“示好”并没有取信于他。
一个在深宫中打拼多年的贝勒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人。她这次行动不过是另有目的。
想来这一幕必定被宫中众多耳目看清了,她的目的自然也达到了。只要大妃多疑,必会在不久后寻个机会,将她调离天汗身边。
转身,走在对立的小径上。
别在背后的双拳狠狠握紧,努尔清风不禁讽刺地笑了,颇有深意。真是了得!纵然额娘再信他,在耳目众多的宫内,此事定然将额娘的怒气又升了一个层次。
初冬,有些阴冷,冷的不止是天,更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