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又不急不缓地前进,三辆马车一前一后,随从,婢女,货物等蔓延一路,前面的马车内更是安静。
穆兰儿御前侍候,见到桌前的粉色夹竹桃不免吃惊,坐于车内侧默不作声。
待笔墨痕干,穆兰儿上前收拾笔墨,未抬眸窥视书字内容,毫不关心。
哈赤静静地看,等即将卷起书字时开口制止,穆兰儿听话地止住动作。
“兰儿,”听到她应声才再次说话:“可知道铜官窑瓷题诗?”
穆兰儿禁言,小声回答:“兰儿不知可汗所指哪首?”
哈赤像是早料到这种回答,轻轻一笑,“《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
边说边看着她,等她答着“略知一二”时,便问道:“可知出处?”
穆兰儿思量再三,才启口:“据兰儿所知,这是陶工自己创作,或是当时流行的里巷歌谣。”
很耐心听完,赞赏的眼神再次停留,粗犷中不失温柔,“为我吟此诗可好?”
商量的语气,穆兰儿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帝王较第一次相处时,改变了太多。
想答道“兰儿遵旨”,却在炙热的眼神中没说出口,而是闭眼吟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吾恨君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睁眼时发现努尔哈赤早已接过她手中的书字、卷起,用绳子系好。
再一次吃惊中,他讲卷好的书字纳入她手中,张张口,始终没问原因。
“答应我。”
穆兰儿在他的注视下,拒绝了两眼对视,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等我死后,再看书字内容。”
一怔,被吓得不轻,穆兰儿抬头认真道:“可汗有着松乔之寿,能够百岁千秋,何出此言?”
明知是客套话,哈赤仍是爽朗大笑,脸上无疑写着“开心”二字。
突然冒出一句:“兰儿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比她有过之。
穆兰儿一窘,不知做何言语。
哈赤看着桌上的粉色夹竹桃,欲伸手去拿。
“不可!”急急出声,拍掉他的手后,仿佛还心有余悸。
意识到自己冒犯,忽然便跪下,“奴婢该死。”
哈赤见她剧烈的反应,眉宇间形成深深的“川”字。
“我知道,这不会是你拿来的,起来吧。”
穆兰儿仍然跪着,听着肯定的语气,心里一股暖流淌过,又在瞬间消失至尽。咬唇,差点,差点便让他卸下自己心防。到底是何时改变的?想到此,穆兰儿又恢复冷静,打起精神。能进此马车的不过是可汗和自己,两位贝勒则是骑马,而另外两辆马车,一辆马车是皇恩浩荡赐于随行官员乘坐,另一辆是贝勒作休息处用。而他确是那么肯定送来的粉色夹竹桃不是她所为。
“奴婢有罪。”罪在那日提起的夹竹桃传说,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只好挽救。
哈赤不再询问,直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做好,不满她错愕,忽然有了责备,“我可是昏君?”
穆兰儿不禁汗颜,思量过后,猛地摇头,“可汗自然是明君!”
“既是明君,可会被世俗蒙蔽双眼?”
“君权神授,可汗是大金众子民敬仰的帝王,自然不会被世俗牵绊…”
说到一般才恍然大悟,不禁展颜笑开。
世俗代指着夹竹桃传说,天汗这样说便是用另样的方法告诉她,他能理解传说的内容只是碰巧与达海和纳扎的事由对上,生气归生气,却绝不会怪罪于她。
哈赤凝视她嘴角含笑,有着如释重负,大有视死如归的表情已然不见,眼中感染着笑意。
缓缓闭眼休息,无限愁思却上心头。
身为帝王,对人太过宽容终究、不是好事。她的地位确实受不起他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