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二凑上前去说道:“九爷,你猜我在关帝庙上遇到了哪一个?”
“哪一个?”阎九子诧异地问道。
“我遇上了李巴山的闺女李兰花,原来那丫头就在这县城。”隋二小声说道。
隋二的话音刚落,阎九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将嘴中的一口茶吐在地上。问隋二道:“隋管家,你真的没有看错?”
“哪能看错呢?”隋二说:“都在大阎坨子住着,李兰花我还能不认识?”
“好,这倒是巧了,”阎九子说道:“走,咱们到马警尉那儿去探听一下。”
几个人转过了一条街,不想在警察署附近刚好碰到那个驴脸虾腰,一步三摇的马警尉。隋二说:“今天出门可是选对了日子,真是要见谁,谁就来啦。九爷,你瞧,那不就是马警尉?”
“马大哥,哪里去?”阎九子紧走几步迎上去。
马警尉猛然听到有人喊他,将眼皮撩起来,却见阎九子正站在自己前面。
“九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怎么上回说走就走了呢?”马警尉对阎九子不敢怠慢,连忙搭讪道。
“上次有事,我先行一步,这回来可是有事求马大哥来了。”阎九子说。
“什么事?自家兄弟,什么求不求的。”马警尉满脸堆笑地说道。
“马大哥,杀害了我老娘的李巴山的闺女李兰花,就在县城,我想托大哥帮着找找。”阎九子的话音一落,马警尉便紧起了眉头:“那个李巴山在土龙山被日本人打死了,他的闺女不是在快马店吗?你咋知道是在县城?”
“刚才在关帝庙上,我亲眼见到了李兰花。”隋二尖着嗓子说道。
马警尉寻思了片刻说:“我说的呢,县城里还真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
“他在哪里?”阎九子急切地问道:“李兰花,我迟早是要抓到的。马大哥,要是你能说出李兰花在哪儿,兄弟们这个月的饷银我给了。”
“九子,别急,这件事我还得打听打听。你等着我的消息。”马警尉说道。
阎九子说:“马大哥,你赶紧去打听,我在悦来客栈等你的消息。”
马警尉说:“也好,不过现在,我有点私事要去办办,你们几位自行方便吧,有了准信,我就告诉你。”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阎九子说道。
那马警尉辞别了阎九子,沿着原路继续向前走。自从认识了香草以后,他便极少回家,只害得他那个黄脸婆老婆终日独守空房。他现在想去的地方,当然是香草居住的那家客栈。
阎九子所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清净寺中新来的那个兰花。那个女人自得到了渥美洋的赦免后,马警尉不得不谨慎行事了。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盗走了疯五哥人头的就是她。说不准她在渥美洋面前施了什么法术,就连伊藤和小原两个鬼子兵都对她恭敬三分。
马警尉一路画魂捉鬼般地动着心思,不觉就到了香草居住的那家客栈。客栈老板迎了出来。马警尉问道:“香草在吗?”
客栈老板说:“她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呢。”
“收拾东西干什么?”马警尉又问。
“马大爷,您还不知道吧,便衣队过境的那天下午,我这个店里出了人命啦。日本人在这里打死了一个老汉。很多客人都走啦。”客栈老板满脸丧气地说道。
马警尉推门进屋,香草正在收拾包袱。
马警尉说:“你瞎折腾啥?闹鬼了咋的?”
香草说:“姓马的,你又死回来啦,便衣队过境那天,咋不见你的鬼影?”
“咳!甭提啦,老子那天的公务最忙,全都是腿上的活,哪有时间照看这?”马警尉说着凑上去拥香草。香草一把将他推开,厉声说道:“姓马的,以后别再来找老娘,老娘要搬回清净寺去了。”
一提清净寺,马警尉心神一震,试探道:“是去找那个李兰花吧?”
“对,我就是要去和兰花姐作伴,你别再来烦我。”
“又是清净寺中的那个女人,你别去找她,说不定哪天她就会犯了灾星。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那路神仙?”马警尉气道。
“她好像是在大阎坨子住过。”香草随口说道。马警尉登时呆立在那里。”
“这又关着你什么事啦?你犯上灾星可是说不定哪天的事。”香草继续说道。她推开马警尉,挎起那个包袱拧身出了客栈的房门。“香草,香草……”马警尉喊叫着追出来的时候,香草已经走远了。
马警尉望着香草的背影,恨意难消地说道:“好你个李兰花,你可是冲撞马某人多少回了,这都是你自找的。不给你点厉害,你根本就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睛。”
马警尉直奔悦来客栈,大阎坨子的阎九子果然还等在那儿。
阎九子没有料到马警尉这么快就回来了。只见马警尉把一张驴脸拉得很长,一副气愤的样子,一进客栈,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阎九子问:“马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件事有眉目了?”
马警尉说:“告诉你吧,你要找的那个女人就住在清净寺,我姓马的这双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那个女人一定就是李兰花。好个清静寺中的女人,这回老子是翻着你的家谱啦。”
马警尉还没有说完,只听阎九子发狠道:“弟兄们,咱们这就去清净寺捉拿李兰花。”那几个家丁听说,一起站起身来。
马警尉摆了摆手说道:“慢着,别犯浑,你以为这是在大阎坨子吗?这是在县城,日本人的地盘,小心日本人把你们当成红胡子。”
“那你说咋办?”阎九子心急地问道。
马警尉说:“这还用说,只要你们盯住了清净寺,还怕跑了那个李兰花?”
三
却说兰花回到清净寺,心还在砰砰乱跳。她用力地关上清净寺的寺门,又将门划上,倚着门板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安了一些。
吴妈过来问道:“兰花,你回来啦?”
“回来了,”兰花答应了一声,问道:“二牛呢?”
吴妈说:“他一个人在屋里呢。兰花,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对,你这是咋了?”
“没什么,”兰花说:“我买这两只鸡,给二牛补补身子。”
“罪过,罪过。”吴妈说道。
兰花这才想起,吴妈已是个出家人。她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倒忘了,这是在清净寺。”
吴妈说:“你自己去弄吧,我眼不见,罪也就少了几分。”
自在关帝庙前见到了隋二后,兰花一直心神难安。在给二牛端鸡汤的时候,突然一个失手,一碗鸡汤竟翻落在地上。
吴妈问道:“兰花,你这是咋啦?你一回来,我就觉得你的脸色有些不对。”
兰花一抬头,二牛的一双眼睛也正在审视着她。
吴妈说:“兰花,有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们。”
“吴妈,”兰花说道:“刚才我在关帝庙前,遇到了大阎坨子的隋管家。”
吴妈和二牛听了都是一惊。
“那隋二不是个好东西,她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阎九子的。”吴妈急道。
二牛说道:“怕什么,他们来了正好把老账和他们算算。”
吴妈说:“阎九子要是知道兰花就在县城,早晚是要来的。这不是件小事,大阎坨子阎家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二牛,你千万别火性子,小虎还小,兰花是不能出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们不如现在就走,既然隋二知道兰花就在县城,这清净寺是住不下啦。”
“吴妈,您跟我们一起走吧。”兰花说道。
“我就不用走了,我就在这清净寺里。二牛,事不宜迟,快帮兰花收拾一下。小虎和兰花就交给你了,千万要护住她们母子,她们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的,我可不饶你……”吴妈说道。
这时,一直在外面玩着的小虎刚好跑进屋子,吴妈用蕴满感情地目光望着小虎说道:“小虎,你要走了,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小虎回过头来惊异地问妈妈:“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我们去哪里呀?”
兰花说:“孩子,你还没回答师太的话呢。”
“好吧,”小虎回过头去说道:“我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师太的,师太是个好人。”一句话,把吴妈的眼泪都说出来了。
“你们快走吧。”吴妈催道。
三个人出了寺门,直过了那颗大柳树,兰花看见吴妈还站在清净寺的门口望着他们……
兰花、二牛和小虎出了城门,又行了一段路,兰花泪水汪汪地问二牛:“二牛,咱们这苦命的日子,啥时才能过去呀。”
二牛说:“兰花,那一天是会有的。冯司令说过,现在正是咱东北的父老乡亲不得不吃苦、不得不流泪、不得不流血的时候。兰花,你记得吗?咱们去关帝庙卖皮子的那天,走的也是这条路……”
两人正说着,前面突然窜出几个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二牛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阎九子从路边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恶狠狠地说道:“好呀,李二牛,你也在,老子今天算是来着了”
二牛说:“姓阎的,你放了他们娘俩,什么事我去顶。”
“别废话了,”阎九子说道:“把这三个人带到阎府去。”
“慢着。”李二牛在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枪。
“李二牛,你******吓谁?我阎九子的枪也不是吃醋的。”阎九子说话的时候,暗藏着的两把短枪也到了手上。
李二牛想了想说道:“好吧,姓阎的,我怕枪子不长眼睛,伤了这娘俩。好,那我就跟你走一趟。”他说着,把手中的短枪扔向了阎九子。
几个家丁跳过去,把二牛、兰花和小虎绑了起来。
这天直到黄昏以后,十余个人才到了大阎坨子。到了阎府之后,秋月最先迎出来。
“九子,怎么当天就回来啦,没在县城玩几天?”秋月浪声说道。
阎九子也不答话,直奔自己的房间。
隋二说:“夫人,您看,我们把谁带回来啦?”
那秋月这才定睛细看,忽然拍手笑道:“好个李兰花,你怎么又回大阎坨子来啦?”
“她是不想回来的,可我老隋能把她给请回来。”隋二说道。
那天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阎老太和阎文举的灵位被立在了阎府大院的那颗高树下。阎九子说道:“把这三个人都给我吊起来,我要用他们的脑袋祭奠阎家的亡灵。”几个家丁们奔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三个人吊在了树上。阎九子在树下转了几步,忽然回过身来问道:“李兰花,你还有什么说的?”
兰花还没有答话,李二牛便大声吼道:“姓阎的,你别把坏事做绝了。”
“你别嚷嚷,”阎九子说:“我问的是李巴山的丫头。”
“和你们这些恶鬼有什么说的,”阎九子听到李兰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把那两个死人牌位摆出来,不就是要送我李兰花上路吗?落到你阎家手上,姑奶奶压根就不指望什么活路。告诉你,这件事和李二牛无关,你阎九子要是条汉子就放了二牛。”
刚才那两块灵牌一摆出来的时候,一种难解的仇恨,便从兰花的心头涌起来。是的,如果不是阎家在那天晚上做下那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她就不会一步一个坎子、一步一种仇恨地走到现在。她恨,她恨赵山虎就那样白白让小鬼子给打死了,这种仇不能不报;她恨,她恨正是这个阎家,让她好端端的家破了,父女难以相见,她爹含恨死在小鬼子的枪下。她更恨,小虎这个苦命的孩子,今天也一起被吊到了阎家大院的这颗高树上,二牛也被自己连累着一同受死,自己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过阎家人的毒手。
“好哇,看不出,李巴山的闺女倒是个有种的。”阎九子咬着牙说道。
“什么有种,”隋二说道:“他们老李家是祖辈传的死犟。东家,李二牛不能放,当初大东家和李巴山结梁子的时候,也有这个李二牛的事。”
阎九子低声对隋二说道:“老隋,你去搜搜那个李二牛,这小子刚才是带着一把枪的,不知道现在是啥来历?”
“难不成,这小子也入了绺子?”隋二说着,和两个家丁向李二牛奔过去。直费了好半天气力,他突然跑回到阎九子面前说道:“东家,你看这是个啥东西?”
阎九子把隋二手上的东西接过来,对着月光细瞧了一会儿,惊异地说道:“老隋,这小子原来是东北军的人。”
阎九子已经辨认出手中的东西正是一枚东北军的肩章。
“东家,一块打死算了。”隋二说道。
阎九子说:“你懂个屁,我暂时还不想和东北军结怨,今天可以放他一码。可阎家的仇也不能不报,你去把我的枪取来,我要用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的脑袋来祭奠亡灵。”
隋二一路小跑回到阎家正房,把阎九子的两把短枪取了来。阎九子把枪接在手里,不再多说什么,对着兰花和小虎,缓缓地抬起了枪口。
“阎九子,你记好了,”李兰花说道:“姑奶奶有来世,是不会放过你的。”
就在那个时候,大阎坨子村中猛然响起了一声枪响。阎九子倾耳一听,那枪声极近,仿佛就在阎府院外。
阎九子叫道:“不好,一定是土匪来打响窑,兄弟们,快跟我上炮台。”
隋二惊慌失措地问道:“九爷,那这三个人怎么办?”
“都给我带到炮台上来。”阎九子扔下这句话后,和二十几个家丁急火火地上了阎家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