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竹四个不知道过了几个日,被带到审判寺宣判了。
火斑鸠是最后一个进入审判大厅的,它第一眼见到了檀树时以仇恨的目光瞪着。再看,见它脸上皮包骨,形脱神衰,眼眶特大,眼珠深深地陷进去,通过那转动的眼珠才可以说明它还是个大活人。再看它下身,一只裤脚膝盖下被磨去了一大块,可以看到小腿,那小腿的腱子几乎没有了。见它此时是由两个差役鬼支撑着站在了被告的席位上,心想它也被关押着了。不由想到秃鬼逼自己在为桃竹作证的材料上签字的那一刻,也可能根本不能怨恨檀树。檀树和桃竹见火斑鸠的毛羽失去了昔日的光泽,飞上特地为它站的桌子都十分艰难,眼眶里噙泪水了。火斑鸠站在了中间的被告席上见旁边的桃竹没有瘦,反而胖了多,肚子像怀了四五个月的孕妇。仔细看,双眼皮成了单眼皮,原来是浮肿腹水了。此时的檀树上下嘴唇喃喃了一阵,冲着火斑鸠艰难地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桃竹也跟着说出了“对不起”。尽管它们是真诚的,但火斑鸠却像木头似的毫无反应。
判官颜三花惊堂板一拍,大声叫出了:“酆都城审判寺刑事审判第一曹宣判开始,全体起立。”接着,它宣判说:“桃竹犯故意伤害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鉴于它认罪态度好,从轻判处。檀树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以强夺罪定科论刑。尽管取得了原告桃竹的谅解,但其性质严重,后果严重,依法判处。火斑鸠犯侵占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但它拒不认罪,从重判处。判决如下:
“从今以后,江南的火斑鸠、桃竹、檀树每年的冬春两季六个月的时间里在家睡眠。”
这不是半年死半年活吗?檀树瘫了下去,被两边的差役拉起;桃竹双手按面,低头不语。“我不服”,站在被告席桌子上的火斑鸠大声叫喊,刚要跳起,双双被站立在旁边的早有准备的差役鬼按住了。
“拉着我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我要问这个判官,它心中有没有一杆平衡的秤?”
人世间的普通官员和老百姓,阴曹地府的鬼和亡人见了掌控生死权的判官谁不屏声息气?它判过不少不可告人的案件,对它憎恨的谁敢当场流露?可是,在世人眼里清炖鲜,小炒甜,火烤香的火斑鸠竟然当庭如此疾言厉色地质问,使这个知识渊博思维敏捷伶牙俐齿的判官不仅瞠目结舌,而且嘴角一缩一缩着似乎患了口眼?斜病。在这一瞬间,火斑鸠看到了它生前灵魂脱尸时的形象。它生前是三花脸,死时为五花脸。颜三花头一昂,脸恢复了美容后的形象而心平气和地问:“我问你,‘法力无边’,怎么解释?”
“佛的力量强大无比,没有边际。”
“纵观神州的历史,佛一次次遭受毁庙宇拆尼姑奄的灭顶之灾却无能为力。”火斑鸠想那法力原本为佛教化人的力量,它如此解释非愚则诬,不由嗤之以鼻。这判官是真不懂,还是强词夺理指鹿为马是此类判官的职业病呢?你看,此时的颜判官脸不红,起身来到火斑鸠身边把嘴伸过去悄悄地说:“法力无边就是法律无边。对该案,我可以判免予刑事处分,也可以判休眠一个季度,还可以判得更重,甚至可以判你们的极刑。你们对我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哪个鬼神为你们说半句好话。我掐头去尾选择中间的,真是我心如秤,你不要不知好歹。”
“法律是准绳,判决有条款。对该案判我有罪本来就是错,凭什么判我们的极刑?”
“对于该案,你们说是错,但没有我们鬼神站出来为你们说话,你们就是讲得嘴巴出血都没有用。你们说我们的包探编造事实、伪造证据和刑讯逼供来陷害你们。对此,我无论记录了一条就可以判极刑。”
这判官声音小,音质美,真是“润物细无声”,感染了火斑鸠。它们夫妇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也低声说:“判官,可以这样说,秃鬼和眼神将我夫妇推下了河。按照法律,邬监查和你都有责任有能力救起我夫妇。可是,邬监查不拉起我,反而将我夫妇推向了河中间;接下来的你,抓着我夫妇的头往水里按。你说,该案是不是这样的?”
“这样,我与你换位思考。对该案,你来当判官,我来当被告。包探说我有罪,监查起诉和出庭说我有罪,我的辩护讼师也说我有罪。对此,我既没有证据否定犯罪事实,又没有证据证实自己的理由,你会判我无罪吗?如果说你真的判我无罪,那不是与它们斗法?你一个没有政治靠山的小判官,其后果是什么呢?”
“判官办案在最后,权力却最大。你却做骑墙草,跟风倒。”
“老弟,作为一个判官,谁不想主持正义而扬名四海名垂后世呢?但是,现实面前只能如此。”
火斑鸠听到判官如此说话仍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它,判官却说:“如果说你们找得到为你们说得上话的神站出来为你们说话,我可以将案件推倒重审。”
“别说神,连鬼都找不到一个,只能求你了。”
“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定性准确,惩罚适当。”
火斑鸠说后又激动了。差役鬼用手按住它们,火斑鸠挣扎着说:“秃鬼、眼神为什么敢办冤错案呢?原来无权无势就无司法者为之主持正义。”
“我的水平就是这样,上级的判官肯定比下级的法律水平高,你不服就上诉。”
“我们肯定要上诉”,火斑鸠说后看着檀树。檀树看了一眼桃竹,见它摇头后大声说:“我们都不上诉。”
判官得意地朝火斑鸠点头,意思问“听到吧”。火斑鸠说:“不能够代表我夫妇。”
“我也不服,但我年纪大比不得你们年轻,只能是放弃。”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们上诉牵连着我,你们不要上诉了!我向你们下跪,成不成?”檀树说后哭了并侧身朝火斑鸠要跪下,但被身后的两个衙役鬼拉住。
“只有最后一关了,坚持一下。俗话说‘关着耐饿,吊着耐打’,咬紧牙关就过去了。”
“这判官说了,判官不管案子的真与假,起诉来了,只要形成了证据链就判。还说,天下的被告都是说自己无罪,如果判官不听监查的而听被告的,天下就不需要监狱了。”
“我只要求还我本来事实。”
“你们的官司一目了然,可是,弄成这样是不期然而然,判官说理所当然,同号子的说这种案件上诉是枉然。因此,与其上诉改变已然,不如趁早回去而顺其自然。否则,越陷越深,如果回去不了那是千古罪人了。”檀树说着潸然泪下。
判官朝檀树伸出大拇指说:“‘老贼,老贼,老了不死是本策’,这话是金玉良言。因此,我劝你们抛弃幻想,面对现实。”火斑鸠却说:“檀树,我们已经是千古罪人了。我知道,你怕死。我告诉你,我不肯在它们写好的口供上和证词上按脚印被打得死去活来,一个菩萨救了我。它告诉我说,如果我们不能返回人世间,它们要被打入地狱。”
“见了菩萨,为什么不喊冤?”
“喊了,那菩萨说只有监查才有权监管。”
“秃鬼、眼神办案,菩萨都推脱,监查自然是听它们的。法律写得再好,但现实正如古人所说‘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官要民亡,不得不亡’。今后,半年活命半年申诉。你要听我的,不会错。”
“没有用也要上诉,否则,就被视为认罪了,今后申诉更困难。反正关在这里死不了,上诉又不加刑,我不放弃这机会。”
“既然如此,我上诉。”檀树说后看着桃竹。桃竹说:“你们上诉,我也上诉。”
“没有杀你的头,没有抓你全家老少来坐牢就得感谢我了。你还上诉?!”
“我儿女没有成年,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它们一时的激情行为,我作母亲的承担。然而,你竟然判我整个家族子孙后代都要受惩罚,罚不当罪呀。”
“那你们都上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