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不是新加坡,也没有鱼尾狮。狮城是沉睡在一湾深潭之下的神秘之兽,她裹着一件深蓝色的水晶外衣,外衣之上绣缀点点鳞甲,远远望去,像是密密麻麻的绿色小舟,迎着微风摧起浅浅的白浪,抑或是无数绿龟侠同时悄悄探出水面,不小心翻出龟裂甲下面的白肚皮,或者是渔翁卷起了裤管,黝黑的大脚刚要提起就露出了雪白的脚底。
瞿教授将汽车缓缓停到岸边,娄惜一直被汪洋恣肆的景色所吸引。晚霞过滤着落日,红通通地躲在西边群山所竖起的翠绿屏障之后,若说太湖水美,这千岛湖真的要夺魁天下水景。他们几乎忘却此行的目的,肆意妄为地陶醉在清风夹裹的水气之中。
已是七点多钟,瞿教授建议找一家民宿住下。民宿要求简单,出示一下身份证就可入住,而且没有监控,食宿又佳。他们仿佛是度假而非躲避追逃。
第二天早上,三人一番梳洗。早餐之后就始了一天的忙碌。
临行前娄惜递给花袭龙一部崭新的手机,这让他高兴半天,没有手机的日子很难熬,总觉得少了些啥。马上要分开行动,有个手机便于联系,但他不知道这个手机是她偷来的还是昨晚新买的。
娄惜负责下水设备的租赁与采购,花袭龙和瞿教授去寻找那位民间奇人余年春的杰作——那幅水下狮城地图。
对讲机、咬嘴呼吸器、口鼻半面罩、压缩气瓶、减压阀、脚蹼、压铅,娄惜买了两套空气自携式开放回路单管咬嘴型潜水装置,每个空气压缩瓶12升,大概能潜20分钟,她觉得不够用,又另外备了四瓶。其它辅助器材:粗细两盘长绳、两个铅垂、一个承重网、一个望远镜、一支激光笔,最后租了两艘快艇和一部德国进口JACKDIVESEABO潜水推进器,不到两个小时一切搞定。
花袭龙和瞿教授并没有那么顺利,他们四处打听,竟然没人知道余年春这个人。根据网上的信息,他们判断旅游局的工作人员应该对余年春很熟悉,毕竟他所绘制的地图所体现出的最大价值就在于水下旅游开发参考了,最后两人决定先到CA县旅游局打听一番。
湖山公园的东北角,淳杨线的西北方向,就是花袭龙和瞿教授的目的地,他们俩开着丰田普拉多急速驶来。
旅游局门外,瞿教授出面应酬,花袭龙紧跟其后,两人走进一间办公室,说要寻找一位叫余年春的老人。
“你找那个余年春干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疑惑地追问。
年轻职员的疑惑让瞿教授喜上眉梢,今天来对了地方,旅游局的人既然知道余年春,那就算是目的达到了。
“听说余年春曾经绘制了几幅地下水城的地图,我们想查阅一下。”
“哦,是有这么一个人,你们稍等,”这个职员突然变得很和善,“这边是接待室,请两位耐心等一下,我给你们倒杯水。”
“谢谢了。”瞿教授和花袭龙跟着年轻的职员进入了接待室。
花袭龙不太习惯公务人员的殷勤,这种不习惯是他三十几年来长期养成的。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尽合情理的地方,这种不合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说不清。他只是疑虑,那个余年春应该八十来岁了,即使旅游局的人认识,也不可能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请过来吧,一旦有个好歹谁担负得起!那为什么还让等待呢?
那位职员出去了。
花袭龙手持纸杯,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空荡荡的接待室寂静得异乎寻常,几乎能听到呼吸声的回音。洁白刺目的四面墙壁挂满了各种图片:旅游规划图展示出一方领导宏伟的构想;千岛湖的风景图片要比实景绚烂得多;一个笑容可掬的比基尼女郎毫无羞涩地注视着他,那不过是旅游海报惯用的手法:美景配以美女,总让人浮想联翩,是女人就幻想着头像下面的身躯是自己的,是男人则幻想着头像和头像下面的身躯都属于自己,单切不说景色是否迷人,而人早已被这弹指可破的玲珑曲线迷失了魂魄——这就是宣传的功效。
但花袭龙没有丝毫兴趣,他将脸转向瞿教授,想和他探讨一下自己的顾虑。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的那个年轻的女职员,另一个年纪五十多岁,似乎是个领导。这个所谓的领导一脸的严肃,仿佛见到了厌烦已久的仇邻。
“两位是干什么的?”那位面容萧瑟的领导眼角用力挤出一丝笑容。
“啊,我们想来打听一个叫余年春的老人,不知道领导是否认识?”
“余年春……是认识,你们找他做什么?”
“听说他绘制了一份狮城图,想借阅一下,我们打听了很多人,可是并没有人认识他,我们想可能他和咱们旅游部门的人比较熟,所以就冒昧而来。”
“哦……是这样。”他说话的口气和思考的眼神让一直默不作声的花袭龙很茫然。“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苏州……”
还没等瞿教授说完,这个善于变脸的领导就急忙接过话茬。“苏州啊,好地方,要说离这里也不远,不过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么近我还没正儿八经去看过,讲一讲,让我见识一下,看看到底是苏杭美还是千岛湖美。”
瞿教授有了和花袭龙一样的感觉,他也摸不着边际,这个领导说起话来云里雾里的,似乎对不上号:我们是来打听信息的,他却左顾而言他,难不成土著的淳安人真的就这么自信,爱对比吗?
“哦,各有千秋,千岛湖更神秘。”瞿教授用一种比较中庸的说辞来搪塞他的难题,他既不想贬低苏杭来降低对话身份,也不想赞扬千岛湖来抬高这个话题找不到北的旅游局领导。
“哈哈,说的好。你们是怎么知道余年春的?他可是我们淳安的活宝啊!”
瞿教授打算把话题直接引过去,他说:“这个活宝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嗯——听谁说的?”这个领导阴阳怪气地反问,“他对淳安人做了那么大的贡献至少也要活上一百岁……”
“余年春的家在CA县城吗?”
“这个余年春啊,他可是把千岛湖当成自己的家了……你们晓得不,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不停地走访……我们有时候和电视台合作,找他也很难,找不到……,他现在是个大人物……”
就这么东拉西扯的足有二十来分钟,不管瞿教授怎么往话题上靠,这个旅游局的领导还是打太极般地云山雾绕。
一旁的花袭龙早就一团怒火,他认定这是在故意刁难。可是,他们俩又不是例行公事,既没有文件要签批,也没有指示要请示,所谓刁难只能是自己想出来的。花袭龙压制了一下胸口中差点喷出的熔岩,轻声问了一句,这一句也是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请问余年春家住哪里,我们怎么能够拜……”
还没等他说完,招待室的门“咚”的一声被推开了,又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把瞿教授吓得刚咽到喉咙的茶水差点进到气管中。花袭龙的眼珠子也几乎掉了出来,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