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从梨棠宫过来了。”
来报信的是一个外间伺候的宫女，虽然伺候的有些年头了，但禀报之时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皇后脸上一片自然之色，没有起伏波澜。
“知道了。反正要来的，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那人无话，只得退下，皇后搀着平溪坐起来，命人拿来了镜台，仔细的梳了梳头发，又让平溪帮她插了两根簪子，涂了些淡淡的胭脂，直到气色好些，才起身下床来。
“娘娘，要不要再换一件衣裳，或者再把头发绾起来？”
皇后一笑，有些惨白的淡然:“这么多年，他怕是早就忘了我平日里的样子，我本就在病中，如此即可。”
皇上被引着进来，皇后领着一众宫女跪在殿里迎驾。
“快起来吧。”皇上说着，走到高位上坐下，皇后起身，坐在了另一旁。
“朕听说你近日身体不好，后来听远凡说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既然远亭已经为你寻了药，就好好养着吧。”
“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安好。”
皇上见皇后亦无大碍，便遣了屋里的所有人，开门见山的说道:“朕今天来，也是想和你说说远亭的婚事，他们都不小了，早些成亲，成家立业的，也利于安心，白颖既是你亲自调教过的，想必不差，远亭也喜欢，故而朕打算在春茶会上宣旨赐婚，皇后觉得呢？”
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感觉端庄又疏离。
“皇上既然已经定了，怎么还来问臣妾呢？臣妾不敢抗旨。”
皇上也没有多少解释的心思，只淡淡的答:“你毕竟是远亭的生母，又是一国之后，问你自然是要的，白颖没有亲人主持，这才得遵于圣旨。”
皇后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和语调，不紧不慢的说道:“确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妾多谢皇上信任，皇上既然这么问，想必也是问过远亭了，那么，臣妾没有意见，只是……还请皇上可否答应臣妾一个请求。”
“说。”
“臣妾想求皇上给一个一视同仁的机会。”
皇上皱起了眉头:“这怎么说？”
皇后紧接着说:“皇上，远亭和远纾都是您的儿子，不管他们的母亲是谁，可否请皇上能够一视同仁的看待他们，不要多偏了谁，让谁伤心。”
皇上心里充满了不耐烦，有些呵斥的问道:“你什么意思，朕什么时候没有一视同仁，两个孩子，对待都是一样的，就算还有远凡，他小一些，也从来没有故意偏着谁过。”
皇后起身，半俯了身子，沉声道:“是吗？那臣妾敢问皇上，孟远纾在朝中做事才多久，便执掌了元英阁，远亭在军部付出了多少，您才让他掌管的军部，远亭当年上战场时只有十五岁，整整两年臣妾没有见过他，远凡上战场时亦只有十七岁。后来，远亭接手军部，可曾出一点儿错？只在去年，孟远纾的一封证据，您便相信了远亭作奸犯科，撤了他的职，您想过他的感受吗？他要娶白颖，这么多年您明明知道臣妾中意银杏，却还是答应了，又为了什么？不过是白颖出身不高，如此远亭就不可能有一个身份背景都靠得住的岳家。”
“放肆。”皇上拍桌而起，茶水四溅，茶杯顺着台阶滚到下面。皇后确是缓缓抬头起身，站在台阶正下方，毫无畏惧的看着皇上。屋外的侍者与宫女都听见了声响，听的仔细，张公公连忙撤了人离开，并且吩咐不可外传。平溪则是让那些爱嚼舌根的宫女们去了后院。
屋内，皇上的脸上，全是不悦之色，眉心突起，像是随时可能爆发一样。
皇后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皇上开口。
“这么多年，朕竟然不知道皇后的口舌那么厉害。”边说着，边缓缓走下台阶，下至最低一层，与皇后同级而视。
“姻缘讲究情投意合，这些，皇后此生怕是不能体会了。既然如此，朕成全远亭便是作为父亲的心意，他可以不必和一个不爱却依仗着家世出身都好的女子纠缠一生，他可以给所爱之人想要的，他们会组成一个家庭，他不必一想到这个家里有他不爱的人就不舒服，更不必要整日里摆举案齐眉的样子给外人看。”
皇上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语调很慢，仿佛是故意让皇后听得很明白似的，这些话，果然远比雷霆怒火更加伤人。
皇后垂下头来，不再说话，皇上嘴角浮出冷笑，接着道:“他们都是朕的儿子，不管从前、将来如何，往后都会一视同仁，既然皇后想要，那么两两交换，此事便成了，可满意了？”
皇后僵着脸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慢慢笑开来，笑得难看:“臣妾谢皇上成全。”
皇上冷脸走到门口，开了门，立刻吹进一股风来，寒意刺骨。
待皇上离开，平溪才赶忙进来，见皇后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右脸颊还有一行清泪，泪珠滴落在垂放于腿边的手背上，又划过手背，打湿衣裳。
“娘娘…”平溪心里有些不忍，皇后平时该是怎样强势的一个人啊，如今这么的无助。
“扶我进去。”
皇后起身，平溪便在一旁服侍着进了内室。
“娘娘，咱们何必要惹皇上生气呢，万一皇上一气之下做点什么或是拿着什么把柄示人，那么多年的忍耐岂不是白费了？”
皇后半躺在床上，神色不佳，眼中却带着一些决绝:“这些年来，惹与不惹的不都是一样？还不如趁早把话说清楚，我在宫里熬了那么多年，只要远亭和远凡争气，别的也不求什么了。”转念间想到孟远亭，皇后的心中更加怅惘了:“远亭……终究还是太像他的父亲，那天，他和我说一定要娶白颖时，眼神中的坚定，和当年的皇上一模一样…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感情，就算有，给了一个另一个就没有了。”
“娘娘，王爷既然已经选了，那咱们就别再伤神了吧……在两位殿下心里，您的安康也是大事啊，待明日三殿下进宫来请安，看见您憔悴的样子，只怕心里也会不好受，您…也不忍心他们难受啊。”平溪话出真心，说的情真意切，皇后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
“罢了，拿药来吧，吃了好安歇。”
万籁俱寂的夜晚，有人高兴，有人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