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琼楼,不胜高处寒意。拾阶而上,风声瑟瑟,吹过脸颊和着夜里渗人心肺的寒意,就连呼吸也凝结出白白雾气。
玉石台阶在月色下闪着荧光,苏以沫只觉自己像踏在云中那边飘渺。过了许久,月影中露出宫殿一角,气宇磅礴的宫门映射着头顶温柔月色,像匍匐在月光下玉石雕琢而成的蟾蜍张开巨口让人徒生胆怯。月亮盈亏趋势化成环形图案围绕在宫门之上,宫殿中仿佛乐器传出玲玲作响,灵动着月色。
吱呀——笨重的宫门被婉琰推开,婉琰挥手,示意苏以沫跟紧自己。冗长的宫殿走廊隔绝门外投进的皎白月色,漆黑袭来。羸弱柔光从婉琰手中飞出,光线在大殿中不断反射,霎时间照亮整座大厅。
岁月在墙壁上留下故事,一幅幅铺开的壁画像是在讲述画中云裳卷舞的女子的经历。穹顶玉石闪烁,星罗棋布,像是将星空搬进这辉煌中。七星汇聚在大殿中央洒下勺子图案,无数座铠甲模样持兵器的玉石雕像守护着勺子图案,他们脚下的地板被割裂成棋盘样子。
“别去碰那些光。”婉琰叮嘱着苏以沫,将苏以沫拉近紧贴着自己。轻舞如蝶,婉琰脚尖点地,绕着诡异的路线在立满雕像的大殿穿行。
穿过雕像群,眼前出现一座洁白无暇的雕像,雕像模样和大殿壁画上的女子俨然是同一个人,她白净的手掌间嵌着一枚红色的玉石,与大殿内的光交相辉映。婉琰对着雕像躬身见礼,从袖中取出一枝折断的桂花放在雕像脚下。
雕像后是环形走廊,穿过走廊,又见一座宫殿,只有一株桂树立在宫殿中央,镂空的穹顶月光洒下,照着桂树叶子玲珑剔透,像无数冰晶,美轮美奂,风吹过树叶碰撞玲玲作响,苏以沫辨认出这就是刚才在外面听到的声音。树下有一条蜿蜒的水流,水像是从树中涌出,流向宫殿深处。
咻——破空声撩过,一点寒芒停在苏以沫眉间,那般突然,让苏以沫丝毫未察觉前一刻有人的气息。
“琥珀姐,她是我带来的。”婉琰惊呼,她的神色有些慌张,显然她并未预料到会碰见来的人。
寒芒近了一寸,橙色的气如云丝缠绕游离在寒芒之间携着火焰淬炼凝结出的滚烫。只要轻轻一点,寒芒就会划开苏以沫额间玉肌,缠绕的滚烫气息怕是不会让一滴血液滴落,在割开皮肤的刹那,就将它蒸发散乱在空气中。
“琥珀姐。”婉琰话语中带着哀求,却那么无力,在大殿中来不及回荡,就被树叶叠叠的声响淹没。
“婉琰,月神大人曾经说过,任何闯进蟾宫的活物,格杀勿论。”威严的女声,冰冷饱含穿透力,回声让大殿都在瑟瑟发抖。
生的本能,此刻只能依靠自己,苏以沫悄然运转体内气息,脚尖踏地身影向后飘去,九条白色尾巴在身后绽放,蓝色火焰绕在周身,蓄势待发的一击,心间盘算着逃跑的路线。
“一只狐媚子。”不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拉开距离让苏以沫能看见寒芒的全貌,一柄玉石雕琢的长枪,叫琥珀的女子周身裹着橙色的游离气息,顺着枪柄停在枪头位置,似乎轻轻挥动,便会迸发出毁天灭地之势。
琥珀,一身金缕衣,冰冷的容颜在月色下透着寒意,不善言笑,额间妆红一点,青丝万缕,冷艳无双。霎时,身动,青丝舞风起,寒芒劫掠,如虚影,贴近苏以沫。万点寒芒袭来,破空声叫嚣,风含着火焰,撕裂燃烧。
蓝色火焰从苏以沫掌心飞出,迎上舞动的风,顷刻被风中火焰吞没,万点寒芒逼近。七秀玲珑伞感到威胁,从苏以沫体内飞出,撑开的伞面瞬间布满金色醉薇花,却只换取半刻就被撕碎。
“快躲开。”万点寒芒中,苏以沫瞥见冲过来的婉琰,耳畔呼呼作响的风让她静止,那么远。苏以沫脑海闪过在心月谷的千年时光,有些短,也有些美好。如果就这样离去,笑着去面对吧虽然有些遗憾。眼泪和笑容同时在苏以沫脸上绽放,苍凉静美。
呛啷——一阵玲琅环响,寒芒被柄黑色的刀拦截,刀身流淌着白色的雾,一层薄薄的冰晶在雾里穿行。握刀的手白净宽大,红色的衣袖夺目闪耀。手是从苏以沫胸前扩散的红色双鱼图案里伸出,图案还在扩散,白色雾气不断从图案中涌出。红色衣袖,扩散的双鱼纹,苏以沫只能想到血纹印的主人,璟琀。
“还好赶上了。”雾气凝成人形,璟琀一袭红色长袍出现,慵懒的声音让苏以沫生出一丝安全感。璟琀转身,对着苏以沫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多美的人啊,岂能让你就这般离去。”
婉琰望着安然无恙的苏以沫,身影在半空止住,怏然落下,她不敢靠近,因为是自己导致苏以沫差点香消玉殒。
“璟琀,难道你要违背月神大人的命令。”琥珀长枪指向璟琀,比起闯入的苏以沫,违背月神大人命令的璟琀更让她生气。苏以沫的实力并不能穿过血杀阵安然无恙,婉琰没有能力带她穿过,只有血杀阵的主人璟琀能放她进来的。
“月神大人说过,闯入这里的活物,可她并不是活物。”璟琀拉住苏以沫的手,让琥珀去看栖息在苏以沫手背上的双鱼纹。手背上何时又被印上血纹印,苏以沫侧身去看原本在脚踝上血纹印,光洁的脚踝寻不见任何图案,不禁诧异,血纹印何时移转。
琥珀不做声,收了长枪,跃上桂树迎风立在枝杈月影中,长枪幻了玉笛,笛声清幽深远,落寞孤寒。
“原来你是一只九尾狐。”苏以沫散开的尾巴被璟琀攥着,他掌心的冰冷摄人魂魄。积攒的好意被厌占据,蓝色火焰被苏以沫狠狠抛出,砸向璟琀那张讨厌的脸。璟琀弃了毛茸茸的尾巴,抬手将火焰抓在掌心,火焰摇曳逐渐被掌间升起的雾气包裹成一团死寂的冰球。
“涂山有狐,生九尾,迎月而舞,魅众生。涂山的九尾狐擅长魅舞,而你却使用火焰,蓝色的火,相传灵魂死去的生灵才会使用,灵魂死去,便是傀妖,无知无觉,只会杀戮,你究竟是个什么存在。”璟琀笑着,伸手触摸苏以沫,被苏以沫逃开,九条尾巴早早便收起。比起琥珀的冰冷,璟琀的热情更加可怕,苏以沫快速逃到婉琰身边,示意她带自己离开。
离开琥珀所处的房间理,穿过曲折回廊,药香弥漫,浓郁充斥压倒靠近的一切。殿门整块玉石雕镂,飞云图案围绕着一棵桂树,桂树的叶子和苏以沫之前看到任何一棵都不一样,像兔子模样。
婉琰推开宫门,药香愈加浓烈。一排排高耸的药柜整齐排列,玉石做的傀儡人举着托盘游走药柜之间,托盘中趁着不知名的药物。大殿中央悬着笨重的丹炉,丹炉四周金色符文流转,一孩童模样的女孩不时将傀儡人递上来的药物抛进丹炉中。女孩不远处有一长老者,老者端坐案前,凝思许久,将指尖夹起的玉石籽落在棋盘上。
婉琰没有停留,带着苏以沫悄然穿过,回廊几许波折,一片水塘现在眼前,水榭歌台。水车吱呀,灵动水面荡漾。微胖的妇人立在回廊尽头,风韵犹存,和蔼可亲。婉琰上前行礼,“珊瑚姐,主人可醒来?”
“方才古灵族的咛莜公主来了,正在水榭与主人闲聊。”珊瑚说着,目光停在苏以沫身上,苏以沫脑海有一丝波动。琉璃云袖挥动,被苏以沫折断的莲花出现在她手中,“既然无心之举,咛莜公主那我会替你说情。”
二人尾随珊瑚踏进水榭,瑞兽吞吐莫名的香绕在风里,四开的窗棂悬着白布飞扬。银铃般嬉闹声,婉琰口中的主人终于露出真容。粉雕玉琢的女孩,一袭白衣,和之前壁画上的女子眉宇间有些相仿,头上双髻紧匝,毛茸装点,额间红色朱砂点缀,唇红齿白,耳畔挂着珍珠耳坠。她的肩头立着一娇小身影,像她的缩版。
想必那个就是古灵族的咛莜公主了。苏以沫咽了口水,揣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婉琰的主人似乎发现苏以沫,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又转为庄重。“你就是那个拆了咛莜宫殿的,咛莜说了罚你重新为她建一座,要不然你别想离开这里。”
“主人,这不妥…”婉琰说了一半就被珊瑚止住。“过几日便是月神大人的祭辰,不如委她操办,抵去过错。咛莜公主宫殿被毁,可以一直住在水榭陪主人玩耍,更何况睡莲花期颇长,重新种植一株,不知何时才能开放。月神大人曾经说过不得逗留外人,到时候琥珀那里也不敢好交代。”
“看在琥珀姐姐的份上,我的宫殿就不让她赔了。”咛莜公主的声音很悦耳,说罢她贴在婉琰主人耳边细语,女孩眼中顿时无了光彩,撅着嘴嘟囔:“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与此同时,在遇见琥珀的大殿内,璟琀并未离去。一曲终了,琥珀回神俯视倚在树下喝酒的璟琀,朱唇轻启,“你是怕她折回时我取她性命么?”
“那倒不怕。”璟琀将杯中美酒倾近口中,脸上陡生凝重,“你还记得月神大人最后的月言令?”
“月言令!”琥珀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婉琰不会平白无故救一个不想干的人,尤其是在月言令将近的日子……”酒壶像是空了,璟琀摇晃几下,起身化作雾气离开。
月色醉人,琥珀望向空中高悬的月亮,伸手折下一枝桂花,翻身落地,朝前殿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