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擎天回到家,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梁蔓宁,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相处到如今,一直坦诚相待,从未曾隐瞒过她一点儿,除了这件事情。冷擎天想说,却不知怎么开口。
“回来了?没什么想坦白的?”梁蔓宁眯起一双柔媚的眼睛,笑嘻嘻的问。冷擎天诧异的刚想摇头,却听见梁蔓宁说:“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不能说的秘密!”
两个人默默注视着,冷擎天从梁蔓宁的眼睛里看到了原谅和了然,他也便不再隐瞒,坐在,把外套脱到一边,低头茶几上摆放着当年的照片。他还健朗,仍旧想当年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冷擎天言语中有些些许的抱歉,他以为自己瞒的密不透风,可没想到,这二十年来。梁蔓宁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说而已。梁蔓宁坐在他身边,翻着以前的相册,说:“从她给你打电话,说孩子有病的时候开始。你那时候,几乎把所有的医院都打了一遍招呼,你忘了,我舅舅是在医院当大夫的。”
冷擎天的大脑像是被谁劈了一样,忽然想起,当年最后的****,还是她舅舅帮忙找到的!他回头,看着梁蔓宁那随着岁月,眼角也泛起的皱纹,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是刁蛮的女人,最开始如果你告诉我,我会让你把她接过来,就算不能住一起,也会离得稍微近点儿。可那时候,你避着我,瞒着我。我想,好吧,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我索性也就装的不清楚。”梁蔓宁想起那时候,自己偷偷去医院看过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却浑身都插满了管子,靠着呼吸机生活,她也偷偷的掉过许多眼泪。
“后来,他生病住院。我本想跟你说,让他们过来一起住。可又怕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便想着每个月给打点儿钱过去。也算是帮了忙。”梁蔓宁说完,冷擎天才知道,刚才徐百合来跟他说,他每个月打那么多钱,又买房子,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去世后,他虽然给孩子办了一张卡,但每个月的钱,有固定的金额,怕的就是孩子没有家长的管教,用那些钱去做什么坏事。可他不知道的是,梁蔓宁偷偷的把卡号拿到手里,每个月用自己的钱,去给Rose打过去,让他过的富足些。
两个夫妻,为了这样一个孩子,都在欺骗着对方。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都没有办法决定,到底要怎么样做,才是对Rose好些的办法。
“去看看孩子吧,如果能救,我们尽全力去挽回。这孩子是无辜的,不是吗?”梁蔓宁拍着冷擎天的肩膀,鼓励他说。冷擎天把梁蔓宁拥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娶了你。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负了那个女人。”
第二天,早班飞机,冷擎天和梁蔓宁简单的打包了行李,坐上了飞回去的飞机。他们看着窗外的云朵,想着今早徐百合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急,速决定。”仅仅几个字,就足以让冷擎天的心都吊了起来。
Rose不知道这一切,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玩儿着手机。江小米跟冷子皓两个人去公司谈事情,顾晴去开会,只有徐百合一个人坐在这儿,看见手机上来的电话,拍着Rose的肩膀,说:“我带个人进来见你!”
“嗯?谁啊。”Rose好奇的起身,却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当冷擎天跟在徐百合的身后进来的那刻,Rose的脑袋嗡的一声,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即便爸爸这个名字只是从泛黄的照片上看见过,可Rose仍旧是第一眼就认出,这个英俊挺拔的中年男人,是他的爸爸。
“您跟二十年前,一点儿都没变。”Rose哽咽着开口,手死死的抓着床单,让自己不颤抖出声来。徐百合拍着冷擎天的肩膀,转身出门。病房里,寂静的像是能够听见Rose手背上那吊瓶里液体滴入身体的声音。他泛红的眼眶,和冷擎天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的动作,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回放般,让Rose不敢相信。
现在,是不是他要死了,才产生的幻觉?上天怜悯他一生都没见过,在临死之前,让他幻想出这样的情节?Rose不敢伸手,也不敢动弹一下,僵硬的坐在床上。看着冷擎天盯着自己的慈爱目光,咬着嘴唇。
“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冷擎天摸着他的手,温热的体温让Rose知道,他不是幻觉,这是真的父亲。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趴在冷擎天的怀里,像是七岁的小孩儿,像是回到了童年,周围的孩子骂他是个没有爹的野种,那时候的委屈,他多么想回到过去,冲着那些孩子吼:“我有爸爸,这就是我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冷擎天抱着Rose,心一阵阵的疼。他对这个孩子,愧疚的实在太多。“你妈妈,是不是没有给你起中文名字?”
“嗯。”Rose点头,眼睛湿润一片,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他狠狠的抹了两下眼泪,怕眼前的人忽然消失,紧紧的抓着冷擎天的袖口,像是被人丢弃过一次的小狗。这样的温暖不要再离开他!不然他不肯定自己有能力挺过去。
冷擎天拿过一张纸,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三个字。“冷天皓。”Rose生涩的念出这个名字,看着冷擎天,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这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你哥哥叫冷子皓。你们两个都是皓字辈的,名字里的天,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孩子,从今天开始,你是有名字的人。”
“冷天皓!”Rose嘴里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冷擎天,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象棋盘,吞了吞口水,紧张的说:“妈妈说,你喜欢下象棋,所以,她从小就让我学习。不管以后有没有机会遇到你……”
冷擎天摸着那棋盘,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这是自己的,她临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只是把这副棋盘拿走。他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家里跟她下棋。
原来如果爱着一个人,那些她不经意不记得的细小举动,都能够在心里深深的扎根发芽,从此成长为另一个模样,冷擎天点头,爽朗的笑着,说:“好孩子,让爸爸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天赋。要是赢了我,我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病好出院!”
“真的?不反悔?”Rose瞪大眼睛,看着棋盘,甚至有种把所有都赌进去的感觉。冷擎天看着他的眼神,如果说冷子皓更像是自己,冷静敏锐,那Rose就更像是她,有着那种灵动,却凡事都藏在自己的心里,默默的忍受。
徐百合看着梁蔓宁,相同的容颜和年纪,身上气场莫名的相投。
“看着老公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嫉妒?”徐百合故意戳着伤口问。梁蔓宁耸耸肩膀,说:“肯定会嫉妒啊,不过,装大度呗。能怎么办?这孩子也是命苦,前二十年,那老头都陪在我跟子皓的身边,现在他又这样,自然是要陪着他的。”
徐百合点头,说:“也对,反正是他欠下来的情债。不过,这小子以后要叫小米嫂子,不知道心里有多憋屈呢。”梁蔓宁一听这话,连忙看着她,问:“小米最近还好吧?我最近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后面还加两个桃心,她都没回我。”
“我打电话那丫头都看见装看不见呢,别说是你了。我还是亲妈呢。”徐百合无奈的摇着头说:“女大不中留,人家的电话是你儿子的专线,咱们都不行了。”徐百合说到这儿,医生来巡房,看见她们两个站在门口,诧异的问:“Rose今天状态怎么样?如果找不到****,怕是没几天的时间,要不要送回家去等?”
徐百合刚想说话,梁蔓宁就抢先说:“他爸爸待会儿就去检查,如果合适匹配的话,可以马上进行移植手术。如果爸爸的不行,还有个哥哥呢。所以你们准备好手术就行。别的不用管。”
“爸爸?”医生狐疑的看着徐百合,他一直都以为Rose是孤儿,没想到现在蹦出来个爸爸,还有哥哥?徐百合点头,说:“具体过程不需要知道,准备好检查的设备就可以了。”医生点头,脸上露出些许微笑说:“如果是亲生父亲,那匹配的可能性很高,你们尽快做准备,检查一下吧。”
等医生离开,徐百合才看着梁蔓宁说:“捐****的事情,亲家他知道吗?”梁蔓宁翻了个白眼,说:“那难不成这么大的事情,我说捐了就捐了?到时候他不同意,我还能打个麻醉直接扔床上去?你还真会想。”这样劈头盖脸的话,并没有让徐百合反感,倒是觉得她跟梁蔓宁两个人的脾气相投。
“那就行了!我发现,跟你挺一见如故的啊。”徐百合笑着,跟梁蔓宁找个喝咖啡的地方,继续进行做闺蜜之前的深度谈话。而病房里,象棋盘上正焦灼的在白热化阶段,Rose咬着下嘴唇,生怕下错一招,就输了。
这局棋,并不普通。它好像是自己的母亲生前一直希望的那样,也代表着自己能否赢得父亲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Rose的额头上渗下丝丝汗渍。冷擎天看着他这样,悄悄的装着没看到那步只要一走,Rose就输了的棋,故意把后方弄出个巨大的漏洞。
“我赢了!”Rose举起双手,把“马”挪过去,站在病床上挥舞着双手。像是个小孩子,冷擎天抬头看着他,他在阳光的照射下,那脸庞像是曾经那温柔的照顾自己两年的女人,一时间,他有些眼眶泛酸,轻轻地说:“以后我会陪你的。好好的养病吧……”
Rose点头,搂着冷擎天的脖子,紧紧的抱着。
二十三岁这年,离他的生日还有半个月。不知道离自己的死亡期限还有多久,但Rose知道,今天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他有了爸爸,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温暖的家,有了爱护自己的人。
“妈妈,你看到了吗?是你在保佑我对不对?”Rose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喃喃的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