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子衣介绍的朋友叫阿城,于琳是在一家修车行找到的他。其时阿城正蹲在修车坑里修车,工作服遍沾油脂,脸上也是白一道黑一道。有工友高喊:“阿城,有人找。”好半天,他扔下扳手,从坑里爬出来。一脸迷惑地走向于琳。
于琳一看来人,眉头就皱了,他留着长长的头发,脸庞瘦削,两只眼睛就跟没睡醒似的,总也张不开。
“你找我?”
于琳点点头:“昨天给你打过电话,你让我今早过来的。”
“哦,知道了。是乌子衣介绍过来的。不好意思啊,我这手不干净,就不跟你握了。”
于琳点点头:“你就在这里工作?”
“嗯,老板还不错,工资奖金能按时发。没什么烦心事,只是干活就是了。你先等等,我去跟老板打个招呼的。”
于琳拿了板凳坐在角落里等着,只见工棚里人来人往,充斥着一股汽油味道。所有人在干活时,都聚精会神,不为外界影响,看车的眼神都有股子狂热。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阿城从里面换了身衣服出来,边走边把腕子上的皮筋揪下来拴住脑后的长发。出了厂子,阿城深深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很陶醉。他看女孩看自己,笑着说:“天天和汽车打交道,呼吸新鲜空气几乎成了奢望。”
“我看你们挺忙的,还加班吗?”于琳先寒暄两句。
阿城笑:“我们老板让加就加了。他有句名言,叫加班半个小时顶工作一天。”
于琳扑哧一下乐了:“这说法到挺有意思。”
“我们老板以前在国企工作,那里的工人大多磨洋工,一天的活三天干,还能白吃六顿饭。而且这些人每到下班点,就跟抢2012救生船似的,拿着包就飞奔回家,一刻也不想在厂子多呆。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上面就有意识加班,于是发现了这条规律,晚上加班半个小时的工作量几乎等于一天了。”
于琳点点头:“是啊,不但在国企,私企也一样。我看你们都挺喜欢修车的?”
“我就很喜欢。你不能把它想象成个车,想成个人。你是在和人打交道,它出了毛病,就是在和你斗智呢。其实修理车子不难,难就难在排查故障,为什么有的高级技师一年能拿几十万的年薪,就在于人家经验丰富,你看不出来的毛病他一眼就能找准。”
到了吃饭点,两人找了个清净的快餐店,点了两份快餐。
于琳就把前因后果跟阿城说了。阿城喝着果汁静静听着,听罢说道:“有点意思。既然灵猫这么重要,我们就去抓吧。”
“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没事。打个招呼就行。老板对我挺照顾的。”
于琳问道:“你和乌子衣是怎么认识的?”
“多年老朋友了。”说起这个,阿城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那时候我去参加一个交友群里组织的看电影活动,组织者是个咖啡馆老板,购置一整套观影器材,经常组织朋友一起看电影。我还是第一次去,刚坐好,就听许多人低声说‘豆豆’来了。我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美女从门外进来,可以推理出这美女一定是群里的核心人物。我正盯着看呢,旁边有人说道‘看了也白看’。我这才注意到乌子衣,这小子手里拿着报纸,头不抬眼不睁,压根没拿美女当干粮。我就打趣问‘为什么’。乌子衣看我说,‘知道纳什定律吗’。我当时就笑了,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就这么着我们越聊越投机,就成为朋友。”
阿城笑着摇摇头:“这人哪都好,就是太理性。和他喝酒是相当憋屈的一件事,怎么也劝不进。从来不喝醉过。”
于琳翻了白眼:“喝醉酒还是好事啊?”
“呵呵,你不懂。喝酒从不喝醉的人,是因为放不开,为什么放不开,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说好听点就是太过理智。喝酒嘛,尤其是和朋友喝酒,就要放开胸怀,恣意狂放,喝就喝个痛快。像他这样,欲说还休,半推半就,是最没品的。逢酒必醉的,那是混蛋。但一次酒也不喝高的人,也挺可怕。”
“我去他家的时候,看他喝红酒还看…”于琳说不出口。
“看裸画是吧?呵呵,他喝红酒也是在那装象。不过那个裸画可不简单,听说过‘采花大盗’吗?”
于琳摇摇头。
“有个享誉中外的老画家叫丁雄全的,他有蝴蝶的别号,擅画裸女,画风你也看见了自是放荡不羁,所以又送外号,名为采花大盗。据我所知,乌子衣挂裸女画,并不是说他是什么流氓。唉,我见过的人里,最理性的就是他了,最不应该成流氓的也就是他。他挂画另有原因,和他的一段神秘之极的往事有关。涉及到个人隐私,我就不太清楚了。”
于琳对眼前的男人有了莫名的感觉。女孩呵呵笑着,红着脸再不说什么了。
阿城看看表:“天还早,我去拿几样东西,我们这就去火葬场看看。”
两人来到阿城的租房,房子不大,可里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刨子、锯子、好几个用坏了的键盘、鼠标随意乱放,可有意思的是,阿城居然养了许多小动物。两只小狗、一只荷兰鼠、一只鹦鹉,一大缸金鱼。
阿城让于琳随便坐,他挨个给这些动物喂喂食,然后到阳台取了一个金属笼子。他洗了洗手,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鸡腿肉,点上火简单炒了炒,屋子里顿时香气四溢。于琳说:“你还会做饭啊。”阿城边炒边说:“没办法,离家日子久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
作罢,把鸡腿肉放在一个小饭盒里。于琳忍不住香,拿起一块尝尝,乍着舌头说:“好鲜。”阿城笑笑:“这是给猫吃的,你可别跟它争食。”于琳暗暗吐吐舌。阿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鸡肝,散发着刺鼻的腥味,直接装在饭盒里。
于琳奇道:“猫喜欢吃这个?”
阿城点点头。
于琳道:“我才知道为什么乌子衣找你了,你简直就是一动物世界。”
阿城笑笑,提了笼子走在前面。于琳拿了饭盒紧跟后面。两人出了门,于琳问:“这些就够了?”阿城点头:“够了。”于琳道:“我听老人说过,要抓猫还得准备什么厚手套,已防它挠你。”阿城笑:“蛇有七寸,猫也有。只要抓对地方,它挠不着人。就是这里…”他对着自己脖子比划一下:“抓脖子后面的毛。”
楼下停了一辆二手车,阿城把笼子扔在后备箱里,开门上车。
火葬场设在市郊,背靠大山,由一条高速连通外面。两人到的时候,发现外面停满了车,远远焚烧炉里烟气冲天,一支送葬队伍哭哭泣泣从远处而来,旁边还有数个和尚打着幡。两人从车上下来,于琳问:“我们现在就去抓?”阿城皱着眉:“先等等,好像死了个大人物。”
火葬场里冷风阵阵,虽然阳光充足,可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骨子里透着那么阴森寒冷。
这里的格局分好几个区,有焚烧区、有骨灰堂、有火化区等等,焚烧区就是烧纸烧花圈摆供的地方,离停车场还挺远。两人又上了车,慢悠悠顺着山路开到焚烧区。只见此地人满为患,停了许多高级轿车,很多穿着整齐,貌似有头有脸的人进进出出。
阿城点上一根烟,叹口气:“今天恐怕够呛。这么多人,猫早就吓跑了。”
于琳打心里不愿上这样的地方,更怕去抓什么灵猫,能拖一天是一天。她赶紧说道:“那我们走吧,我请你喝茶。”
阿城道:“不急,咱们先进去看看,观察一下地形。”
进了焚烧区,这里肮脏不堪,遍地水渍,到处刮着没烧完的纸钱,烟气冲天,里面的人有哭的有闹的,更多是捂鼻子戴口罩,一个个脸色阴沉,浑不似人间世界。于琳一看这场景,只觉得胃部阵阵痉挛,一口酸水涌上来,情不自禁张开嘴“哇哇”吐了几口。阿城拍着她的后背,关切地说:“要不你上车里等吧。”于琳心里发狠,都赖那个爱闯祸的高文,还有那个好死不死的乌子衣。只是不知道,滢滢和乌子衣现在怎么到哪了。
她正想着,阿城低声说:“你看。”
只见在一个供位下,一只大腹便便的黑猫小心翼翼露出半个身子,猫眼散发出妖异的蓝绿色,正盯着走来走去的人群。于琳勉强挺起身,碰碰阿城:“去抓它啊。”阿城笑:“现在怎么抓?!我们现在过去抓猫,非让人当成精神病不可。别说啊,这猫都不背人了,可见其胆子多大,猖狂到何种地步。”
黑猫突然歪着头远远看了两人一眼,正和阿城打个照面,那只猫果然有些灵气,呲开猫嘴“喵”一声,缩了脖子再也不见。
阿城拉着于琳走过去,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它要突然跳出来怎么办?”阿城弯腰往供位下看看,什么也没有,那只猫踪迹全无。于琳不害怕了,很奇怪地问:“没看它跑出来啊,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影子。”阿城掏出小手电照照:“你看这儿,有个猫洞。”
在拱位里面很靠上的角落,有个皮球大小的圆洞,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这是老巢啊。看样子要把它逼出来还要准备点特殊武器。”阿城自言自语。
于琳有些害怕了:“阿城,我怎么感觉这猫这么邪,我们抓它不会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阿城当机立断:“抓的时候,你在车里休息。”
这时,一只大手拍在于琳的肩膀上,有人大喝:“你们干什么的?”
两人吓了一大跳,回头去看,是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你们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阿城十分老城,递上一根烟:“师傅辛苦,我们是这家亲属。”他随手一指正哭哭泣泣的一大帮子。那师傅“哦”了一声:“听说是个老领导,送行的人挺多,老人家走得也该安心了。”阿城有意无意地问道:“今天人挺多吧?”师傅诡秘一笑:“这地方,天天香火不断。如今这年头也不知怎么了,死人成倍增长,最忙的时候四辆运尸车从早排到晚不停地拉人,都说年份不好,2012什么的。”阿城问道:“你们几点下班?”师傅美美抽了口烟:“四点多钟吧,其他人也有加班的。”于琳好奇问道:“晚上不烧了吗?”师傅笑:“没听说晚上烧人的。其他地方不知道,咱们这地方的规矩就是赶大清早,越早越好,叫烧不过午。一旦过了中午十二点,就不是好时辰了。”
阿城和于琳走出来,阿城说道:“要抓猫只能等到晚上了。”
于琳一脸凄苦:“不会吧。”
阿城呲呲牙:“这个乌子衣就知道给我找难题。这次办完事得好好让他出出血不可。于琳,这样,晚上时你就呆在车里,从现在开始没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