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年月里她常与父母吵架。出言不逊。与母亲对打,被母亲关在厕所里训斥然后对抗。因为打不过而落得满身伤痛。挣脱母亲的手臂破门而出,静走一整个小区,最后却因为从小致命的毛囊角质化而回家。
仲夏从小就有毛囊角质化,好像无关遗传,天生而成。小腿皮肤上有一粒粒红色小颗粒的凸起。颗粒存在的部分粗糙。这样看似只是皮肤的小问题其实存在不少的隐患,带来无边的痛苦。它好发于青春期的女子,之后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消退,但好发时期也正是女子最在意外表的阶段。仲夏说年龄越是小病发得越为频繁。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她不能突兀得走。静走会带来干燥,角质会增厚。痒起来像几千几万只小虫子在皮肤上爬过,渗过皮肤的难忍。免不了一阵抓。如此一来,毛孔开口变得更小,更容易堵塞。而痒得难耐时候就会轻微抓伤,则形成暂时性的长条红色疤痕。那种过程只能自己知道,旁人无论如何也理会不了。
“那一天我破门而出,没有地方能去,只觉得逃脱了就好了,但不一会儿整条腿的痒。像是惩罚,千百条虫子啃噬,我疯狂得跑回家,只有那一天我觉得回家的路好长好长竟要我跑那么久才可以。路上的行人慢悠悠得走着,他们永远不会理解一个花季少女脸上少有的严肃和痛楚哪里来。那年如水的夏天,满公园的蝉叫。我奔跑回家,一句未说,只字不提,回到自己房间。拿花露水大量喷涂在腿部,几乎疯了般,着了魔,整瓶得往自己腿上倒来获取清凉。最后躺在自己的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盛夏一路跑回家我没有停下,我怕我停下就会痒死。电风扇吹着,下身觉得从未有过的清凉。然后再起身,去淋浴,一一洗去腿上的花露水。透彻。那时候的夏天。我放冷水洗浴。外面的阳光通过紧闭的窗户照进来,一下子日暖倾城。我想念我的前世。”
她紧闭的双眼。颤抖着的眼睫毛。明月。在日本延伸的屋檐下供人纳凉小憩的走廊。她与悠华并肩坐着。悠华听到她的声音,在他身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她说“你看,悠华,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的痛只能我挨。皮肤上的,身心上的,还有痛经,甚至还有时间带给我的,全部的全部都只能我挨。但你看,我都熬过来,并且终于长大。呵,时间又有什么了不起。”说着说着,她哭起来,哭得让人听了真叫人心碎。悠华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用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他舍不得她疼。浮生如梦,从喧闹到暗哑。往事如雪,慢慢下过就了无痕迹,但人却是深情人。某年夏天可能我们都忘了时间,但时间带来过的伤疤深深植根。宛如再见不了的晚霞,总是令人难忘。
她告诉他她的曾经。现在她就很小,仅仅18岁。可是还要退回很多年前。那时候,仅因为父亲激她的一句话她就把才刚刚新买的手机用力得丢掉,会旋转屏幕的手机落在地上碎成两半。情绪异常脆弱破碎,会因为小小的挫折和不悦,甚至会仅仅因为一句话,走一段路而痛苦。初三时候她因为搬家而跟随父母不再和爷爷奶奶同住,每天清晨父亲开车送她到地铁站,然后她独自到地下铁里的全家买早饭,再搭乘地铁5,6站后去学校。那时候的地铁上如此拥挤,小小身子的她偶尔会因为拥挤被人推下车。那时候她无限害怕。有时候地铁清晨会在某一站因为前方维修的理由停上好一段时间。然后地铁里人头攒动,拥挤得令人可以无端生出仇恨来。她那时候感觉自己所有血管都在膨胀,介意着每一个摩肩擦踵的人。闷热狭小,不同的人都有着各自的心机和目的。所以她害怕人群。讨厌人。并且觉得生而为人不该如此。她依靠在地铁出入的门口,会看见有中年的大叔往透明的出入门上吐恶心的东西。她站在地铁里可以扶手的柱子处,看见了不同的人一样的心性。有性格的人并不多,追梦的人更少。
淡淡照耀,她不过坐在暗处却令他忘不掉她的脸。一个人如何要度过漫漫长夜与久久白日。
“我会陪你,纵使虚度也甘愿”
我要你的,韶华不谢。因为很值得。真的,很值得。
而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