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广州是我的绝世伤心地,我走在微风轻起的街头。它有无数回忆,我的多个有意义的人生节点,我认为的绚丽繁华,都是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里轻轻提笔,然后重重着地。
我站在广州站,看着人流熙熙攘攘,眼里晶光闪烁。
这里的春天,早已经繁华似锦。
对于伤心的人来说,北京是个好去处。北京那么匆匆忙忙,那么多人来人往,没有太多人顾及到我的眼神呆滞,我常常在地铁上吊着扶手发呆,时常坐过站,下了车再去对面坐返程,有时候索性一直坐到最后,直到地铁转了一个圈回到我最初的原点。
我跟另外一对夫妻和一个单身女子一起,在三环合租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那对年轻夫妻一间,我和那个单身的女孩子每人各一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虽然沉默寡言,也早已懂得了相处之道。一个月下来,合租的关系也算融洽。
小卡拉,就是那个单身的女孩子,有时候会在追剧的泪眼朦胧里,来讨一杯咖啡。她刚参加工作,还处在愤世嫉俗的年纪,下了班总爱跑到我的房间里抱怨一下工作,抱怨生活的不公,却接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调侃的说,谁他妈在我面前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我立刻抽他一个大嘴巴。我看着她年轻的模样,看着她皮肤里显出的胶原蛋白,抿着嘴笑。
年轻的时候,说话都是那么有底气,为何我从来不曾有过。
那个时候,我吃的特别少,胃口很差,更是见不得一点荤腥,吃什么都吐,脸色蜡黄,我不曾说,是因为我早就预感,我怀孕了。我一直惺惺惜着自己,疼惜着自己和秦沐唯一的关联。
我开始穿宽大的衣服,晚上下班回来,会给自己炖营养汤,我有时候摸着肚子想,如果是个女孩子,我就有了一个姐妹一样可以陪伴的人,我可以无尽的跟她讲我的私语,如果是个男孩子,那他一定特别像秦沐,是我上辈子的情人,这辈子的心头好。
小卡拉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一次半夜又来讨咖啡,见我蜡黄的脸色说,夏心姐姐,你这样熬夜对孩子不好。
我笑着拍拍她的头说,我们都很好。
小卡拉鼓足勇气问我,为什么分手了还要给对方生下一个孩子呢?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底,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愣神,想起高中那一年,弯弯在宿舍的床头看着窗外的柳树思春。就愣愣的抛出一句,如果我这辈子不能嫁给我深爱的人,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他生一个孩子。
我当时顺手拿起书在她额间重重拍了一下说,妹妹你小说看多了吧。
弯弯前年已经嫁得如意郎君,只是如今,我已然读懂了她那句话,成了实践者。
我一直是个胆小的人,没有想过为爱情赴汤蹈火,没有过大声告白的青春年华,却是在30岁的时候,勇敢的想要做一个为爱扑火的单亲妈妈。
我甚至感谢如今这个开明的社会,只要我肯承受,即便流言蜚语,我依然可以心安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06
公司的姐妹开始渐渐注意我凸起的肚子,我并不在意的站在茶水间给自己切水果,她们在我身上秒滑而过的毒蛇眼光,于我,不过是皮相的一点而过。
女人执着起来,是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我忽略掉了,在这样一家竞争激烈的新媒体的公司里,我一个根基不稳大龄女子要怀孕生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人事经理终究还是来找我谈话了。嫣然笑貌,蛇蝎心肠。
其实我不愿意如此描述人事这个职业的人,她们在此一职,众多勉为其难,上为司谋取利益,下为基层员工谋取公道,即便做足了一切,终究也是敌不过上慑下怨。
我冷静的看着她烈焰红唇一张一合,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微笑,在心里暗自庆幸,算着自己账头的钱,只要我稍微省一点,生孩子再过上一年半载,还是熬得过去的。
出了人事经理的办公室,一阵眩晕。我就那样在楼梯上重重的摔倒了。
在倒下去的瞬间,我脑海是清晰的难过,我对自己说,夏心,秦沐唯一留给你,和你有的关联就这么被你摔没了。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是我不该有那个孩子,我和秦沐本来就该毫无瓜葛,只是我一味一厢情愿,先下,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他不要我无端承受这份无缘之果。
可是他不知道,那时候,存在,对我来说才是甜呀。
我终于歇斯底里了。
医院竟然那么冰冷。小卡拉再年轻的脸,也没有办法把我拽回现实里,我就那样,颓靡了一个冬季。
在我没有工作的这些日子里我才发现,即便再省钱,我目前的存款也不过维持几个月,想到这儿,我又开始庆幸,幸好我的孩子没有出世,不然,要我那什么把她养大,难道要她和我一起在这出租屋里受苦吗?
我原来不留长发,是在广州那几年才好不容易留到齐腰。现在,我觉得长发拽的头皮发麻,再也不想要这样的长发了。
小卡拉带着我找了一个折扣很低又手艺好的理发师那里,我就望着镜子里的头发一点一点被削短,直到耳迹。
一春已去,夏天就这么悄无声息。
因为过于木讷,我依然在自媒体的小公司做着排版,从来都不会派出去采访。
这是一个新行者的时代,九几年的孩子们都兴致勃勃做着采访,分析大数据,有时候晚上看着她们这么忙碌,就也会忘了自己的曾经。
我曾经那么懦弱,也那么勇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