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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噩梦

“孩子,起的这么早啊。”

木老伯起得很早,老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准时醒来,独自一人在酒馆中忙碌。今天,有个人比他起得更早。木老匆匆和林云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忙碌起来。出海的村民每天只吃两顿饭,所以早上的这顿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木老伯准备得很用心,前后差不多花了小半个时辰。林云想帮忙,意外的是木老伯拒绝了他。“我年纪大了,除了做这些也没有其他什么事可做。至少我感觉自己还在为村子做着贡献。”老人这样对林云解释。

等他准备得差不多了,村民们也陆续起床,再次聚集到了酒馆中。趁着大家吃早饭的时间,木老伯开始给大家分发鱼饵。每条船两小桶,都是一些小的活鱼。

“林云,今天有事做吗?”吃完早饭的圣地亚哥问道。

“我想去趟山林。”

“跟我出海吧。”

“还是不了,昨天在山林做了几个陷阱,要去看看。”林云稍一犹豫便拒绝道。

“好吧。”

吃完早饭,渔民们带上钓索鱼饵,扛上绕着帆的桅杆,出海而去。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着,但天气愈发寒冷,海上的日子已经开始变得难熬起来。终于,在林云来到小渔村的第八天夜晚,木老伯决定第二天带领族人回到十几里外的小村落去,在那里,他们将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林云这些天每天进出山林,猎到了不少食物,除了一小部分用来给渔民解馋之外,大部分的都给木老伯养着,准备带回村落,今年小渔村的冬季会比往常更好过一些。

夜深了,厚厚的云层遮掩了所有的星光。林云独自坐在沙滩上,耳边是无尽的海浪声。晚饭过后,木老伯再次发出了邀请,邀请他一同去他们的小村庄。可到现在,林云依然没有决定是否要和木老伯他们一起离开。他喜欢小渔村,这里的渔民和他的族人一样热情淳朴,但他并不属于这里。他的家在丛林深处,那里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但他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离开山林以后,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夜里都会惊醒,人也愈发的消瘦起来。今夜也是一样,从噩梦中醒来,他知道自己这个晚上很难再睡着,于是便来到了这里。

林云的面前有一小堆篝火,火光突破不了厚重的黑色,不过照亮了一尺见方的地方,再远,便晦涩难名,一如林云此时的境遇。至于那个噩梦,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即使是被囚禁在部族水牢的时候,因为它不仅仅是个梦。事情远比族长他们看到的要复杂,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杀了阿煌。林云很想忘记,但那一天的种种,却如跗骨之蛆,一次次的闯入他的梦境,不断提醒他真相的可怕:

那是他进入那片奇怪山林的第四天。午时过后,他和阿勋仍然没有等到阿煌出现,于是两人决定先行探路,饱餐一顿之后,带上装备便出发了。他们循着那时不时发出的兽吼摸索着小心前进,费了不少工夫,最终才锁定了一个山洞。

有经验的猎人不会随意进入任何一个不熟悉的山洞。而且当时天色已经昏暗,山洞看起来很深,漆黑一片,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与阿勋略一商量,决定等第二天白天再进入山洞查看,毕竟如果洞中有什么野兽的话,在夜里他们并不占什么优势。

两人离开山洞走了两里地,点起篝火取暖休息。兽吼声依然会时不时的响起,出于谨慎,先由阿勋守夜,林云休息。

林云睡得不深,突然,他感觉有一股凉意袭来,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当他发现有一个身影正向营地靠近时,一骨碌爬了起来,握住左手边的硬木长弓,一支柳木飞箭搭上弓弦,瞬间拉满。当那身影走近火光时,他才发现来人正是阿煌,林云放下弓弦,而阿勋也迎了上去。可刚松一口气的林云定睛一看,发现阿煌和平时不太一样。他走近他们二人时没有打招呼,直到现在也没有说一句话。他背有些微驼,低着头,阿云隐约可以看出他面泛青色,他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提醒阿勋,可还是晚了一步。

“轰!”

毫无防备的阿勋被阿煌直接拍飞,撞在一旁的树上,鲜血直流,才一下就受了不轻的伤。

“阿煌!你做什么!”还没缓过劲来明白是怎么回事,林云见阿煌竟然直接奔着受伤倒地的阿勋而去,一副要痛下杀手的模样,怎能不着急,抬手就是一箭,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他也不能真的伤了阿煌,这一箭是奔着阿煌脚下去的,只求能阻他一阻。

可没想到的是,阿煌全然没有减速,那支柳木飞箭擦着他的脚尖钉入地下。眼看阿煌就要到阿勋眼前,林云不敢犹豫,抬手又是一箭,这一次是角木重箭,奔着阿煌的右腿而去,这一箭若是射中了,阿煌起码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此时林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想先逼退疯了的阿煌。

好在阿煌停下了,没有中箭,可他换了个方向又丧心病狂的向阿勋逼去。林云急忙背上箭囊,一边射箭阻挡阿煌,一边快速向阿勋靠近。当林云射出第六箭时,终于赶到了阿勋身边,而阿勋也已经靠着树坐了起来.他刚刚毫无防备受了阿煌一下重击,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两人知道此时不是疑惑的时候,林云将长弓箭囊一股脑塞给阿勋,自己则抽出了腰间的两把匕首,迎上了不远处的阿煌。两人的想法一致,林云近身搏斗,阿勋远程牵制,无论如何,先把阿煌制住再说。

此时阿煌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两人毫无技巧可言的撞在了一起,林云用的是斑斓剑齿虎的虎牙,而阿煌是空手。刚一交手,林云就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连忙双匕交叉,死命抗住阿煌的攻击,即使如此,还是被他撞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阿勋的箭就到了。离得近了,林云才看清楚了阿煌的面容,脸还是那张脸,但面泛青光,配着夜色,看起来狰狞可怖,一双眼睛充满的全是爆裂气息,让人不得不怀疑,眼前的这人,真的就是阿煌吗?

林云与阿勋互相配合,好不容易勉强牵制住了阿煌,同时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希望能唤醒他的意识。可事与愿违,阿煌依然还是不停的攻击着林云,而且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林云往往要后退好几步才能勉强接下。好在不知为何,他好像丧失了心智,没有再朝一旁受了伤的阿勋出手,攻击方法也简单粗暴。有阿勋的牵制,两人还能勉强支撑。

林云与阿煌硬拼了许多下,手臂已经开始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知觉,而且阿勋手里的箭囊也已经所剩无几,可眼前的阿煌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疲惫,一拳接着一拳,全然不给林云喘息的余地。

终于,在阿勋射出最后一支箭,再也无法远程牵制的时候,林云挡不住了,被阿煌一击拍中,轰然倒地,下一刻,一双就在两人以为都完了的时候。眼前的阿煌竟然,停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不停摇晃,最后竟然用头撞着地面,一下接着一下,而后发出一阵阵的嘶吼,而这吼声听起来极为的熟悉,就是这几天这片山林中唯一的兽吼声。

突然,跪着的阿煌抬起头来,盯着林云,那眼神,先是残暴,然后迷茫,最后竟有些清明起来,“阿……云……,快……快……杀了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林云与阿勋都吓呆了。

说完这句话,阿煌又开始以头撞地,“快!这已经不是我们兕族的图腾了,我感觉到了他的残暴,如果放它出去,它会杀光我们的族人的。快……快……杀了我……我的身体……快要被他……占据了……快!……杀了我!……”

好不容易阿煌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但内容却是惊为天人。两人还没来得及消化,那边的阿煌却仿佛又恢复成了危险的野兽,直奔林云而来。

林云根本爬不起来,只能举起手中的匕首,奋力向阿煌刺去。本以为又要被击飞,可阿煌的拳头刚要击到林云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然后用胸膛撞上了林云手中的匕首。

“云,帮我照顾阿琳……

连我的份一起,守护部落吧……

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阿煌笑了,很灿烂,很明朗,一如以往。

林云感觉有什么在心底搅动着,一下子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他想去扶起低着头跪在面前的阿煌,可他怎么也动不了。

突然一阵耀眼的青光从阿煌的体内炸现,仿佛有什么冲进了林云的身体,他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部族水牢之中。有好几次,他想说出真相,可是图腾对于部族的重要,他比谁都清楚,他如何能说服族人,部族信仰的图腾,竟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他多么想告诉族人,阿煌是部族的英雄,如同他的父亲一样,为了部族而战死。可每次想到阿煌的死,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围,勒紧到几乎窒息,直到被辉叔救出,来到这个小渔村。

将脑袋埋进双膝之间,仿佛这样就能离开黑暗,离开汹涌而来的无助……

阳光如期而至,它带来温暖,驱散了令人绝望的压抑。不知何时,圣地亚哥站在了林云的身后,像一堵坚实的墙,无声守候着年轻的丛林之子。

“孩子,你心中有疑惑?”

林云抬起头,迷茫看着眼前并不伟岸的身影。

“离开这里吧,去寻找答案。等你不再迷茫,累了,想休息了,可以回来这片海滩,我教你打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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