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睡了一顿,林云自觉精神好了许多,之前忙着赶路,风吹雨淋的,身上还带着伤,没有病倒已经是上天保佑了。出得马车,林云发现所在是一座庭院,凉亭流水映衬点点星辰,倒显得幽静。
“年轻人,醒了?”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上,那位帮林云赶车的老人正在抽着旱烟,庭院中只有他二人。
“多谢老人家为小子看护。”
“无妨,身上有伤?”
林云心中一凛,看来这个老人也不简单,他已经用草药遮掩住了血腥气,也换了衣裳,不知道老人是怎么发现的。
“打猎难免会受伤。”
“嗯。”老人并没有多问,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金疮药,我家自己配的,效果很好。”
“多谢前辈。”林云再一拱手。
“既然是我家少爷的朋友,就喊我胡伯吧。少爷见你睡得香甜,就让我在这里候着。腻醒来的时辰刚好,估计前院才开饭,走吧,老人家可是饿喽。”
原来刚刚两人所在的是第三进院,与客栈前院隔着个中庭,难怪会如此安静。过了两道门,林云随着胡伯来到了前院。
“胡伯胡伯,快来看呀!”前院很热闹,奈家的车队人员都在,正如老人所言,确实是开饭不久。
“小丫头,又怎么啦。”胡伯在若琳身边坐下,慈爱的抚摸着丫头的脑袋。奈青山也邀林云一同坐下。
“哥!你看,胡伯又摸我的头,娘亲说这样会笨的,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青山无奈笑笑,小丫头长大了,总嚷嚷着不是孩子,可这怎么看还是个爱使性子的小丫头,下意识的又去摸了摸若琳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小丫头双手叉腰,露着可爱的虎牙,撇着头不看自己的哥哥,居然不帮自己,害得被大伙儿嘲笑,小若琳很生气。
“小丫头,趁着老头心情好,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可要趁现在。”老人家一副奸猾模样,他可是看到了兄妹二人向林云购买火狐皮的事儿。要说做鞋子的本事,车队中哪一个有他的手艺。
看到这副光景,林云也笑了,好久没有这样笑了,他记得自己的家乡也总有这么一群为老不尊的人,总围坐在一起,喝酒唱歌,欢声笑语。
遥远的密林深处,一群人也围坐在一起,可气氛却沉闷无比。若是林云在此,一定能认出这里的所有人。兕光、兕青、兕琳,竟然还有兕勋,看样子伤势已经恢复了,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少年,都围坐在火光旁,只是不见老一辈的族人,一个也没有。
这是一个山洞,在南部山林很常见的山洞。
“大家轮班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兕光说道。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十几人的表情却各不一样。垂头丧气,握紧拳头,默默流泪,满脸愤恨。
“我不同意,再等等,万一……”兕琳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兕光少有的严厉喝道。
泪水轻易的从兕琳脸上划落,渗入脚下的土地。
看到兕琳的倔强,兕光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再次温柔起来,“已经等了十天了,再等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家都没了,还有什么事可做!”“就是!”“我们冲回去,跟他们拼了!”“对!”“跟他们拼了!”越来越多的少年人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武器,怒发冲冠。说是武器,竟是连一把无损的长枪都没有,甚至有人只是拿了把竹枪,可见这群少年人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我们现在回去,祭司、族长、队长就都白白牺牲了!活着,就还有希望,才有可能报仇。”仿佛看到族人眼中的怒火,兕光低着头,紧咬牙关,他何尝不想和族中的前辈一起战死,可是大祭司与族长用生命托付的这个任务,他必须要完成,即使再沉重。
少年人像被抽走了最后的精气神,一个个颓然坐倒,只有兕琳孤单单的站着,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盏孤灯。
南部山林百族林立,兕族能传承数千年,靠的是武力震慑,可更多的是祭司院的智慧。虎族的奔袭不可谓不突然,又有外族人的帮助,攻势更是犹如雷霆一击,一开始就占据了绝对优势。大祭司与族长当机立断,让族中的年轻人分散逃逸,由他们老一辈的用生命为他们拖延时间,争取一线生机。像兕光这样的队伍还有三支,而这个山洞,是他们约定的第一个集合点。兕光一行绕道兕族祭山,走了一条很长的路,才来到这里,今天已经是到达的第十天,可再也没有遇到一个族人,希望越来越渺茫,时间逐渐带走了每一个族人的希望。每多待一天,他们被敌人发现的可能就大一点,等待十天已经是兕光做的最大让步,他不能让也许是族中的最后一点血脉在他手上断送。所以,他身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雨幕下,山洞中,一群心死如灰的少年人,悲痛欲绝却倔强坚强。
“爷爷,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禅师摸了摸头顶,他已经懒得去纠正这个小家伙,为什么林云是哥哥,他却是爷爷。爱怜的摸了摸子灵的小脑袋,禅师轻声说道:“怎么,想哥哥了?”
“嗯。”子灵用力的点了点头,看起来终于能流利地说话,不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也不知道啊,也许个把月,也许,再也不回来了。”禅师少有的正经,没有骗这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
“可是,子灵想见哥哥,子灵想念哥哥的味道了。”
“子灵啊,你要快快长大,这样才能去找哥哥啊,好不好?”
一丝晶莹在禅师的眼角悄然酝酿。
“嗯!”子灵很懂事的点点头,钻入禅师的怀抱。
同样的雨幕下,小林镇苦寂寺的凉亭中,背影看像极了祖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