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漆子醒来时,屋内一片昏暗,烛火已熄。
他静静回想,忆起那时,丞相大人开口问他,他一身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也是那时,一阵异香扑面而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昏去了。
如今醒来,不知是何时何地?
“公子可醒了?”
“回老爷,还未听得房内动静。”
“如此,若是有动静,便即刻通知来。”
“是。”
房外的话,付漆子听得真实,情急之下,他站起身,眩晕之际,无意触到桌案,砚台跌落。
正欲离去的付蕙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命阿真打开了门。
阿真手脚迅速的点燃了烛火,霎时间,室内明亮起来。
付蕙看到一身墨迹的付漆子,向阿真道:“你先下去罢。”
阿真道:“公子的衣服……”
付蕙道:“无妨事,你下去罢。”
“是。”
阿真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合了房门。
“你说……你是付漆子?”
付蕙坐在桌旁,一抬眼,皆是可见威严。
付漆子坐立难安:“我……”
付蕙道:“我知晓你之来历,今日于此也不必赘言,昨日你问我因何不许你去长安,我未答你,及至此时。”
付漆子恭敬道:“我不明白。”
付蕙道:“个中缘由你还不知,今日,我便将缘由说与你听。”
“多谢。”
那位相士所言,弱冠之前,并非是宽泛,只是冠礼之前的五日之期,此城距长安期正是五日,你到达长安之日,正是冠礼开始之时。
——如此,你可明白?
“您说,您的嫡子是因寻了一种奇物而与我换了精神,对此事,您是否能告知个中原因?”
付蕙长叹道:“这是命数,不可多言。”
付漆子闻言,也不好多问。
————
付漆子在丞相府五日,便去了长安。
他一人执杖而行。
当他抵达长安城,看到那棵丰茂的菩提树时,许多事情,在那一瞬间贯通而来。
————
他在等一个人。
他弱冠之年,坐在一棵菩提树下,说要等一个人。
无人知晓他来自何方,只是上元那夜,他孑然一身,来到这里。
他说,他要等一个人。
旁人问他:“是要等甚麽人?”
或是真心,或是戏谑。
他皆是淡淡一笑,道:“我不知他姓名,不知他模样。”
旁人闻言,更是笑了。
或许觉得,他是愚不可及。
寺中有僧,路过,问及,他笑道:
“若是见着了,我定然认出他来。”
僧闻言,慈悲一笑,双手合十,行礼,离开。
他这一等,已是数十年。
恍然而过,他已白发冉冉。
那一日,又是上元节,黄昏时刻。
一人远远走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
那一瞬,他似是被甚麽惊住,缓缓抬头。
长安街上,华灯已上,逆着灯火,他看不清来人模样。
但,泪已盈目。
是他。
他嗓音已沙哑。
“你终于来了。”
那人分明少年模样。
却眼眉弯弯,轻声道:“是呵,你等到我了。”
————
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不过是自己。
那一日,上元节,长安街上,华灯初上。
他自遥远的山中来,来见一个人。
而他,果真见着了。
那个人,固然是白发冉冉,他却一眼认出他来。
相同的面目。
相同的……人。
————
我终于是等到你。
我终究是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