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害怕的不是受到伤害,而是受伤之后的荒凉孤寂感。
——张洁?《沉重的翅膀》
“居然找我当托儿,让我堂堂朝秦老板给你托儿,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的脸都要丢尽了,让我以后还怎么混,在那帮手下面前岂不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更何况做的还是那种托儿,这不是摆明告诉别人我没人要吗,人家不知道会说得多难听,我颜面何存啊?!”秦炽锋接到榆桑的电话,听她说要请他帮忙的时候,心里本来还在窃喜,想着这丫头终于向他开口寻求帮助,可听完她说要做什么事之后,他就不太高兴了,很多不好的想法瞬间占据他的大脑,占领他思维的高地。
一开始,秦炽锋的心里其实是拒绝的。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欣喜,因为在他想来,榆桑虽然让他当托儿,但是是那方面的托儿,不就等于变相地承认,不就代表他的希望又大了一番,他和榆桑之间的距离又进了一步。简简单单当个托儿,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这么多好处可以享受,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秦炽锋欣然答应,做榆桑的托儿,假扮她的男朋友。
至于为什要这么做,这么做又是为了谁,秦炽锋并不知道,榆桑没说,而他还没开口问,榆桑就把电话挂断了。
榆桑的电话总是挂得很快,开头一句寒暄都没有,只拣最紧要的讲,说完该说的事,就把电话挂断了。对于她来说,手机就是通讯工具,不是聊天交际的物件,更不是用来联络感情的东西。
这天一大早,秦炽锋就接到榆桑的电话,请他立刻到她的学校去,她在学校门口等她,他第一次当托儿的“奇妙”体验即将开始。
秦炽锋竭尽全力地把今天的行程想象成一场别开生面的约会,只是多了一个不识趣的第三者,也姑且把它当做是一场演习,以后见家长的演习了。
当他的车开到榆桑的学校门口,看见晨风中的榆桑婷婷而立的时候,他心里最后的那点变扭也烟消云散了,他想到今天的这一出戏好歹也是佳人有约不是,更何况这还是他最中意的佳人。
秦炽锋透过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看见的画面是这样的:榆桑静静地站在他眼前,微微低垂着头,温婉沉静,是她一贯给人的印象。而他脑海里想象的画面却是这样的:榆桑站在那里,不只是站在那里,她望着他车子来时的方向,翘首企盼,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在等待她的情人,一举一动都透着甜蜜,这是他一直期待并为之努力奋斗的榆桑未来的模样。
“麻烦你了,秦老板。”榆桑向秦炽锋表示歉意。
“既然你也知道是麻烦,那我就回去了。”秦炽锋看着榆桑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还是那副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虽然说他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很不喜欢她用这种跟对别人一样的表情看他,这些日子以来榆桑对他的表情始终如一,这让他感到很挫败,心情很是郁闷,于是他想要逗弄逗弄她。
秦炽锋走了一小段路,特意放慢了速度,却发现身后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挽留的话语,甚至连一些隐约的暗示都没有。
最后还是他自己装不下去,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还是他一个人在演独角戏似的,心里很是不甘,于是忍不住看向身后,只见榆桑仍然保持他转身离开时的淡定模样,一脸镇定地看着他。
秦炽锋僵化了,从身体到心灵都华丽丽地僵住了。
假装跟榆桑闹脾气,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在跟严厉的母亲撒娇,结果只能以失败告终。就像现在,他只能自食恶果,自作自受,怎么走出来的,还是要怎样走回去,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真是麻木得可以,连人类最基本的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也不会生气,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还是客气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疏离的微笑。除此之外,我就没在她脸上见到过别的什么情绪,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情绪,什么是喜怒哀乐,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秦炽锋看着面无表情的榆桑,怀疑她是不是做不出表情的木头人,或是没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
“我们去吃早饭,那家的早点还不错,挺好吃的。”榆桑一边朝前走一边跟身边的秦炽锋说话。
刚刚还心理活动颇多,不断地在心里絮絮叨叨,愤愤不平的秦炽锋,因为榆桑的一句话瞬间满血复活,换上一张春风得意的脸。
“看在你那么主动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面瘫的小毛病了,等会我会尽量帮你忙的。”秦炽锋在心里暗下决定,就因为榆桑说的那个“我们”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让他觉得他是可以与众不同的。
吃过早饭后,榆桑打了电话,把电话那头的人约出来。
三个人的会面被安排在学校的“拜月亭”中,榆桑考虑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这边没什么人,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扰。
胡杨接到榆桑电话说要约他见面的那一刻,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他以为榆桑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想法,决定原谅他,放下对他的成见和敌意,要给他一个机会试试,所以他急急忙忙地就奔着约定的地点来。
看见秦炽锋,胡杨知道自己想岔了。
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果真如此。
秦炽锋见到兴高采烈地来,看到他之后瞬间变脸的胡杨,终于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在这小子面前假扮榆桑的男朋友,让他彻底死心。
“何必这么麻烦,麻袋一套,往车子里一塞,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好好教育一番,不就得了,保证这小子不敢再动什么邪念,以后见到榆桑溜得比耗子还快。”秦炽锋腹恻榆桑的方法太费劲儿,在脑海勾勒他自己的方案,自认为暴力直接,简单快捷,关键是见效快。
三人分坐在各边的石凳上,榆桑先开腔,她一向喜欢速战速决。
“这是我的男朋友,那天早上你应该见过的。请你以后别再说喜欢我,昨天的事我希望不会再次发生,因为那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我会觉得很烦,我男朋友也会很不高兴。可以吗?”榆桑把话说得很绝,很难听,她把胡杨对她的喜欢贬得一钱不值。
“可以。再见,不过我想你想听到的是再也不见吧。”受到榆桑言语羞辱的胡杨此时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答应,只有这样才能保有他在榆桑面前作为男性最后的尊严,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在狠心又绝情的榆桑面前,胡杨还没开口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在榆桑的观念里,热情的燃起到寂灭,像火一样缺少了供给它继续燃烧的材料,自然会渐渐熄灭,她自然不可能供给胡杨的热情以养料,那他最终的离去再正常不过。榆桑知道她成功地让胡杨死心了。
胡杨失魂落魄的身影黯然远去,秦炽锋决定收回刚才对榆桑这个方法的评价,一点都不麻烦,简直是一针见血,刀刀到肉,是个一劳永逸的好计策。
就是有点狠毒,不过他也管不了别人,只能暗自祈祷被这样对待的不是自己,谁让那个胡杨对榆桑有非分之想的,也是他活该。
秦炽锋此刻无比庆幸榆桑对他相对来说算是“和蔼可亲”的态度。
拜月亭坐落在学校的僻静角落,在清风徐徐的早晨,清凉静谧,人迹罕至,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在这里,一对男女正在甜蜜地亲吻。
这对男女就是秦炽锋和榆桑,是榆桑在亲吻秦炽锋。
即便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也足以让毫无准备的秦炽锋惊喜交加,心跳加速,像是在心里烧开了一壶沸腾的开水一般。
他看进榆桑的眼底,在里面没有找到一丝一毫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秦炽锋的心凉了半截,刚刚如小鹿乱撞一样砰砰直跳的心几乎像是不跳动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等到榆桑的嘴唇离开他的,秦炽锋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吐气和吸气的时间都很长,那是她在极力克服她的心里障碍。
“出来吧。”榆桑调整过她的呼吸,等它渐渐恢复正常的时候,她说。
秦炽锋虽然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但一定不是对他。
近处的树荫里走出来一个人,是洄淅。
洄淅一步步向榆桑走去,脚步声像凌迟的酷刑一般折磨着他的心脏。可他除了慢慢地靠近,什么都不能做。
“洄淅,把你今天听到的、看到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告诉那个人。”榆桑是这样对洄淅要求的。
“我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洄淅转身就走,秦炽锋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怎么品出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炽锋也走了,再见都没说一句,看起来有点怒气冲冲的味道,榆桑不懂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