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雪给无聊枯燥的生活平添了些许乐趣,为审美疲劳的人们提供了美的享受,让本就忙碌的环卫工人们工作负担加重。雪后,阴冷的空气还是刺骨的冷,凛冽的寒风照旧刮得起劲,漫天的乌云顾自密合不分,什么都没有改变。
冬天的乌云不似夏天,没有浓墨般的黑云压顶的逼迫感,没有如千军万马般滚滚而来的强烈气势,而是一种灰蒙蒙的,似薄纱一样罩在头顶,大部分的亮光得以穿透过来,只有小部分被阻隔在云的那一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朦胧感。但夏天的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像真的有一只手在拨弄,驱散乌云,得见青天,反观冬天的,目之所及,均是一种颜色,灰,浅浅的灰,无边无际,一望无垠,有种逃不开,看不穿的隐形压力。
又是一个乌云罩顶的阴天,林清浅在秦宅外徘徊,她在等人,等榆桑,等好容易约她见一次面的榆桑。
大冷天,她为什么选择在门外,而不进去等呢?原因很简单,她在害怕。怕什么呢?怕秦达,也就是秦老爷子。关于秦达的传说,版本不少,而对于他本人的描述,更是天差地别,从貌若潘安到赶超李逵,从运筹帷幄、文武双全到阴险狡诈、残暴野蛮,好的简直把他给夸上了天,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无仅有的头一个,不好的那就没有下限了,比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还要渗人。
百闻不如一见对林清浅来说是行不通的,秦达在她的心目中毁誉参半,她既不想破坏他传奇的一面,又不想见证他平凡的真实面目。她这样做的目的是给自己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也给她心里传奇的秦达留下足够的发展延伸的余地。
因此,林清浅几次三番过秦宅而不入,自己把活动范围限定在了大门之外。
她把第五个来回完成的时候,榆桑出来了,但没有立刻走向清浅,而是先冲着屋里的人挥了挥手,这才转身朝着门口走来。
“清浅,走吧。秦爷爷没出来,你放心吧。”榆桑拍了拍背对着她的林清浅。
原来早在看见榆桑的身影的时候,清浅便慌忙地将背冲着大门,以防出现意外,一不小心瞧见秦老爷子,前功尽弃。
“别这么夸张,行吗?”对林清浅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榆桑忍不住数落开来。
“我这可是自我保护,好不好?万一我弱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怎么办?所以我还是谨慎一点的好。”清浅反驳。
“庸人自扰。”榆桑讽刺她幼稚的行为。
“不理解我也就算了,你还说出这种话,桑桑,可想而知,你已经没有所谓的想象力了,完全丧失了赤子之心。你肯定是受现代社会的教育制度的毒害太深了,才会变成这样,我不怪你。”清浅安慰性地拍了拍榆桑的肩膀,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榆桑没有反驳清浅,而是顺着她的意思,对她表示感谢,不过故意拖长了声音,显得诚意不足,调侃有余。
“不用客气。”清浅豪迈地摆了摆手。
“既然你不敢亲自去见秦爷爷,要不要我帮帮你,给你提供点素材,好让你补全你心目中秦爷爷的形象,怎么样?”见不得清浅别扭的样子,榆桑决定给“鸵鸟”清浅出谋划策。
“什么意思?”清浅一脸防备地瞅着榆桑,虽然不太明白榆桑的意思,但根据以往的惨痛经历,清浅才不会傻到相信榆桑是真的为她着想,指不定榆桑会给她出什么馊主意,如果听信榆桑的计策,到时候后悔莫及的肯定是她自己,所以她是抱着怀疑的心态问这个问题的。
“就是我给你描述秦爷爷的样貌特征,生活习惯,日常爱好等等,简单地说,就是我说,你想,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吧。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那我开始了,你注意听。秦爷爷啊,他……”
正准备开讲的榆桑被清浅捂住了嘴,迅猛地,紧紧地,结结实实地。
“别说,别说,不许说,我不想知道,谁晓得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的话里有几分可信度这事儿还有待商榷。万一你添油加醋的,丑化了秦传奇的形象不说,还会让我的心灵受到很大的打击;再说,你要是锦上添花,乘机美化他,我不是也不可能会知道吗?那就破坏了他在我心目中的真实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还是不要说的好,朦胧美才能存在地更长久,你懂不懂?嗯?你说什么?”清浅的长篇大论终于停了下来,因为被她使劲儿捂着的榆桑的哼哼声越来越大,大到足以打断她,引起她的关注。
尽管榆桑的眼睛已经瞪得足够大,眼神里也充斥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但清浅仍然丝毫不松懈,还想着和榆桑谈判。
“桑桑,你乖乖听话,答应我不说了,我就放手。举了这么久,我的手都酸了。你如果答应的话就点一下头。”
榆桑翻了个白眼,碍于形势,还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清浅依约放了手,随后对着榆桑笑得无比讨好奉承。
“桑桑,刚刚也是一时情急,我慌了手脚,才想出捂你嘴的下策,你体谅体谅我。我们可是说好的,你可不能反悔,关于他的事,你什么都不能说的。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的,你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嘿嘿。”清浅晃荡着榆桑的胳膊,别提多得意了。
“我一向说话算数。来,我给你看看我前两天玩的地方,风景挺不错的,我建议你也可以去一趟。”榆桑从兜里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然后递给清浅。
“是吗?你怎么不叫上我?真不够朋友。去过了才想起我。在哪啊?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清浅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机,她对榆桑的眼光还是十分信任的,能让什么都无所谓的榆桑说不错,想必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桑桑,照片上的人是谁啊?没有你说的什么风景名胜的照片,你帮我找找看,在哪里?”清浅看见的是榆桑和一个老人的合照,不是榆桑所说的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的照片,疑惑是必然的。
“你说呢?”榆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反问清浅。
“不会是……”,清浅后知后觉,终于从榆桑不安好心的笑容里看出点什么,急忙把手机丢还给榆桑,像甩掉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接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里不住地哀嚎:“啊!啊!啊!桑桑,你不讲信用,咱俩明明说好的,你怎么能这样?!”
榆桑给清浅看的当然不会是什么风景照,是她和秦爷爷的合照。因为她刚才的话勾起了清浅的好奇心,清浅看的自然是非一般的仔细认真,想要忘掉都不可能了,更别提是装作没看见了。
“有仇报仇。怎么样?符合你心目中遐想的样子吗?有过之而无不及吧?不用谢我帮你完善秦爷爷的形象了,应该的,谁让你是我的最好朋友。”清浅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榆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还不忘雪上加霜,刺激刺激清浅。
“哼,桑桑,你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透露他的任何信息的,现在怎么办?我要忘掉,赶紧忘掉。”清浅一边埋怨榆桑,一边奋力的想着能把刚才见到的照片忘掉。
“我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机递给你。更何况,那是你自己看的,我也没有强迫你,是不是?别白费力气了,看都已经看到了,我记得你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还没到老年痴呆的程度,能健忘到几分钟之内就把刚刚见过的景象抛之脑后。木已成舟,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吧。”榆桑不仅为自己开脱清浅所指的罪责,还奉劝清浅,让她接受既定事实。
“桑桑你,太狡猾了,居然故意骗我,你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阴险狡诈,蛇蝎心肠,丧尽天良……”
清浅骂得兴起,越说越过分,实在听不下去的榆桑终于忍不住喊停,以免听到更难听的话来。
“过了。”榆桑轻描淡写地抛出两个字已然提醒忘乎所以的清浅。
“啊?是吗?哦。今天暂时先饶了你。”清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赶紧刹住,可又顾念着面子,于是装作慷慨地说放过榆桑。
“看来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了。这样好了,我把那张照片设成固定彩信,每天给你发一张,权当谢礼了,怎么样?”榆桑拨弄着手机,好像真的在调彩信的发送设置。
“不用了。桑桑,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清浅双手合十,呈哀求的姿态,眼巴巴地望着榆桑。
“也行,我等会儿要做一件对不住你的事,你不能生气。”榆桑跟清浅讲起了条件。
“什么事?妾身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清浅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副防止歹人侵扰的自卫模样。
“我另外约了人,所以今天不能陪你了。”榆桑却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一脸严肃。
“放我鸽子。什么人,重要吗?”清浅不再嘻皮笑脸,正正经经地问榆桑。
“重要,非常重要。”榆桑强调。
“那你去吧,我就当今天是自己出来的,没约过你。”清浅爽快地放行。
“谢谢你,清浅。”榆桑拥抱了一下清浅,紧接着拦下一辆出租车,那辆车载着她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而被抛弃的清浅拨通了一个电话,对那头的人说:“榆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