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年半前南下时,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此刻却是今非昔比!只有两只小舰,当初的将士,一半已做地下之鬼。击败英国已经不再可能。那个多佛登陆计划呢?甚至连占领印度也是妄想!拿破仑现在正偷偷地离开埃及,如果将士们知道他离去,很可能会发生兵变。拿破仑登舰后,才任命克莱贝尔为总司令,最后的军中日志都来不及细写。科学家已先行被派到埃及,那些诗人比较麻烦。竟有人发现了其中奥妙,也偷偷地上了船。也好,拿破仑心想:“让他上来吧,这人是个宣传家,日后用得着。”
接下来的日子,两艘船总处于危险之中。拿破仑问:“如果被英国舰队发现,怎么办?硬拼只是送死。投降?我想谁都不会同意。那只有,炸掉船!”众人都不吭声。旁边的蒙日面无血色地说:“你来炸船好了。”拿破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笑笑。几天后,果然遇到一艘船,人们误以为是英国战舰。转眼间,那位数学家不见了,过后发现,蒙日就守在火药舱门口!由此看来,拿破仑的话是多么有分量。
在地中海航行一个多月后,十月的一个早晨,阳光灿烂。拿破仑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岛,“科西嘉!”他激动地说。是否命令海员快速驶向该岛?他一时犹豫不定。因为还没搞清它现在是否仍属于法国。“仍属于法国?以前,我是说‘已属于法国’。那是六年前,当时,统治科西嘉,在我看来是最伟大的。几年间,我已经征服了意大利,埃及也已屈服,巴黎都要听命于我。这一切都是天意吧。”风越来越大,岛上的信号表明港口允许法国船只进入。科西嘉,再次成了这个没有祖国的人的家。
众人弃船登陆。阿雅克修居民争先恐后地向港口涌来,那些曾经无数次咒骂过拿破仑的人,此刻满面堆笑地来迎接他。拿破仑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人群,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和他握手,他都无动于衷。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孩子!”是卡米拉!他的乳母。如今她已经快五十岁了,仍然身体健壮。她的出现,让拿破仑的心中涌起了热情。
又回到了儿时的家,母亲莱蒂齐娅已经把房子修葺一新。拿破仑没有见到母亲,他即刻接见了能够给他提供信息的人。由此知道短短的三个月,他曾经的辉煌战绩都已灰飞烟灭。如今,曼图亚和米兰再次落入他人之手,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也已经丢掉。虽然法兰西仍控制着******,但也危机四伏。马塞纳已经无奈地撤回法国!英国人在荷兰登陆成功!拿破仑决定,去尼斯,要占据有利地势!将一切失而复得!要保住现在的政府!据说另一个新当选的督政西哀士西哀士(1748.5.3—1836.6.20):法国神甫,宪法理论家。著有《什么叫第三等级》,认为只有第三等级有权创制宪法。1799年出任督政。同年11月参与拿破仑发动的雾月政变。波旁王朝复辟后,被迫流亡比利时,1830年7月查理十世被推翻后回国。可能发动政变。必须马上赶到巴黎!
在大海上航行两天之后,远处的海岸依稀可见。忽然前方出现英舰,有人喊“快转方向!”拿破仑吼道:“前进!”上天又一次眷顾了他,再一次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天已经黑了下来,却无法登陆土伦,于是掉头去弗雷居斯。那里暗礁遍地,时刻有沉船的危险!一个半月后,法兰西海岸终于出现在眼前,必须马上登陆!
拿破仑真的把法兰西当做自己的祖国吗?才不是。他只不过要借此来展示自己的才能,因为,这里能够让他功成名就。
第二天,弗雷居斯小城的每个人都在谈论着拿破仑。小城的居民像欢迎凯旋而归的罗马大将军。有个官员要检疫,民众大喊:“就是他有黑死病我们也欢迎,但绝不允许奥地利人踏上这里半步!”他们把拿破仑当做救世主。
拿破仑坐在马车里暗想:“看来,法国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妙。这里的人都在盼望我回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回来得正是时候。”车马到达埃克后,停下稍稍歇息一下,并且趁机向路人打听消息。在这里,他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司令,督政府希望您早日归来,欢迎您和您的勇士们!”这些一无所长的统治者们,此刻才想到他!
拿破仑决定在此地休息几天,先写一封信回复督政们:“埃及已经被我们控制,没有一点问题。七月底以前,我没法获得任何消息;当我知道你们处境不佳时,首先想到的是回来。不管有多大危险,我都责无旁贷。因为,哪里需要,我就到哪里去。如果找不到快速舰,就是把自己裹在斗篷里,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国。埃及有克莱贝尔留守,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封信件会先于拿破仑到达巴黎,目的就是让他们知道谁即将到来。犹如胜者凯旋,一路上礼炮齐鸣。在瓦仑斯街上,拿破仑认出了当年的咖啡店老板娘,当初,他曾在她的铺子里借住,那隔壁就是弹药房。这回,拿破仑送给她一件东方的小饰品作为纪念。到达里昂后,他花了两个多小时观看临时排演的剧本——《英雄凯旋》。人们在谈起他时群情高涨。波丹,最有名的议员之一。听到拿破仑归来的消息,竟然兴奋过度,倒地而死。
巴黎近在眼前。拿破仑仍然在收集信息。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和约瑟芬没有关系了?几位兄弟现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亲人来接我?约瑟芬会在哪里?她还会欢迎我吗?
清晨,雾气迷蒙,拿破仑路过税收亭,沿着市郊大道前行,随后来到自己居住的胡同。房子就在眼前。有个妇女独自站在门口。谁?是母亲。
人们都在欢呼:“波拿巴回来了!是真的。”一夜之间,消息如长了翅膀,传遍各处。人们举杯庆祝,迎接他的归来,兴奋地欢呼,因为,他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荣誉,和平与幸福,会与他相伴而来。”
每天,拿破仑都能从报纸上看到有关他的报道。就连那些反对派,也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虽然他在埃及遭遇失败,那算得了什么呢?他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不知道那种莽撞会把他引向何方。但无论如何,他的勇往直前,给人以勇气和希望。”这一次,拿破仑的地位得到了巩固。
只有约瑟芬没有露面。拿破仑归国的消息传来时,她正与第一督政戈伊埃共进晚餐。两人得知这一消息后,都感到心慌意乱,知道火山即将爆发。前一段日子,巴拉斯曾劝她勇敢地与那个冒险家离婚,然后嫁给伊波利特。约瑟芬此后再也没有收到拿破仑的信。可是,约瑟夫那敌视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最近,她忽然想到要与丈夫破镜重圆,对此,她充满了信心。
稍后,约瑟芬急忙回到家中,描眉画眼之后,自认为风姿不减,然后乘上马车向南驰去。坐在车上,她暗自盘算:“出其不意,是拿破仑战场上常用的伎俩。我要抓紧时间,与他在归途中重逢,赶到那些饶舌人之前,再次俘虏他!”
令人遗憾的是,约瑟芬没有赶上。拿破仑已经往北走了。于是,她连忙打道回巴黎。这样,她失去了宝贵的时间,这三天里,家人把一切都告诉了拿破仑。当然,也有人劝他不要离婚。但拿破仑态度坚决:“我已经决定,还怕别人说什么?不去理它,时间一长闲话就自己散了。”随后,他命人把她的东西收拾好,放在门房那里,连屋子也不允许她再进来。
约瑟芬回来了,冲破了第一道关卡。拿破仑把自己关在屋里。约瑟芬在门外喊着他的名字,低头认错。归途中,她清楚地看到了丈夫的英名与威望,因此,更想与他重归于好。可是,拿破仑始终没有反应。最后,她决定去找救兵。奥坦斯和欧仁都被带来了,他们一起哭天抢地,不住地恳求,整整闹了一夜。
难道约瑟芬真的舍不得丈夫吗?谁都能够看出她的动机。已经身经百战的司令,会再次成为她的俘虏吗?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统治法兰西。“没有谁值得信任。所有的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他们分抢我的权力。太平的时候,没有人希望我回来,因为我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就连同胞兄弟也是如此。至于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从没有限制过她的自由。我有权要求她整天思念我这个远在天边的丈夫吗?她太诱人了。如果此次我宽恕了她,把柄在我这里,想来她不敢再胡作非为,甚至会对我保证,今后将会安分守己。她的声音多么迷人啊,一定风姿不减,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她神魂颠倒?埃及的那个女人,哪里能和她相提并论呢?简直就是个废物,连孩子也不会生。有谁能比约瑟芬更好吗?何况,她已经生过孩子,也许还能为我生一个呢。”
想到此,拿破仑打开了房门,站在那里不出声,极力掩盖着内心的不满。第二天,约瑟芬主动供认,欠了两百万法郎的债。他什么也没说,还清了欠款。
拿破仑的兄弟,尤其是几位妹妹,对于约瑟芬的归来,极为不满,但都敢怒不敢言。拿破仑没有时间再处理家事,因为形势变化太快。他没回国之前,约瑟夫已经成了巴黎的议员。吕西安虽然才二十四岁,还没有到法定年龄,也已经是反对党的领袖了。这可是个天才的演说家,性情急躁,为人张扬,而且野心勃勃,甚至与西哀士策划过政变。如今,司令哥哥回来了,吕西安将一切守口如瓶,因为,他也想当司令啊。
不过,最危险的人物,是约瑟夫妻子的妹夫,贝尔纳多特。拿破仑回来后,他没有急着过来拜访。过了几天才来,拿破仑与他谈到了法国的局势不妙,贝尔纳多特反驳道:“依我看,法国目前没什么危险。”拿破仑没有说话,盯着对方不放,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屈服的意思。拿破仑再次控制不住情绪,想把话题转开,却忍不住又谈到了时局,而且严厉地抨击雅各宾党。贝尔纳多特马上插话:“你不知道是你的兄弟们组织了这个党吗?”拿破仑不想发怒,说道:“如果不能够保证安全,我宁愿住在森林里。”贝尔纳多特反唇相讥:“难道你还缺少安全吗?”
这次,拿破仑忍无可忍,火山马上就要爆发,约瑟芬连忙前来解围,避免了一场战争。其实,他们的矛盾,有些就是因为约瑟芬。因为,贝尔纳多特娶了德西蕾·克拉利,这可是当年拿破仑的梦中情人。只不过他那时无名无分,没有赢得芳心;等到他功成名就后,却娶了约瑟芬。他觉得有些愧对德西蕾·克拉利,同时,也不能接受贝尔纳多特。所以,拿破仑在此后的日子里,想尽办法照顾德西蕾,以此来弥补她。虽然两人没结成夫妻的主要原因是德西蕾的拒绝,但拿破仑并不在意,为此,他不断提拔贝尔纳多特,而后者却在不停地出卖他。
兄弟们告诉拿破仑他不在时巴黎发生的一切。拿破仑听后,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必须马上做好准备。他认为,权力要集中,官员们最好不要频繁更换。政府必须成为权力的核心,最好是任期十年。
卢森堡宫中的人们,此刻都心神不定,因为,拿破仑回来了。虽然他们谁也不欢迎他,但彼此间也同样的互不信任。五个督政中,谁真的与拿破仑志同道合吗?西哀士与吕西安私人关系最好,而巴拉斯是约瑟芬的老情人,戈伊埃呢,和吕西安、约瑟芬都还可以。迪科?穆兰将军?要知道,拿破仑回来后就赠给穆兰将军一把饰有宝石的大马士革小刀,穆兰碍于情面收下了这件礼物。
此前,他们见到拿破仑的时候,心里惊讶道:这个司令穿的什么啊?不如叫他冒险家!一身便装,绿上衣,圆帽子,马穆鲁克剑佩在腰上,而且,头发也剪得短短的,想以简朴拉拢民心吗!可是今天,督政们心里正打鼓的时候,拿破仑出现在他们面前,完全换了个人。他骑在马上,副官们紧随其左右。一身耀眼的军服,令所有的人眼前一亮。如此讲究的服饰和阵容,想必此行大有来头。果然,拿破仑来到这里后,面对五位督政威风凛凛,好像他才是领袖。
拿破仑的反对派怒气冲冲地责问督政们:“为什么要被他操纵?他还远在埃及的时候,就把一切弄得乱糟糟。你们早就该把他当逃兵抓起来!他这次回来,肯定图谋不轨!”
同一时刻,拿破仑正在与雅各宾领袖谈话,随后接见了波旁王朝的使者,但他从没把自己的真实意图暴露于人。他极力掩饰自己的烦躁情绪,故作礼貌地听取别人的言论。回到法兰西已经半个月了,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国家处于瘫痪之中,那五位督政,只顾着勾心斗角。这混乱的局势,两院也无能为力。新宪法的地位岌岌可危。谁才能力挽狂澜?穆兰?拿破仑?
大家都在猜测着拿破仑与政府间将如何相处。此间,他曾到科学院作了一个报告,给大家讲述苏伊士古运河,而且揭示了罗塞塔之石的谜底。十一月一日,国会设宴庆祝马塞纳的胜利,人们没有见到拿破仑的身影。
那个晚上,拿破仑正与吕西安和西哀士密谈。这得归功于塔列朗,是他把西哀士和拿破仑连到了一起。两个人相对而坐,暗自较劲。拿破仑说:“我使得法兰西走向伟大。”西哀士神甫说:“如果不是我们先建立了法国,你又使什么变得伟大?”
最后,几个人商量了如何发动政变,以改组政府。到时候,他们将散布谣言,说雅各宾党人要谋权篡位。那时,元老院与议会因为害怕,会把会议从巴黎移到圣克卢举行,那时,将由拿破仑为巴黎军区总司令。西哀士与迪科已经达成协议。其他三位督政也可以通过威胁利诱让他们辞职。巴拉斯有钱就可以摆平。戈伊埃呢?吕西安说“必要时动用武力解散两院”。
深夜,拿破仑独自一人,又把整个计划考虑了一遍:“用武力太鲁莽了!一切要做得合理合法才好。不用一兵一卒,没有流血伤亡,这才是最理想的政变。不然,新政权很容易再次垮台。十年的革命,人们已经不再喜欢枪炮。要统治法兰西,只有我。那个西哀士可靠吗?他可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他创立了宪法,但那不过是个理想主义。还好,我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他可能与莫罗联手了。现在,这两个人都将被我所用。贝尔蒂埃、布里昂、缪拉、马尔蒙和勒克莱克,这些人是能够信任的。吕西安呢?短期内没什么问题。贝尔纳多特?他对我总是怀有敌意,但还算不上是敌人。塔列朗?他才是最危险的,所以,我必须先稳住他。穆兰?巴黎的将军太多了,我要抓紧时间!”
第二天晚上,拿破仑去拜访塔列朗,两个人密谈许久。忽然,街上传来喧闹声。马蹄声到门前停止,“是巡逻兵?”拿破仑有些紧张,后来,塔列朗在回忆录中也写道:“我当时也很害怕。”二人以为政府派人来逮捕他们,立即吹灭灯,悄悄来到阳台探听情况后,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些醉鬼在闹事,警察前来解决问题,两个阴谋家大松了一口气。为什么督政们不敢逮捕他们?因为拿破仑当时的威望太高了,民众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