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林锋平淡道，“第三次，再来。”
这个中肯的数据，显然，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兴致；不过，这并不代表“输出峰与回路强度”测试，毫无亮点。那样的机会太少了；往往，结果都会是一条以220为顶的抛物线，没有一点意思。
“下一位，莱斯利·莫德雷特。”
嗯，例外总是有的。
莱斯利走入测试区域，将双手放在金属板上，关注着前方的解析阵——全部由二阶纯晶石构成。右侧的荧屏，他尽量不放心上。结果在明确之前，并无意义。
370、390、406，优秀水准，基本可以认定。上次的生存训练，他侥幸逃过：为之做测试时，为了不达到330千标准R射线当量（kRM）的规定值，他故意放水，要不然……
……
“二百七十。”林锋无趣道，“下一位，镜凓·克雷齐默尔。”
没有人发现这个名字的毛病，镜凓顺势走了上去，接着前面几人的动作。但是，今天他有个想法。将手放在那张金属板上，隔着前面人留下的一层油膜，深吸气，他将一束逆元推出。
“三百二十九？”林锋显示对数字一愣，又看了眼波形图，差点没给吓一跳，“你，你这，你这压根不是峰！是稳定输出！五秒！”
镜凓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该来些认真的了。短暂抬起后，他再次将手放在金属板上。只是，第二次输出上升沿太猛，显示不来不说，险些让林锋以为，他要弄坏法阵。怎么会呢？这等法阵天才，下手该是会有分寸的。
最后一次……他要正经一些。运转起风核（其实这是不平等的，但是这很公平），将输出缓和下来，他快速推了粗去。很快，430的真正峰值，轻易达到。在一片惊呼声——林锋没有参与的——中，他摇了摇头，向外走去。难道，去年此时的505kRM，真的没有人能够超越了么？真是对不起钟离琛了。
今天是6月20日。
不管了，不管了，所有科目完成的感觉，其实挺好的。他飞奔至通向外界的门口，完整形态快速构造，拍打三两下，就带他上了天，沉浸在银风山脉清冷的阳光下。是啊，夏天了，居然还不热呢，简直和风封城一样。如琛所言，镜凓拥有过人的空优天赋。只是他在准域控制（即区域控制，场控）与准域处理上的进步太快了，让琛有点像改主意。就在前一天，他有了个计划。
只是个计划而已。
他没有想过，今后究竟会怎么样。
镜凓在低空盘旋着，成八字形，风核推着逆元，使得风加速，疾略过一座座塔楼，一路升高到防御塔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什么力，得以浮在空中的；只是凭着理论和感觉，体验着这样的感觉。忽然，他见到了地面的一个人影，正抬着头，不顾阳光，望着天上的他。不是綝岚又是谁？
这大白天的！他出来这么着，莫非是有什么要事？镜凓双翼一收，向下滑去，又忽然展翼，径直落在地上，綝岚身前数米处。她还是那身黑衣，与镜凓的禁羽社标准轻衣之蓝，正形成一处妙极的对比。綝岚将手中的几张纸递给镜凓，任其阅览。镜凓一接过，不由得发出一声喜叹。
任务列表？
看来，上面总算守约了一次。
镜凓快速掠过几个任务——都是推据点一类的简单琐事。不过，仅第三次出击的钟离琛与琴歅二人，就可以轻松完成一次二级任务，这让尚在一级的他们，看到了希望。
“你怎么看？”见镜凓观完全五个任务，綝岚问道。
“不怎么看，”镜凓答道，“论地形，二三五较为有利。”
綝岚又瞟了两眼，与镜凓一致决定，接下第三个任务。禁羽社发出，燕落森林（E27辖区），“7月9日~12日行动为宜”。趁着这点时间，镜凓打算回一趟禁羽社总部，而綝岚也……
“你以后会知道的。”
说罢，两人牵着手，向规划中心迈去。
镜域纪年1006年，6月24日。
拿着那张依然是21的成绩单，镜凓整理起了物件。一个年级有数百人，共五个年级；平心而论，21其实很好。然而，镜凓根本就不关心这些——那不过是适于他的评价体系的产物而已。若不是慕容瑟和兰洛恩一致想让他续读，他可没心情来这里。但，镜凓还是对兰洛恩心怀感激——
他是镜翎在镜域的线人；嗯，曾经是。
綝岚手中也有一张成绩单，却是22。她也没有对这些上心；更重要的，还有很多。她的桌子上有张地图，上面有个点，标注着“风封城”，被打了个圈。收起地图时，綝岚只对成绩单多看了一眼，就背起包，准备离开。对她而言，下一步，正是前往“那个地方”。
根据前些日子，镜凓给的信息，綝岚从一排传送门（不是传送阵，不是传送阵）中，找到“雷音城”那栏，准备跨入。旋即的一阵晕眩后，她眺望着不远处，飞艇塔耸立在林地间。这儿的景色，其实是不错的；除了不合綝岚审美，什么都很好。
四十分钟一班的中速飞艇，让她等了一会儿；倒是艇上下一层客舱里人还不少，她也不愿拥挤，索性站在主甲板（最顶一层甲板，全开放，上面就是气球）的左舷侧，欣赏一会儿风景。一齐站在甲板上的，和綝岚一样的，不多。她的目光，在一个身披黑袍的影子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甲板外。这里的夏季不算热，（用某些地球人的标准，）可能有点冷；什么时候穿着长袍的人，都是很多的。
但綝岚，似乎觉得，那个影子，不太寻常。
虽然说是“中速”飞艇，离“慢”的标准还很远。綝岚看不到驾驶员，客舱里的人也看不到驾驶员——这不可能是无人驾驶飞艇，那大概是在次下甲板罢。雷音城的山脉，早就过去了，然后一点点放缓，放缓到一片开阔的平原，应该是禁羽社、荒寥会与雷音王国接壤处附近。实话实说，两个组织，似乎并无“接壤”可言；但根据契约，这里确实是禁羽社E2要塞和荒寥会F+3要塞，共辖地区。
“在基于契约的体系中，只要双方认可，就可以无视其他规矩；”綝岚听到了一个声音，“尤其是在这个世界。明白了吗？”
那大概是七年前了。
不一会儿，数座孤峰拔地而起，紧接着就是一片峰林，再过一段山区——充满防御塔、警戒哨；还有魔能塔，它的吸收光柱，直通天际。那都是不纯的、取自虚空的魔能，散发出的光。这山地中，应该是常年冰封的，现在也冰封着。最后的雪花早已消融，深银灰色的塔楼、幽蓝的主光塔，无一不增加了这儿的神秘感。
自塔楼下去时，已有不少人通过各种滑翔、飞行……的形式，离开；即使这是大型飞艇，人流也称不上“大”。望着大部分人离开，綝岚方才从腰包中，拿出一张纸来，向城门行去。
“禁羽社……准成员……证明？”
“是的。”
“准入。”
卫兵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人。
几个小时后，綝岚手中，多了一块黄铜牌，只有她拿着才生效的黄铜牌；那是她在禁羽社的身份。接下来，她悄悄取出一小瓶液体，浅绿色，完全透明。闪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简单检测其未变质后，将它塞进长袍内口袋中，看了一眼指示牌，闪身出来，径直走向西城区——那里有泛药剂与魔晶爱好者的天堂。
嗯，泛药剂这么说，估计太宽泛了。
“您好。”在许多排半人高的长柜台中，很困难地，綝岚找到了一个柜台，挂着“碳基药剂”（有机试剂，译者注）的柜子，摆在桌上。
“您好，这是？”
“二阶酸性增稳剂，”綝岚压低声线，道，“你们会喜欢的。”
这里是一处各类物质，或魔晶，自由交易的平台；至少綝岚只知道这么多。这并没有问题，这儿本来及时处幽暗的自由市场。为了保存一些需要避光的物质，这楼里的黑暗空间——尤其是储藏室——很强。
綝岚就很喜欢了。
她刚要走，就听见右侧的脚步声。在这长柜台的另一侧，一名（和綝岚一样）身着黑袍的人，正打量着柜台后的瓶瓶罐罐。内侧的柜员正在对綝岚的增稳剂进行检验，外侧的柜员，正在接待那名黑衣人。内侧柜台的里面，是墙壁；不，是有窗口的墙壁，那窗口就是储藏室与公共区的分界线。
这数百条的柜台间，人本来就稀少。
在离开这儿时，綝岚听见了黑衣人的唯一谈话。具体是什么内容，綝岚也记不太清楚，总觉得很熟悉，就对了。在踏出这座建筑的时候，綝岚总觉得，那个人看了自己一眼。无所谓了，既然来了这儿，不妨出去看看。身后的“常规制剂师协会”的牌子，不很显眼，但很引人注目。
据镜凓说，常规制剂师协会，最初是没有名字的；这只是个别名，不过传得广些罢了。关于这些，綝岚大多一笑且过。就她来看，这个“常规”药剂师协会，和“常规”完全不沾边。更有趣的是，这个协会的铺子，几乎遍地开花；不过在镜域，除了禁羽社和荒寥会，它的发展势力有限。
看着天上翻腾的云，綝岚露出了一丝笑容，罕见。
镜域纪年1006年7月1日，风凌城外。
镜凓，照旧，前往祭坛的路上。
装备不缺，服装不缺，材料不缺……镜凓思索着，第一次行动需要的物品。燕落森林的完整地图？那个昨天刚弄好。所以……
“到了。”放下手中的东西，镜凓心道。这就是那原本的营地，现在的未完成的祭坛。镜凓坐在一边的树枝上，身着深蓝色-浅灰色交替的禁羽社机动作战服，如往常一般，仰望着星空。
那么，镜翎，可以开始了。
虽然，心景中的时间，同步到了初夏，可这针叶林的积雪，没有半点动融的意思。向山下，沿着镜翎的召唤信号走去，镜凓看到了那个人影，在冰面上静伫着。镜翎曾经要求镜凓，不要再心景中乱跑——至于为什么，镜翎压根就没想说，镜凓也只好作罢。
“今天有故事吗？”镜凓问道。
“有，”镜翎答道，“你的。”
“我的？”
“被我封印的庞大体系中的一点点。”镜翎若无其事道，“不要试图打开这个封印，你会灵魂过载，这很痛苦。”
下一刻，画面跳转，映入镜凓眼帘。
这是一片荒芜的峰林；暗红色的天空，时不时地砸下一两枚火球，像是邪能绿火。火球击打着大地，每次击中的时候，似乎这大陆就碎了一块，飘散在虚空中。不，这不是天空，这压根就是通往虚空的裂口。
镜凓脚下，是一座巨大的祭坛——一组极为复杂的法阵。没有介入回忆的他，只是站在祭坛边缘，静观其变。阵的一边有三个人，都是禁羽族；其中一个看起来有点面熟，不过，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另外两位，看上去都是长老。
“那是我。”镜翎传声道，“看下去就是。”
“镜翎，你想怎么办？”镜翎身边一长老问道。
“把他送走。”镜翎向前跨出一步，进入祭坛，道，“这个三角阵。”
“那么，这祭坛的祭品……”另一位长老道。
“我。”
如果声音清楚一些，应该可以听到，镜翎的风衣，被风击打的飒飒声。
“你开玩笑吗？”第一人道，“你要牺牲自己，就为了他？”
“我和镜凓的事，你们……算了，这么说，海因里希给的，风控A++级别的身体，和镜凓·幽凛的……灵魂，有比这更完美的么？”镜翎道，“况且，出生入死，对于我们……而言，不算可怕。”
镜凓总觉得，好多地方，听上去不太清楚。
“去哪儿？”
“镜域正位面，唯一的稳定域。”说罢，镜翎就站到了供能者阵位，念着复杂的咒语，法阵也开始一点点运转起来。十五岁的镜凓，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那无力的眼神。
几百年前的零域，幽凛，你做到了。今天，你也能！
“还有希望。”
下一刻，镜凓看见，镜翎的身体，正被自己供能的法阵，一点点能量化，被这座祭坛蚕食，成为纯净的能量体。两位长老，一位掩面哭泣；另一位，不知道怎么做是好。当镜翎的人影不见时，一束光，从他原来的位置，跃向法阵中间，过去的镜凓体内。随着剧烈的白热，祭坛（法阵）升起一道白华；一瞬间，白光盈满了世界，旋即被黑暗吞没。
再次回到心景时，镜凓正与镜翎同坐在一处断崖边，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荒野。镜凓总觉得，这地方，不像是镜翎创造的；倒是自己觉得有些眼熟，却愣是认不出来。问到镜翎的时候，他只是笑笑，便不再发话。
那一定是有什么，现在不好说。
“这……之后呢？”良久，镜凓问道。
“你载着我们的灵魂，来到了这里。我封印了你的记忆，”镜翎道，“之后的事情，你应该记得很清楚才是。从出生起，你就是禁羽社成员了。”
“那么……镜凓·幽凛是什么？”
“其他部分的记忆内容，你不会喜欢的——不早了，回去罢。”
镜凓总觉得，镜翎刚刚的眼神，飘出了一点紧张：那种即将被揭穿的紧张。
“哦，对了，”镜翎补充道，“如果你见到虚风之镜（VI），请告诉她，我爱她。”
说罢，镜凓回到了现界。展开双翼，和着破晓的染山霞，镜凓向着风凌城疾飞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