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安然沉睡,何以打开防患之界。】
其实我并不喜欢睡觉,只不过独自一个人待的时间长了,我也就变得爱打瞌睡了。这是多数同学口中碎碎念的所谓毛病。
“林宛宁又在打瞌睡?毛病!”
每天出没于我身旁周遭的人影如若恒河沙数。上课途中我突然醒来,挠挠后脑勺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听到国文老师扯着嗓子在抱怨:“给你们这样一些整天在睡梦中蒙混着过日子的学生上课啊,我真感到度日如度年!”多半情形我只是瞥她一眼,也就不再搭理,不胜其烦的时候便瞎嘀咕一句“其实日子睡睡也就过去了,哪来那么多年可以度”以反驳她。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旁人一记认同的眼神。这次,认同我的是梁成萧。
梁成萧在这个集体当中不算是个大人物,却也鲜有听闻他的名字。譬如某某女生昨天刚讨论完他白皙润嫩的皮肤,今天又盯上了他鼻翼右边那颗如青春痘般大小的锆石钻钉。
我是个极其不喜欢八卦的人,对于各种各样的议论通常采取左耳进右耳出的方式将其过滤,而听到“林宛宁鼻子左边那颗”这样的字眼时,我猛然像是诈尸一样坐直了身体,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讨论中的那群女生,只见当中的一个四眼妹忽而继续断断续续地说,“还……真般配呢。”
我靠!当我睡死了是吧?!
思想的传播刚抵达声线,他的出现却令我顿然瞠目结舌。
“般配吧?我也这么觉得。”
这一句雷死人不眨眼的话,就这样从梁成萧的口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确切来说,是他的话意想不到地达到了令我瞠目结舌的效果。
我的视线顺着梁成萧的渐渐走近而被迫趋于一个89°的角度,他却扶起我的下巴,用一口温柔的语气告诉我:“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强忍着痛去打鼻钉,这么说来,我还真得好好跟你道声‘谢谢’呢。”
这下,我的眼睛彻底变成斜视,脖子弯曲的角度竟然达到了150°。
【Chapter 02安然沉睡,出水芙蓉搅乱狗尾巴花的春秋大梦。】
依梁成萧的话说,他的鼻翼上饱经疼痛折磨的罪魁祸首,便是我林宛宁。
为什么?这个问题,还得从他的女友叶思静那儿说起。
叶思静是高二的级花,传闻某天放学时,叶思静偶然间看到经过她身旁的我鼻翼上镶着的锆石钻钉,觉得这样一颗钉子如果打在梁成萧白皙高挺的鼻子上,那一定是幅十分美好的画面。于是撒娇让他也去打鼻钉。梁成萧对这种东西一直不感兴趣,认为多少有失形象,便尽自己所能拖延着不管。日子渐逝,本以为叶思静早就忘记这件事了,没想到最近她碰见我,才又恍然想起来,旋即给梁成萧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打,就别再去找她。
这些小道消息,若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把我追到手的梁成萧的同桌蔚冉偷偷告诉我,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如此真实的存在感。更不会在那一次歇斯底里狠狠哭泣过后,头一回整整一节课都没有半点儿困意。
最后我选择用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与梁成萧正面对峙,任何经过的同学都能明显感到从我们彼此的眼里喷射出来的刺眼光芒,却是谁都不敢上前打断我们这场足足维持了四分钟之久的稀有植物与沉睡僵尸大战。
事实打破了那个“沉默是金”的不变理论,八卦女生们那一张张三寸不烂之舌向我们诠释出这样一个新时代道理:这一刻的沉默,是下一刻的祸端。
据情报人员蔚冉打听而来的信息,谣言是这样传的:版本1,梁成萧同学和林宛宁同学两人闹矛盾了;版本2,梁成萧班草和林宛宁睡仙两人就要开打了……版本3,名花有主的梁成萧喜欢上光棍一根的林宛宁了!
铺天盖地的荒谬流言以一种如《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的传播般迅疾的速度轰然传开,最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说是这样的:梁成萧奸夫和林宛宁****公然眉来眼去情意绵绵了!而众旁观者总喜欢将最给力的“事实真相”告诉这一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继而在她因为愤怒而渐渐扭曲的面部表情背后捂嘴偷笑。
所以当叶思静在第二节课上突然出现在我的座位旁,又突然用力拍打书桌将我从睡梦中吵醒的时候,我极不情愿地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只一下,我便确信梁成萧在与我对峙过程中留下的那句话。他说,如果把叶思静比喻成一朵出水芙蓉,那么你顶多就是枝狗尾巴花。
当时我只当他是在睁眼说瞎话,彼时看到叶思静的这一刻,我却对他的想法深信不疑。她,真的很美。
可是--如今出水芙蓉都要跑来搅乱狗尾巴花的春秋大梦,试问天理何在?我又能如何容恕?
【Chapter 03安然沉睡,我落泪你心碎,那个你,究竟是谁?】
一双双黑色眼睛旋即以一种我看不见的神态从四面八方聚焦过来。这下好了,就连课讲到一半的国文老师也停下来,一边庆幸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终于在高分贝声音的刺激下精神倍增,一边等着看往日令自己最头疼的睡仙学生笑话。
我和叶思静双目对视了许久,见她一直不言语,我又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自己的美觉。蠢蠢欲动的叶思静终于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起来。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女生”“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之类的话全然脱口而出,本想将她当成疯婆子四处乱叫,她口中突然蹦出的一个字眼,却令我怒气顿生。
妈。
她骂,“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生出你来的!”
来不及思考,我腾地站起来便一巴掌朝她脸上打去。教室里顿然失声,我颤抖着身体,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生。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在地面上弹跳,我的嘴角却渐渐往上翘。
“这个,就是你--侮辱到我妈的后果。”话音未落,叶思静竟掩面落荒离去。我的眼角不自觉地瞥向隔组的梁成局,我发觉,他的脸上也稍显不满情绪。兴许,是对我的不满罢。只是,他出乎我意料地,没有追出去。
放学铃声响得及时,老师尚且来不及批训我,眼睁睁看着我抓起书包便快步跑出教室。
“妈,我回来了。”刚抵达家中,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跌打酒味道。
煮饭,烧菜,然后扶我妈下床吃饭,继而把她搀到沙发上看电视,我边洗澡边努力回想着在放学路上偶然看到的广告牌上那只跌打酒属于哪只牌子。
自从7岁爸爸乘坐飞机失事起,妈便和我相依至今。若不是好心邻居的帮助,我早已辍学。读书这么久,我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了兴趣,除了多次在省级和国家级获过奖项的摄影作品,我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值得骄傲的成绩。妈也一直知道读好书不易,她尊重我的决定,这学期过后就办理休学。
妈的工作是钟点工,近日在工作时不小心滑倒,右脚肿得严重,她却坚持不去医院检查,说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我自然是知道妈的苦心的,每天都帮她擦跌打酒,只要发现广告宣传快速有效的,便忙不迭地跑去药房买。
在去药房的一路上,冥思许久,我终于记起广告牌上那只跌打酒的牌子。手中拿着买到手的跌打酒,我走在小巷氤氲的灯光下。眼看着即将到家,前方的拐角处却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背影。
“爸!”那个身影给予我一股无法言喻的特殊魔力,我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疯了似的跑上去,试图看清他的脸。
寻寻觅觅良久,还是找不到他,我终于蹲下来,埋头哭泣。深感自己的不切实际。可是,我真的很想爸。
第二天,我的学校生活似乎与往日无异,我如故,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耳,从朝晨早读,睡到了上午第四节下课。
醒来时,才发现书桌下的书包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白色纸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宛宁,你落泪我心碎。
字迹清秀。
【Chapter 04安然沉睡,问苍茫大地,你以为凡事都是你这傻叉在主沉浮?】
我看过蔚冉的字迹,不必思索便知不可能是他。可是,我却如何都想不出写纸条的主人翁,究竟是谁。
我把小小的纸张放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捧它如掌上明珠,继而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里。
放学的时候叶思静居然以一副“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的不怕死姿态又出现在我眼前,她双手抱臂,两颗深眸不停地放出冷光,似乎正诠释着她的潜台词: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摘,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只不过,如今这“财”,已然变成了“债”。依叶思静的话说,我欠她的债,必须现在就还清。
“要给我一巴掌,还是狠狠揍我一场?”兴许是没有意料到我会如此反问她,她满目呆滞,一时竟哑口无言。
不想浪费时间,我收拾完书包便起身走人。背后留下叶思静一人呆呆地站着。刚出教室门,梁成萧却突然追上来,伸出手拉住我的臂弯。力度很大,我疼得几欲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