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简短的问句而已,但黄妃情愿姜梓童出口的是对她的责骂,她额头抵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姜梓童见状沉了脸色,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吞吞吐吐有什么用!”
“陛下他,”黄妃开口却又顿住,却也清楚的知道正如姜梓童所说,这样吞吞吐吐不把话说出来对根本没有用处,于是暗自一咬牙,道,“陛下他说,若您仍旧坚持自己无罪……就剜您一目以示惩戒!”
姜梓童闻言一下子站起身来,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于是对黄妃道:“你说什么?”
已经说过一次的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开口,黄妃抬头去看难掩震惊的姜梓童,目露哀意,道:“陛下他说,若您坚持自己无罪,就剜您一目以示惩戒。”
纣王的这一句话透露的当然不止是他不信黄妃为姜梓童辩解的那些话,仔细一想便不难看出纣王根本就是认定了姜梓童是背后指使刺客刺杀自己的人,他在黄妃为姜梓童脱罪不成的此时,给姜梓童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不受皮肉之苦干脆认罪,要么失去一只眼睛却仍不能洗刷自己的罪名。
姜梓童当然不愿意选择其中任何一个,她让黄妃起了身,自己重新坐了回去,交叉的相握的十指不自觉地用力,然后便是稳坐如山以及长久沉默。
黄妃等了又等,甚至心情都已经平复得差不多姜梓童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她看了一眼等着自己再次去复旨的奉御官,又看一眼没有任何指示的姜梓童,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她:“娘娘,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姜梓童说完这话看向一眼奉御官,道,“陛下让刘奉御前来宣旨,最终目的也是要揪出刺客背后的主使之人,为了使真相大白,刘奉御是不介意再等上一等的吧?”
姜梓童看似在问奉御官,但在场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即使奉御官赶着去向纣王复旨,也不可能当着姜梓童说出“介意”二字。
“娘娘说得极是,陛下下旨也是为了找到真正的指使之人,奴婢就是再等一会儿也是没什么的,”奉御官说着迎合姜梓童的话却又做出为难的表情,他道,“但娘娘您说什么都不做……那又从何说起真相大白?”
姜梓童闻言竟是笑了,她脸上仍能看见的只有因为纣王对自己心狠而展露出来的浅淡心伤,却没有一点自己不能脱罪的担忧之意,她冷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怎样天衣无缝的嫁祸,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我什么都不做,是因为我知道这点蛛丝马迹会在不久之后彻底暴露出来,到时候谁是谁非一目了然,何愁不会真相大白。”
奉御官心说这不久之后指不定是多久,自己这边还担着圣旨,不可能真的陪着姜梓童一直等下去。但姜梓童掩了心伤胸有成竹地坐在上座,端庄的姿态下王后特有的威仪自然显露,让奉御官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眼见着时辰不早,面对着西宫内长久的沉默奉御官心中的焦急已然表露于外,他张口唤道:“娘娘,时辰不早,您看这……”
姜梓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中也不是他人眼见的那么平静,她道:“再等一等。”
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姜梓童说等就能等的,就在她话落不久,一名宦官行色匆匆地进了西宫,他先是朝黄妃和姜梓童行了礼,对完全没有审问痕迹的西宫没做任何询问,只对奉御官道:“刘奉御,陛下等你复旨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要是不想被怪罪你还是抓紧一点的好。”
奉御官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姜梓童,道:“这……”
宦官怎么会猜不出来西宫内为什么没有进行应有的审问,但他却没有去请示姜梓童,而是直接对着奉旨审讯姜梓童的黄妃再次行了礼,道:“黄妃娘娘,陛下既然差您审问王后,就是对您的信任,而如今您却视陛下旨意如无物,任凭王后拖延时间,这期间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您要如何对陛下交代?”
“张常侍这话说得倒是严重了,王后娘娘从陛下下旨到现在一直身处西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其中又能出些什么差池?”黄妃闻言看向宦官,只见他略微低垂着头,一脸平静。黄妃道:“现在经手审问的人是我,王后娘娘说等下去就能真相大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能继续等下去?”
“所谓迟则生变,黄妃娘娘又怎知王后让您等下去是真的能够向你展露出真相,而不是在暗中筹谋另一场刺杀?”张常侍并没有因为黄妃的话而放弃催促,甚至说出口的也没有一句是有打算给姜梓童面子的话,他见黄妃还想说些什么再做推迟,干脆就下了一剂猛药,“陛下方才在新殿说的话,想来黄妃娘娘还没有忘记吧,您再这样拖延时间不做审问,那可就是抗旨不尊了,若是其中再出些幺蛾子,到时候陛下追究起责任来……您可要想清楚了。”
黄妃的脸因为宦官的这一席话变得惨白,她当然记得纣王的话,若是姜梓童拒不认罪就剜她一目以做惩戒……而现在不说是剜下姜梓童的一只眼睛,甚至连审问都因为姜梓童的意愿而不曾继续,若是纣王真要追究,一个抗旨不尊扣下来轻则受罚重则灭族,哪一样都不是能够豪发无损的。
想明白厉害关系的黄妃偷眼去看姜梓童,却一如既往地看不清这个王宫之中除却纣王权势最大的女人心中在盘算什么。
姜梓童察觉到黄妃的窥视,直接看了过去,与没来得收回目光的黄妃对了个正着,其中骤然出现的怒气让黄妃惊了一惊,就听她道:“妹妹这是怀疑起本宫来了吗,还是现在就要剜我一眼去向陛下复旨好洗清你抗旨不尊的罪名?”
“娘娘恕罪,臣妾绝无怀疑娘娘的意思!”姜梓童话中的寒意不言而喻,从一开始为了自保而选择站在她这个阵营的黄妃再清楚不过姜梓童暗地里对不顺自己的人的狠戾,几乎是姜梓童的话音刚落黄妃就开口表明自己的立场,若不是接到姜梓童警告的眼神更差点当着宦官的面直接跪倒在她面前来证明自己对她的忠心。
“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本宫的冤屈还要由你传递给陛下,又怎么会有怪罪你的意思。”姜梓童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却让刚出了一身冷汗的黄妃倍感压力。
“王后娘娘!”也许是太看不惯姜梓童不将身披王命的自己与奉御官看在眼里,也许是看不惯姜梓童全然没有身为有罪之人的自觉,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对奉命审问她的黄妃施加压力,张常侍出口的话格外严厉:“虽然您贵为王后娘娘,但现在的您却是罪名加身,只比阶下囚要好上一点儿而已,黄妃尊您才对您好言好语,但您却完全没有身为有罪之人的自觉,不但不配合黄妃的审问,还当着众人的面对黄妃施压,让她向着自己,您说要是陛下得知您在被审问期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只有罪加一等这么简单呢?”
姜梓童闻言冷笑一声,道:“张常侍,你这话是真的说得太过了,黄妃有头有脑,所做的一切当然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怎么能说我在向她施压。再说现在本宫的确是罪名加身,但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只要不是陛下纵容幕后之人,就总有还本宫清白的时候,你只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常侍,在这种时候这样污蔑于本宫,真的合适吗?”
“合不合适不是奴婢说了算的,”对于姜梓童的话,张常侍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儿,他道,“至于查明真相之日陛下是不是要还您清白,甚至于您要如何处理奴婢今日对您的不敬都是日后的事,奴婢此次来,不过是陛下等刘奉御和黄妃娘娘复旨等得不耐烦,差奴婢前来带个话。”
迫于姜梓童的威仪而不敢催促的刘奉御一听这话,见不知何时到头的等待有了结束的可能,连忙问到:“不知陛下让张常侍带了什么话来?”
张常侍没管姜梓童因为她的话瞬间黑沉下来的脸,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念及黄妃身为女子,对王后用刑怕是心有不忍,又怕黄妃碍于旧情审问之时对王后多番将就,刘奉御顾忌王后身份不敢过多参与审问,致使陛下被刺杀一事久久得不了一个了断,于是让奴婢带话:任何人都不用顾忌王后的身份,若是日后证实王后确实无罪,今日参与审问之事的人皆无罪责,但若是今日有人在审问之时有心偏向王后,不论审问结果为何,都做刺客同党处理!”
听完张常侍的话说完黄妃和刘奉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纣王对他们之前的境况料了个八九不离十,让张常侍带来的话让黄妃没有了再偏向姜梓童的勇气,也让之前不敢开口催促姜梓童的刘奉御没了对姜梓童身份的顾忌有了底气。
刘奉御没有去看姜梓童因为张常侍带来的话愈见冷厉的脸,上前一步对黄妃拱手道:“黄妃娘娘,陛下之前对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吧?”
“自然是记得……”黄妃看向姜梓童,一句话说完已经是扑倒在姜梓童面前,神色凄苦泪如涌泉,倒不能说只是为了此时的姜梓童,而是为了自己才又这般姿态。她哽咽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姜梓童问出声来,却一时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应答。短时间的沉默没人知道姜梓童千回百转的心,那张被妆容修饰得精致的容颜在此刻终于有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