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找着宋异人是在后园的一片空地,他看了两眼那块空地,口比心快,对宋异人道:“这里该造五间楼。”
宋异人看是姜子牙,以为他是想来问自己还能做什么生意,却听着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问:“造五间楼干什么?”
“这里风水好,带运。”姜子牙说着绕着空地走了两步,自己亏了宋异人那么多银子,给他指这么一处风水,心里也要好过一点。
“这里也不是没有造过楼,不过都是刚弄好就被烧了,烧了七、八次,后来一想宋府的空房多了去,也不差这里,就没费这个功夫了。”宋异人说着还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他是真觉得这里造一座楼不错,倒不是因为什么风水。
“有精怪作祟,灭了他们就是。”
听见这话,宋异人诧异的看过去,姜子牙盯着这一片空地,面上是经久不见,甚至是闪瞎人眼的自信。
从青壮到迟暮,宋异人以为昆仑山上四十年杂役生活早已将姜子牙的抱负磨了个点滴不剩,连带着刮去了他骨子里的自信,正如四十年掌管家中大小生意使他的性子变得圆滑,丢了当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棍劲。
但时隔四十年的现在,姜子牙却让宋异人再次看到了当年因之于他结识的张扬,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竟在他脑中和四十年前结识的那个胸有壮志,一身凛然才气的青年重合起来。
使劲地摇了摇头,宋异人反应过来,才道:“不是,你不是说你在昆仑山上就学会了做杂役,他们根本就没教你仙术,这会儿怎么还能降妖除魔了?你待会儿不是还想告诉我你能算吉凶、飞天遁地吧?”
“他们不教我还不能偷学?”姜子牙说着这话没让人觉出一点惭愧的意思,他也的确没觉得有什么好惭愧。
显然宋异人也觉得姜子牙这么做没什么不对,他只顾着咋呼:“你有这手本事你还做什么生意,这不是瞎折腾嘛!你开个算命馆子随便给人看一眼算上一卦,那就是真金白银!”
姜子牙被宋异人这一席话说得一愣,他在昆仑山上一待就是四十年,竟然习惯了这些东西是人人都会的本事。即使下山已经有些时日,他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生活的地方,对精怪或是运数无能为力的“凡人”比比皆是,甚至于是他偷学而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在这世间轻易获取财富与名气。
但他姜子牙又怎么会只是满足于财富与名气!若说他突现的自信是死灰里的零星火种,那么宋异人的这些话就是让这点火种在死灰中骤然燃烧起来的引子,烧到极致,便引出在这四十年间潜藏至骨子深处的不甘与雄心壮志。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抱负,只不过是蛰伏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间,等着时候到了就汹涌而至,填满他的整颗心,随着血液的每一次流动变得鲜活分明!他经年压抑的雄心壮志,在此刻陡然爆发便是惊涛骇浪,四十年的年岁沉淀出的是他实现它的本事。
“喂!兄弟你傻了啊?”宋异人说完话等了半天就见着姜子牙在那里一言不发,忍不住叫他,“地方我给你出,要不要开这算命馆?”
“当然要开!”姜子牙说着这话回过头来看向宋异人,因为年老而浑浊的双眼竟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他道:“我现在要去找点‘东西,’你要造楼就尽管造,等着上梁那一天我再来收拾这些精怪。”
宋异人听见姜子牙要找东西,拍着自己的胸膛道:“兄弟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就是!”
“我要找的‘东西’你可找不到。”姜子牙说完这话也不管宋异人在身后一连串的追问,利索地出了宋府,驻足四处看了几眼就往深山老林走去。
姜子牙要找什么东西宋异人道最后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个连点小生意都做不成的兄弟是真有本事,姜子牙说收拾精怪就是真的收拾,虽然他那一身行头没比宋异人见多了的江湖术士来得更让人信服,但上梁那天姜子牙凭空弄出一道惊雷,那造好的楼还真就没有烧着,乐得宋异人差点找不到北。
而姜子牙在朝歌城南门的算命馆,也在一个黄道吉日开了张。
姜子牙的时运不济好像有了终结,他的算命馆这次竟然没有很快走向关门,甚至因为他的铁口神算,这个算命馆在的短短的时日里声名远扬,每天都有各色人群在馆前排队,就等着他姜子牙一句断吉凶的话。
但有时候生意太好也会招来一点麻烦,这天姜子牙一如往常的给人算命,却有人视门前这一长串的队伍如无物,自顾自地走向姜子牙的算命桌。其他人因为来人是一名女子,又颇有姿色,一时倒没人呼喝她的不守规矩,就这么让她一路无阻的走到姜子牙面前。
姜子牙正好给一个人算完命,抬头就见着这么一个女子,这女子也不说话,一双美目盯着姜子牙,暗藏戏谑。姜子牙顿了一顿,起身对着排着长队的众人赔罪似的行了一礼,道:“女子出门多有不便,我先给她算过,诸位稍等片刻可好?”
如今等在这里的人都是等着姜子牙的一句话断吉凶,对他的话自然是不会有所反对,更何况他所说的又是人之常情,没道理不答应。姜子牙见着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对着等在一旁看戏似的女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坐。”
女子点点头,在算命桌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姜子牙也不问人要算什么,道:“借手一看。”
既然是来算命,那只要是算命的说的话不是太过分,被算的人都不会反对。这女子看了一眼姜子牙,施施然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摆在算命桌上,口中却道:“先生算命还要看手相?”
“先看手相,再算命,自然是要准确一些。”姜子牙这么说,好像他也是一直这么做。但排着队看他算了好多次命的群众心知肚明,这人之前就是看一眼来人,脱口而出的就是他算的命。
姜子牙扯完他的算命法,一把抓住女子的寸关尺[1]后,便不言不语。女子的手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却到底是稳在了算命桌上。
但姜子牙这么一盯便是好长时间,却仍旧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女子面露狐疑,语句不由得尖锐起来:“先生不看手相不算命理,青天白日之下,做什么抓我的手?还不快放开!”
旁边的人也看出来姜子牙抓住女子的手分明不是为了算命,有实在看不过的人咋呼起来:“我说姜子牙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占人便宜!”
这些人一激动也就顾不上他们都还等着姜子牙算命,不少人附和起来,说的话也不是那么好听:“世风日下!为老不尊!”
“就是,快点放开这位小娘子!”
姜子牙听见这话无措一闪而过,仍旧死抓着人不放,他对众人道:“你们都看清楚了,这是一只妖!我抓住她的寸关尺是怕她跑了!”
不知不觉间围过来的众人显然也是相信眼见为实,有人大喊道:“听你胡说八道!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她分明就只是一名普通女子!”
那愈渐惊慌的女子见周围人是站在她这边的,顿时有了底气,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叫到:“老不死你长得人模狗样,占人便宜不算还血口喷人!”
女子说完这话又转过头看向围过来的众人,一双美目微微泛红,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们快点帮我拉开他啊!”
这些围观的人见此情景,认定了是姜子牙的错,当场就有几人伸手想要动手拉开姜子牙。姜子牙似乎是被逼得急了,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在兵荒马乱中抓住算命桌上的一方石砚,抬手就往女子的头上砸去。
女子的哭喊顿时化为一声惨叫,在最凄厉处戛然而止,就见她被砚台砸得头破血流,鲜红的星星点点溅在离得近的群众身上,当场吓得不少人后退了两步。
“杀人了!算命的杀人了!”有人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打破了一时诡异的沉寂,然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那些被吓退的人重新围上前来,壮着胆子将姜子牙堵在算命桌后无处可去。
有机灵的人趁着这个时间朝外跑去,嘴里大声喊道:“别让杀人凶手跑了,我这就报官去!”
杀人偿命这四个字早已深深的刻在这些百姓的脑子里,他们看向姜子牙的眼神虽然难免惊惧,更多的却是实打实的、面对杀人凶手时的憎恨,他们仗着人多将姜子牙堵在这里,就等着报官那人叫来官兵,将这个贪图美色不成满口胡言又动手行凶的老不休严惩。
官府离姜子牙的算命馆不近,但那个出门去报官的人却回来的相当快,有眼尖的人看见跟着他走进来的那人,叫出声来:“亚相大人!”
姜子牙隔着人群看着来人一身华服,周身气度远非常人能比,再听旁人一喊就知这人就是当今朝堂地位顶尖的的亚相比干。
“时辰刚好。”姜子牙心中想到自己在亚相府里的下人身上倒是没白花钱,在亚相比干看过来时却只见他一脸百口莫辩。
“亚相大人!”见着来人是个大人物,这些堵着姜子牙的人仿佛有了主心骨,指着姜子牙就开始告状:“这老不休借着看相之名占人女子便宜,那女子不从,他竟然行凶杀人!”
比干隔着人群见姜子牙手中抓着不放的女子满头满脸都是血迹,让随从上前一探确实没了气息。比干正了神色,对姜子牙道:“看你一把年纪,怎能如此不将国法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下贪人美色不说,竟还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