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同桌说“班上女生就属李小莫最丑”的时候，我刚走到笑声四起的教室门外。李小莫怔怔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最后，故作从容地低着头，转身晃着肥壮的大腿去了厕所。
这是班上男生最中意的一个恶作剧。他们有事没事就把班上所有同学的花名册拿出来，评选“城中三最”。何谓“城中三最”？很简单。那便是指班上最丑的，最小气的，最蠢的三个人。
当然，同桌不曾知道，他们在教室里吵吵嚷嚷着评选“城中三最”的时候，李小莫就黯然地站在门口。他们对着惨白的花名册，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各抒己见。
“嘿，你别说，我起初没觉得李小莫有那么丑，但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了。她的大腿至少有那么壮，脑袋至少也有那么大。”旁边一位男生一面说，一面蹲在课桌上夸张地比着手势。
一帮人站在他的周围，像忠实的听众，不停地点头附和。我一进门，他们便涌到我的跟前，一本正经地问：“小子，你终于来了，你说说，班上女生谁最小气？这个你最有发言权，你可是咱们班的班长。所有男生里边，就你和女生接触最多！”
我破天荒地沉默。说实话，起初，我也乐于这样的玩笑，无伤大雅的同时，又能自我娱乐，却不曾想到，这样的做法，会让被评选上的人万般落魄。譬如，午后的李小莫。
二
李小莫没来上第一节课。班主任一脸风雨地问：“有谁知道李小莫去了哪儿？”不曾有人回答。班主任接着问：“她一般和谁在一块儿？”这时，喜好恶作剧的同桌开口了：“老师！她一般和自己在一块儿！独来独往！”
哄堂大笑。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似乎，我就不曾看到李小莫和哪个同龄的朋友一同进出校门。她总是耷拉着脑袋，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很少开口说话。即便放学，她也是等到楼道里的人都去了大半，才拖着肥胖的大腿缓缓地起身出门。
课后，我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逛来逛去，我希望能搜索到李小莫的影子。毕竟，她的学习成绩那么差，如果再落下这些课程，高考八成只能是重在参与了。
夏风徐徐的操场上，李小莫一个人在荒凉的跑道上大汗淋漓。我鼻子有点发酸。记得很早之前，班上有漂亮的女生说，激烈的运动可以减肥。我想，李小莫是真把这话当真了吧。
我说：“李小莫，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她对我的提问置若罔闻，仿佛我就是块洁净的玻璃。我骑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许久之后，终于再次鼓起勇气说：“李小莫，我可不希望我的同桌整天无故旷课！”
李小莫停下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茫然地问：“谁？谁是你同桌？”我一脸讪笑地看着她，不语。她寻思片刻后，终于决定相信这个事实。于是，只好照旧耷拉着头，默然地回到教室。
我从班上最为宝贵的“黄金分割地”，搬到了“非洲贫民窟”。原本在我周围的那一大帮同学无不气愤，要找老师理论，这样调动座位，太荒唐了。我起身制止了他们：“没什么，我觉得挺好的，你们似乎都不知道我是远视眼吧？”
就这样，在一片惊呼与诧异中，我和李小莫成了同桌。
三
当我把一封粉红的信件放进李小莫的课桌里时，心里像揣了一只破笼的兔子。信中，我言不由衷地说：“李小莫，其实你很漂亮。只要你敢于把头抬起来，我想我们就一定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起上课下课，早餐……”
李小莫看完信后，一整个早上都不曾把头抬起来。我沮丧极了，以为自己盲目的举动深深刺伤了李小莫，以至于她都不敢再抬头凝视黑板。殊不知，放学前五分钟，她却递给我一张淡蓝的纸条：“我们真会成为朋友？你不觉得我很丑？”
我欣喜极了，连最后一道函数题都没听进去，沙沙地在纸上写下了一大段潦草的字迹：“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当然，前提得你愿意。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丑过，我很乐意和你一起上课下课，早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看到最后一句，李小莫嘿嘿笑了起来。前排同学猛地转头，不明所以。他们和我一般，均是第一次听到李小莫的笑声。不到几个时辰，班上便有传言，我和李小莫早恋了。
原来的同桌跑来问我绯闻是否属实。我说：“你都知道是绯闻了，还问？若评班上废话最多、最无聊、最懒惰的“三最”男生，我估计，没人抢得过你！”
我说话的表情异常严肃。课后，我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可能有些过激，即便我心存善意。我给他传了纸条，只写了一句话：“知道李小莫那天为何旷课吗？因为你们评选‘城中三最’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
四
我跟李小莫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帮她补习功课，教她演讲，写作文，以及自信满满地走路。偶尔，当我转头猛然触及到她的双眼时，总能看到一些晶莹的泪花。
李小莫成了班上的风云人物。仅三个月，她的成绩便上升了20名。按照规定，有重大进步的同学，班级是有物质奖励的。
当晚，李小莫被班主任提名表扬，上台领奖。我坐在后排的椅子上，悄悄地跟她说：“一定记得把头抬起来哦！”她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小莫自信满满地站在台上。台下，有人在叫李小莫的名字。
“李小莫，你很善良！”“李小莫，你很上进！”“李小莫，你很勇敢……”一帮原本调皮的男生，此刻，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说优秀同学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当然，这个环节，在以前的班会中是没有的。
李小莫站在台上，情不自禁地流起泪来。班上没有一个同学笑她，只是默默地为她鼓掌。
我至今都没有告诉李小莫，那次座位的调动，并非班主任的意思，也没有告诉她，那些同学之所以那么热情和齐心，是因为我暗中召开过了秘密会议。我想，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窗外，流光遍地，夏花满树。李小莫站在教室的走廊上漫不经心地说：“原来，自卑的窗外也可以长满花丛。”我侧过头，读懂了在她眼中深藏许久的感激。
像故事中的李小莫那样，自卑敏感的孩子总是存在的，其实他们也有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却常常被一些无心之言所中伤，从而变得更加怯懦。身边的你们，可要记得给他们多一些温暖与体贴，有友情呵护，大家会拥有一个如花开完满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