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天三夜,鬼还在兜,兜得忘乎所以,兜得不愿离开。
兜得越久,越能体现他的重要性。鬼是这么想的,可白枫不是这样想的。
自踏上修行之路,遇上鬼以来,鬼曾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从最开始强行吞噬兽魂,到这一次被困尨蟒体内,没有鬼,或许他根本活不到今天,鬼的恩情,他不会忘,可这并不代表任由鬼胡来。
刚开始,白枫只是随着鬼走,可到了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了的想法,兜远点,逛久点,以凸显其重要性,满足其炫耀的心理。
可万事都有一个度,不足,意犹未尽,过了,性命堪虞,唯有刚刚好,才是最能让人满意的。
显然,以鬼的认知,是无法理解的。
当然,他可以选择斥令鬼,让鬼尽快走出去,可这是下下之策,虽对鬼的信任仍有保留,但他也并不想立即表现出来。
又或者,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鬼不是想要彰显其重要性吗?那就挑这个点来戳!正中痛处,是为最有效的方法。
美其名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还要多久才能出去?”白枫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这个第三次经过的地方,平静开口。
“快了快了,再走三五天就能出去了。”鬼停在老大右肩上,抹了一把汗,故作疲累状,心中却是无法形容的得瑟。
“不能再快了?”
“不能!”鬼斩钉截铁地立即接上,说完发现心里有点虚,顿了顿,降低了点声音,“老大,这路必须要这么走,不然走不出去的,你相信鬼哥,鬼哥一定能带老大出去。”
“还要三五天,太久了。”白枫神情平静,神识一动,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傀儡一拳砸出,“它,只要一天就够了,你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鬼一听,鬼叫了一声,吓得直接从右肩掉了下去……
“那个谁谁谁,你给鬼爷住手!”鬼指着频繁出拳的傀儡吼道,然后转向老大,“老大,鬼哥想到一条近路,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出去,而且毫不费力。”
鬼说完,满脸希冀地望着老大。
老大说自己不重要,那还得了!这一刻不重要,下一刻就有可能被烤着吃掉!
不能!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白枫还没回答,鬼飞到傀儡前方,连声急叫,试图让傀儡停下来。
“真的有那条路了?”
“是!绝对有!鬼哥怎么敢欺骗老大,以兽魂担保,鬼哥知道那条路的存在!”
“那就走吧。”白枫随意地招了招手,傀儡停止出拳重新站到他身后。
鬼立即回应,然后飞在前方,一边走,还不忘了一边解释这条路是刚刚想起来的……
一路走来,经过数十个分岔路口,经过鲜血过膝的羊肠小道,走过视线无法穿透身前五尺的丘陵,越过连神识都无法散出体外的迷雾重峦……
如果没有人带路,真的很难想象这条便是出去的路,白枫和鬼都不知道,这是如今的他们出去的唯一道路,区哲这种级别的傀儡只能轰开尨蟒的血肉,是无法轰开尨蟒坚不可摧的表皮的,简单地说,依靠区哲傀儡,他们无法离开。
鬼飞得很快,因为他只有半个时辰向老大证明重要性,白枫跟得很紧,因为他想要离开这里,很迫切。
一行一人一兽一傀儡,速度俱都极快,比时间流逝还要快,不到半个时辰,他们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了出口旁。
透过尨蟒的张大得夸张的大口,白枫看到了熟悉的荒漠。
他并不惧怕陌生,但熟悉的感觉更舒心。
“老大,等等,我们到上面看看吧。”鬼看到老大迈着脚步冲向出口,连忙开口,生怕晚了。
“上面?”白枫回过身,甚是不解。
“是的,就在前面不远。”鬼指了指上方。
“带路。”白枫折返,神情平静地跟在鬼身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出口旁,鬼还要往里走,出口就在这里,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那么且随鬼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让鬼放弃离开。
是真的不远,不过数息,鬼在一个黝黑的洞口前停下,举起左翼指了指洞口,“老大,就在里面。”
白枫没有说话,一步当先,抢在鬼之前,进入了洞口,接下来见到的那一幕,让他毕生难忘,即便是在得道之后,他仍经常感慨,洞内所见,是那时的他见过的第二壮观的画面。
洞口很小,洞内却很大,目之所及,数百丈,却还不是尽头。
有光,却不热,也不冷。
抬头望去,一根又一根的神经看似盘根错节实则井然有序地连接在一起,无法数清的神经,即便是魔祭司在这里,也无法算清到底有多少,到底延伸到哪里。
神经两两相连处,是一个圆球状物体,散着淡淡地蓝芒或金芒,妖娆而迷人。
每个圆形物体上,都有独特的凸出或凹陷纹路,白枫神识扫过,探识的数千个,竟无一相同!
乍看是凌乱的纹路,细看更像是一串串不可识的符文,向进入此地的人诉说着什么。
可没人能读懂,鬼不能,白枫也不能,傀儡更不能,即便是魔祭司亲至,也不能。
白枫仰望上空,呆住了,言语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可来到这里就会发现,这一项让人类最引以为豪的发明,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可见的,还是置身此地的感觉,都无法用言语表达一二,甚至在现有的字词中,都无法寻得一个适用。
强行用言语表达,是错误的理解,是极其愚蠢的作为,更是对此地无耻地亵渎。
这里的光,是异于光明的存在,没有骄阳的灼热,没有皓月的阴寒,只有光亮,一种穿透外来存在的光亮,更似一种散发着异样光芒的能量。
……
……
许久,白枫收回目光,压下震撼的心绪,环顾一周,发现只能看到鬼的骨架,傀儡血液的流动和骨肉的紧密相连,他揉了揉眼,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上方的神经。
鬼没有离开,傀儡也没有消失,只是看不见了。
“老大,上来。”鬼说完,变到数丈大小。
白枫一步踏上,鬼飞了起来,直冲而上,绕开纵横交错的神经,兜兜转转,但大方向仍是上方。
近距离观察那些符文,更让他感到震惊,那是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的繁复符文,奴役印的手印跟那些符文有点像,但奴役印与之一比,逊色不止一筹半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不具可比性。
白枫无法保持平静,鬼欢快地向上飞,直到来到一个鸡蛋大小的圆球前。
“老大,拿这个。”鬼用头指了指那个小“鸡蛋”。
“这是什么?”白枫没有伸手,倒不是因为吓傻了,而是出于谨慎,这里的一切都很神秘诡异,他不想碰。
这是第一次,让白枫在鬼面前觉得很无知。
“这里是臭尨蟒的笨脑,好看吧。”鬼顿了顿,继续开口,“臭尨蟒神魂被鬼哥吞了,死都死了,这个存在了无数年的笨脑就不要浪费了。”
“有什么用?”
“啊?老大你不知道啊?”鬼惊讶地叫了一声,有点不相信。
白枫摇了摇头。
“老大你怎么变得比鬼哥还笨了,你拿下来就能知道。”
“一定要拿?”其实白枫想问的是,为什么一定要他拿,而鬼不拿?震惊或惊恐之下,总会表错意。
“怕啥,臭尨蟒都死了,不拿白不拿。”
白枫不再说什么,向前走了一步,右手伸向那颗鸡蛋大小的圆球,一把抓住……
天地为之色变。
沉阳,变天,云消,雨歇,风止,浪平,地变……
蓝天变玄天,白云变玄云,碧海变玄海,黄地变玄地,青木变玄木……天地一片玄色,除了黑暗之外,再无他色,只剩玄色!
这一刻,唯玄独尊,连黑暗都要避其锋!
中州各大属性城,众城主纷纷腾空,散出强大无匹的斗气护住城邦,脸色沉重……
大小城邑,无论境界高低,只要是一家之主,一方势力领队,纷纷展出毕生修为,护四下周全……
除了寥寥可数的数人,其余所有人,都以为末世提前降临……
一道散发着浓郁玄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达天际,其尽头不可见。
如果此刻的洛晨是一副主玄色的画幕,那么这一道光柱势必是被作画之人重复不停地涂抹,才会显得如此玄重,力透纸背,色染天地。
圣殿殿主皱紧眉头,苍白的脸色被粉饰成玄色,看不出喜忧……
大祭司站在罗盘之上,握住规则的手微微颤抖,她竟无法阻止那道光柱的生成!这意味着,玄色光柱与规则是平等的存在!
敢问洛晨之上,可曾有与规则平起平坐的功法问世?!
糖泥人老伯停下,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微笑……
灭始祖捋了捋斑白的胡子,笑意盈盈,但一想到即将面世的功法,又有些伤感……
明妃放下罗盘,喷出一口鲜血,望着光柱的双眼充满了恐惧……
明磊躺在床上,体内气血翻涌,吐血不止,吓坏了守在床侧的所有人,通过其紧缩的瞳孔不难看出,如今的他是多么的恐惧……
……
……
短短二十多息间,玄色光柱的玄芒达到了最浓郁,而关于此事的消息也自上而下传遍了整个洛晨。
这不是末世提前降临,而是一卷与规则齐平的天玄高阶功法正在生成!
并非所有功法生CD会出现此等壮观的天地异象,按记载,只有一种情况会引动天变,那便是,有外力干预的自内而外地生成!
次阶功法可以由气尊写成,低阶功法也能由天道生成,然而中阶以上的功法,就必须通过凶兽生成。
凶兽无论如何强大,寿命再如何长,也是有尽头的,死亡之时,便是一卷功法生成之日。
凶兽们无法选择,一旦死亡,便是功法,这是规则使然,它们无法改变。自然死亡而生成的功法,不会有此异象。
尨蟒超越了规则而存在,死亡之后,自然可以不比按照规则而变成冰冷的功法,鬼知道,所以他带着老大,来强行把尨蟒变成功法,于是,有了这一幕……
更重要的是,这样外力促成的功法,只能为施加外力的人修炼,除非那个人身死或自愿送给他人,否则,他人强行夺得也不过是废品一卷。
“老大,快说朝拜。”鬼得意地看着天地的变化,有说不出地高兴,他总算为兄弟做了点什么了。
“嗯?”白枫不解地反问。
“唉,老大,你倒真是笨得可以,这是在生成功法,现在老大你是这卷功法的主人,这可是一卷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功法,当然,是到目前为止,你有权要求其他比它弱小的功法进行朝拜,你只需要动口就行了,快说快说。”
“有什么用?”
“老大你笨啊,万法朝拜,这么壮观的场面,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回,怎么能错过。”
“然后?”
“然后就是,可以好好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白枫平静地开口,这卷功法再如何强大,对他来说也是废品,因为他修炼的是鬼冥,而这个是天玄,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修炼除了鬼冥之外的功法,这不是废品是什么。
可鬼说得对,尨蟒死都死了,不拿白不拿。既然鬼想要看万法朝拜,那便看看又如何!
“朝拜。”白枫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丝毫没有鬼的那种激动不已的感觉。
瞬间,以璩邑外域为中心,成圆形散开,只要是天玄功法,无论是凶兽生成的,还是气尊写下的,都亮起了一道玄色光柱,朝尨蟒所在几成一百八十度地倾斜,仿若大臣朝野觐拜皇帝。
璩邑,黄沙城,囤金城,邢城,阳城……乃至中州也不例外,只要是天玄功法,就得跪下朝拜!
一道道粗细不一,轻重难辨的玄色光柱,久久不散。
尨蟒的形体自尾部开始消失,天空上开始出现繁复不可识的符文,任何一个试图利用神识记录其中符文的斗修,轻则吐血,重则暴毙,无一例外,无一得以全身而退。
符文铺天盖地,尨蟒完全消失瞬间,符文铺满了天空,远不可见,近不可识。
“老大,好不好玩?”看着天际的符文一点点收拢,鬼咧嘴笑了出来。
“你觉得好玩就行。”白枫平静地开口,看到符文即将消失,信手一抄,握住一卷沉甸甸的天玄功法。
“老大觉得不好玩?”
“也对,老大跟鬼哥的追求不一样,那下次,鬼哥让全天下的功法都朝拜,一定要让老大觉得好玩才行!”
“你们这些屑小之辈,跪不够三天三夜不准起来!”鬼扭头转向璩邑,伸出右翼指指点点。
然而,那些天玄功法并不听他的话,相反,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几乎是同时,全部消失了!这可把鬼气得扎扎跳,嚷嚷着下次要让它们跪足一年半载,正当他们商量是该让它们跪一年还是半载之际,一道充满杀意的声音传来……
“交出来!”
鬼下意识地躲向老大身后,然后迅速地躲到储物袋之中。
白枫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看见一片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席卷而来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