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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第四章 是非敌友孰堪论

龙星儿下得山坡,向对面山巅攀去。但觉这座山峰与周围山峰颇为不同,乱石丛生,山势陡峭,草木稀少,攀起来颇为吃力。这等山峰若是生在北国苦寒之地,却也不会令人惊奇,而它却偏偏落在这温润的江南,便是极不协调了。

龙星儿一路攀山,方攀得一半,手足便已被乱石刮得隐隐作痛,身体亦有些疲乏起来。但觉此山处处透着些许诡异,心中好生不舒服。

行至此处,头顶已有打斗的声音传来。龙星儿听得清清楚楚,相斗的只有二人,却均是当世高手,而二人虽斗得极为激烈,却无兵刃相击之声,只有出招相搏时带起的呼呼风响,令人心惊神颤。

龙星儿暗思道:"此时此地,谁会有如此高的武功?啊哟,不好,莫不是崔庄主不甘青枫庄被人轻视,因此约了那陈思昭来此一战,欲为青枫庄挽回颜面么?崔庄主选了此山作迎战之处,若是被陈思昭暗施偷袭诡计,只怕无人解救得了……"她半月前败于陈思昭手下,一直难以释怀,因此一想到陈思昭,便不自主地将他和各种阴险恶毒的事拉在一起。

龙星儿原本便有些担心山巅恶斗与青枫庄有关,此刻虽未亲眼见到相斗场景,心中却已确定了二人的身份,越发的为崔天成担心起来,登时不顾手足疼痛,加紧脚步继续攀登。

此峰虽然陡峭险峻,但山巅处却颇为开阔,只是东一堆,西一堆地散布着几十处嶙峋的乱石,惟有峰顶正中央有一块十丈见方的空地。空地上,有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格外激烈。

出乎龙星儿意料的是,相斗二人中虽有陈思昭,另一人却不是崔天成,而是一名极高极瘦的老者,年纪约有五十余岁,一头乱发火红火红,便如染过的一般,十根指甲足有半尺多长,微微泛着血红之色,宛如十口利刃,若被其击中要害,定是破腹剜心之祸。

龙星儿藏身于一片乱石之间,透过岩石缝隙向外偷窥,目睹二人激斗之状,不禁心悸神颤。她对陈思昭固是无甚好感,而那老者之丑陋形貌则更令她生厌。

却见陈思昭此刻面色潮红,步法踉跄,手中折扇尽是些不要命的打法,远远不同于前几次与人交手时的从容之态,显见那老者大是劲敌。而那老者身上的一件黄麻长衫亦已撕成了条条缕缕,看上去狼狈不堪。在他二人身畔地上,散落着三十余只金环,显是陈思昭发出的暗器,可见二人已经生死相搏了许久。

陈思昭与那老者大战百余合,此时已是力竭神疲,头脑中嗡嗡作响,手足渐觉酸软,出招移步间也不及先前得心应手,不由暗叫不妙,自思道:"若不用险,今日必败,不若舍命一搏,或有胜望!"思及此处,忽左手一转,已自怀中掏出了三枚金环套在指上,同时右手折扇大开大阖,接连戳向老者头颈胸腹间"百会"、"神庭","期门"、"气海"等诸处要穴,攻势凌厉,一时竟逼得老者手忙脚乱。

陈思昭见那老者穷于应付,趁机一扬手,三枚金环电光般激射而出,直取老者双目与咽喉。

老者为避陈思昭折扇攻势,早已连退几步,此时去势已尽,避无可避,百忙中向后一仰头,那三枚金环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飞过。

说时迟,那时快,陈思昭左手挥处,又是三枚金环呼啸而出,这次却是在空中转了半个圆弧射向老者后方,他若不起身尚可,只要他收颈抬头,这三枚金环便会击中他的后脑"风府"等三处要穴。

几乎与此同时,陈思昭轻叱一声,欺身直进,折扇径捣老者丹田,出手既快且重,显是要在一招内将老者击倒。

老者此时双眼向天,瞧不见陈思昭出手,但从风声间已经辨出杀机。他身形被陈思昭封住,已无退路,忽大喝一声,右手指甲连弹,将袭向后脑的三枚金环弹开。只听"拍拍拍"三声脆响,老者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指甲均齐齐断折,指尖沁出了丝丝鲜血。但与此同时,他的左手硬生生地抓住了陈思昭的折扇,可毕竟还是慢了一步,"砰"地一声,丹田上被戳个正着。虽然力道已被卸去了七八分,然而丹田要害,岂同寻常,一被击中,登时浑身气血翻涌,喉头发甜,知自己已受内伤,但他剽悍之极,强将正欲吐出的鲜血忍住,回手一个肘锤向陈思昭胸前击去。

陈思昭正运力与老者相夺折扇,却未料到老者方受重创,尚能发此一击,一时间不及闪避,身体微侧,让开了心口之处,却终被击中了左肋,顿觉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翻涌了起来,整个身体亦如一朵落絮般飞出了十余丈外。

那老者一击得手,却再无力追击,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面色从赤红变成了惨白,显见受伤不轻。

陈思昭身在空中,无力控制自己去势,但觉身体一沉,竟直向一堆乱石上坠去。心中不由一凉,情知若在乱石上摔个正着,即便不死,亦是筋断骨折之祸。

忽听一声惊叫,一个少女的身影自乱石后疾掠而出,如穿云燕子一般自空中抱住了陈思昭。但陈思昭的去势着实太猛,竟带着她一同飞了出去。"扑通"一声,二人同时跌到地上,堪堪避过了那堆乱石。

陈思昭自地上挣扎几下,却再也无法坐起,连抬臂伸手亦极为艰难。那少女却翻身坐起,将陈思昭扶了起来。

陈思昭倚在那少女的肩头才勉强坐稳,拼力回头望去,看清了少女的面容,惊叫道:"崔姑娘,你……"话犹未了,身躯一阵剧颤,"哇"地一声,一口鲜血便如瀑布般狂喷而出,染得那少女半边衣衫都成了红色,伤势竟似较那老者更重。

那少女非是别个,正是青枫庄庄主崔天成之女崔秀秀,此刻已是满面焦虑惶急之情,紧紧抱住陈思昭,叫道:"陈少侠,你的伤势……"

陈思昭苦笑道":崔姑娘,我终是技逊一筹,败在这赤血老魔手下,有负崔庄主重托……"

崔秀秀道:"陈少侠,你不必这般自责,你与我家非亲非故,又不肯要我爹的酬谢,无论是胜是败,我们全家都一样感激……"说到此处,声音已渐渐哽咽,目中亦是珠泪盈眶。

忽听得一声恶狠狠的狞笑,却是那赤血老魔手扶身旁一块大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陈思昭与崔秀秀逼去,只见他嘴角边已流出一道鲜血,点点滴滴洒落在他黄麻长衫的前襟下摆上,使他本就可怖的形容显得更加骇人。

崔秀秀一抬头,正望见赤血老魔的凶悍之态,不由花容失色,"啊"地一声惊呼了出来。

陈思昭见赤血老魔如此强硬,亦是一惊,忙回手将崔秀秀一推,道:"崔姑娘,你快快离开此处,回去对你爹爹讲……"

崔秀秀俯身搀扶陈思昭,无奈她已被赤血老魔骇得筋酥骨软,魂飞魄散,急切间又哪里搀得起来?

陈思昭道:"崔姑娘,你不必顾我,这赤血老魔武功极高,若再迟疑片刻,待他攻过来,你我二人今日只怕都难逃此劫!"

崔秀秀道:"陈少侠,我若走了,你却待如何?赤血老魔心狠手辣,决不会放过你!"

陈思昭笑道:"我自有脱身之计,崔姑娘不必挂心。"

崔秀秀低头凝视陈思昭片刻,叹道:"陈少侠,你不必骗我。你根本就没有脱身办法,只是不想让我陪你一同送命。只是你想没想过,你是为了青枫庄才惹上这魔头的,我又如何能在你危难当中舍你而去?"

陈思昭急道:"你好……"心神一乱,内息压制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此时赤血老魔已逼至二人面前不足五步之处,桀桀怪笑,举起了左手。五根长长的指甲上泛着隐隐的血光,在晨曦下愈显诡异。

崔秀秀知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极厉害的杀着,当下顾不得许多,叫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反手拔出腰间单刀,抢步上前,向赤血老魔前胸斫去。

赤血老魔虽已受伤,应变仍是奇速,反手一挥,指甲便如五只利刃一般,刺向崔秀秀面门,竟是较崔秀秀的单刀后发先至。崔秀秀若还不变招,不待她刀锋沾到赤血老魔衣襟,自己的头骨先要被洞穿。

崔秀秀识得厉害,不顾伤敌,拧身错步,避开了这一击,刀锋顺势拖向一旁,斜斜指向赤血老魔咽喉。

赤血老魔武功高绝,崔秀秀的刀法虽精,却半分也伤不到他,不过十余合光景,便已被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欲自保都难,哪还有余力还击?

又过了五六招,赤血老魔一声怪吼,一掌如封似闭,向崔秀秀胸前印去。这一掌去势虽缓,但波及范围甚广,崔秀秀身畔三尺方圆之内,都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

崔秀秀本欲闪避,可一来去路都被赤血老魔封住,二即便她逃到赤血老魔掌力之外,这一掌仍会击到陈思昭头上。思及此处,索性不躲不闪,单刀横削而出,斫向赤血老魔手掌,只盼他能慑于刀锋之利,收招撤掌。

岂止赤血老魔变招之速,远远超出崔秀秀想象,眼见白刃袭来,竟自不退不让,待得刀锋及肤,蓦地变掌为抓,五指如钩,牢牢拿住了崔秀秀的刀身!

崔秀秀单刀落入敌手,情急之下,忙运力回夺。但她气力较赤血老魔远远不及,如何能够得手?力夺之下,非但未能夺回单刀,反被赤血老魔抓住刀身一带,整个身体登时随着单刀向赤血老魔身上倒去。

赤血老魔一手拿住崔秀秀单刀,另一手高高举起,五根长长的指甲向崔秀秀顶门直插下去。这一插去势急劲,崔秀秀固是无法躲闪,而陈思昭身受重伤,亦无力解救,只得暗呼一声"不妙",闭上了双目,不忍看到崔秀秀颅破脑流的惨死之状。

赤血老魔自分这一击定会得手,正在得意,忽见一片乱石后青影一闪,继而一道白光电射而出,斜斜刺向他咽喉,竟是攻他所必救,他若不撤手闪避,崔秀秀头颅被抓裂之际,便是他咽喉为长剑洞穿之时。

赤血老魔无奈之下,只得放开崔秀秀,向后缩身退步,避开锋芒。但见眼前一片耀眼生辉,一柄长剑几乎是贴着他颈前滑过,冷森森的寒气直侵肌肤。

饶是赤血老魔武功极高,亦被这一剑骇出了一身冷汗。横掌护胸,转身看时,却见面前一名美貌如花的青衣少女正手持长剑,冷冷地凝视着他。

崔秀秀方才与赤血老魔拼力夺刀,却未料赤血老魔为避长剑偷袭,骤然放手,刀上力道一失,登时身体便无了重心,仰天跌倒。此刻挣扎起身,定睛望去,不禁又惊又喜,叫道:"星儿,你却如何到得这里?"

那青衣少女正是龙星儿。她于乱石中窥伺许久,将赤血老魔的武功看得清清楚楚。情知他功力极深,更谦招式诡异,往往令人难料,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邪气,确是个难斗的劲敌,虽已受伤在先,自己却也无多少胜算。她对陈思昭颇为厌憎,本无意助他,但崔秀秀为她密友,见她遇险却是不能不救,因此虽明知难敌赤血老魔,也要硬着头皮斗他一斗。

赤血老魔初见龙星儿,先是一愕,继而又狂笑起来,道:"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索性一起上来便了,何必一个个地过来送死,没的误了我早饭的时辰。"

龙星儿见他如此狂妄,心中不禁有气,冷冷的道:"我便只是一个人,一柄剑来会你这魔头,不用帮手也能取你首级!"

赤血老魔大笑道:"小女娃胡说胡吹,当真是让人笑掉牙齿。你想取我首级,不妨先问问你自己,你的武功却比这紫衣娃娃如何?以他这般功夫,尚且伤在我手下,你又如何能杀得我?"

龙星儿自上次败在陈思昭手下后,一直将此事视作奇耻大辱,从不愿提起,此刻听赤血老魔说自己武功不及陈思昭,更是恨怒交迸,当下哼了一声,不发一言,剑势暴起,向赤血老魔胸前疾刺过去。

赤血老魔大笑声不止,也未见他如何移步躲闪,龙星儿这迅若雷霆,势在必得的一剑便自落空。但她反应迅捷,一剑不中便即变招上挑,意欲自下而上,将赤血老魔颌骨刺个透明窟窿。

赤血老魔身法去势已尽,再无可避之处,忽左手食中二指骈起,长指甲在龙星儿剑面上一弹。

只听"铮"的一声轻响,龙星儿的长剑已被弹开了少许。但就是这少许之差,长剑便再也伤赤血老魔不着,只是斜斜自他腮边擦过。

赤血老魔笑道:"凭你这点微末小技,也想取我首级?且看是你我谁的人头落地!"大笑声中,趁龙星儿剑势用老,胁下露出空隙,反手一抓,指甲向她胁间迅疾无比地划去。

龙星儿见他来势凶猛,忙斜身侧步,避过赤血老魔这一击,但觉身畔劲风侵体,赤血老魔手上力道着实不轻。

龙星儿定一定神,翻身回剑复上,与赤血老魔斗在一处,转瞬间便已过了五十合。只感到自赤血老魔身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沉重,剑法渐渐施展不开,身体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龙星儿心思烦乱,咬牙强自运气一转,拼力一剑向赤血老魔咽喉刺去。这次却是运上了十分力道,混身上下门户大开,竟是拼了玉石俱焚,也要在赤血老魔咽喉上刺个透明窟窿!

赤血老魔呵呵一笑,对龙星儿的长剑不闪不避,却迎着她的剑势回手向她胸腹间一插。他的手法较龙星儿的长剑要快得几分,虽是后发而至,但去势奇速,龙星儿的长剑未沾到他咽喉时,胸腹便要先被他指甲刺穿。但见他五根利刃般的指甲上隐隐泛着血光,夹带着丝丝缕缕的风声向龙星儿刺去,在日光映射下竟似别有一番诡异的绚丽。

龙星儿见赤血老魔如此迅捷的出手,便知无幸,心头不由一阵绝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无数的人事都在眼前一掠而过,而不知为何,其中最清晰的竟是那相识到不一月,疏狂怪诞,一度令她极为厌憎的郑雪竹!忆起郑雪竹的影像,连她自己都感到不解:"我为何偏偏对他念念不忘?"

赤血老魔的指甲距龙星儿身体不及半寸,眼看便要得手,正自得意,忽臂弯"曲池穴"上一麻,整条手臂登时便无了力道,软软地垂了下去,这势在必得的一击也就此落空。

赤血老魔手臂已动转不灵,龙星儿的雷霆一剑却还在向他咽喉刺去。他预先既未料到自己出手后竟会不灵,因此全然未作躲避长剑的准备,此际长剑已至颈间,百忙中拼力将身体向旁移开半尺,让开了咽喉要害,肩头却未能避过,"噗"地一声,剑锋透体而出,登时狂吼一声,向后倒了下去。

龙星儿一剑得手,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怔怔地抽回长剑,一时竟呆住了。

赤血老魔倒在地上,向自己"曲池穴"上望去,却见一枚较绣花针大不多少的银针正钉在上边,这才明白自己手臂忽然酸软的缘故。情知这枚银针绝非崔秀秀之功力所能发出,而龙星儿其时自顾不暇,更无机会发针偷袭,在场几人中,惟以陈思昭最为可疑。愤恨之下,两道恶狠狠的目光渐渐转向陈思昭。

此时陈思昭已伏在崔秀秀肩头挣扎着站了起来,瞥见赤血老魔这般神色,心中已知其意,不由冷笑道:"你不必胡乱猜疑,这等暗中偷袭的手段,我是决计作不出的。至于趁人练功不备之时突施辣手,害人走火受伤,借机谋夺江南武林盟主之位,更是我平生最不齿之行。方才发针偷袭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说到此处,一口气息不继,猛地咳嗽起来。

赤血老魔丹田为陈思昭所伤,全靠一股真气强自压住,而与龙星儿恶斗了这些时候,龙星儿在他肩头所刺一剑,更已令他伤上加伤,倒地不起,此刻听了陈思昭这几句挖苦之言,忽仰天狂笑道:"不错,我是卑鄙无耻,恶贯满盈,为人不齿的魔头,你们都是仁义道德的侠士英雄!四十年前是这样,四十年后还是这样!我杀人是恶行昭彰,天理难容,你们若杀了人,便是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我死了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你们若死了,却是天不与寿,取义成仁!也罢,今日我这卑鄙无耻,恶贯满盈。为人不齿的魔头便送你们这些大侠士,大英雄去取义成仁罢!"暴喝一声,自地上一跃而起,方才被陈思昭打伤后变得惨白的脸色,竟又已变得通红通红,好似要滴出鲜血一般。

龙星儿正站在原地,思量那枚银针是从何而来,不防赤血老魔连受两处重伤,尚能自地上跃起出手,待得惊觉,赤血老魔的手掌已至面前,夹着风雷之声向她胸前拍去。

龙星儿瞥见赤血老魔手掌的颜色,竟似较他面上更红,不由愈加惊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欲待闪避,却已不及。

正在惊惶失措间,龙星儿忽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从旁侧翩然掠至,挡在她身前。又听得"拍"地一声大响,却是那人与赤血老魔对了一掌。

赤血老魔惨呼一声,整个身体便如断线的纸鸢一般,斜斜地飞了出去,而那人亦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向后便跌。

龙星儿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忙伸手将那人扶住,道:"你……"

那人得龙星儿相搀之力,晃了一晃便即站稳,回头向龙星儿一笑,道:"多谢龙姑娘。"晨光之下看得分明,此人仪容俊朗,意态潇洒,正是那她一直以为不会武功的郑雪竹。

此时郑雪竹已自衣内掣出一柄长剑,剑身银光流动,微作龙吟之声,衬着他俊逸修长的身形,雅洁出尘的容貌,当真是英气勃发,别有一番风流。龙星儿在旁观看,竟有些痴了。

郑雪竹持剑在手,身形腾起,宛若一只白鹤般,掠至倒地不起的赤血老魔身边,剑光闪处,剑尖已指住了他的咽喉。

崔秀秀见这凶悍无比的赤血老魔终于被制住,不禁长吁一口气,一时竟忘记了昨日在青枫庄内遭郑雪竹耻笑之事,拍手叫道:"这位少侠,赤血老魔多行不义,天理难容,快快一剑杀了他,为天下武林除害!"

郑雪竹却似对崔秀秀的言语充耳不闻,俯下身体,骈指如戟,电闪般连点了赤血老魔"百汇"、"膻中"、"气海"等十余处大穴。赤血老魔连受重创,此时竟已无力挣扎躲避,诸处要穴一经受制,更是动弹不得。

郑雪竹制住了赤血老魔,却不发一言,起身收剑归鞘,悠然行至陈思昭面前,笑道:"思昭,你我终于又见面了。这次却不是你追到了我,而是我自己来见你。"

陈思昭苦笑道:"你这人当真古怪,我千里迢迢寻你,你定要躲我避我,今日我代青枫庄邀斗赤血老魔,与你毫无干系,你反来寻我相见。"

郑雪竹淡淡地道:"我千方百计避你躲你,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决不会随你回去,今日现身与你相见,一是不愿看你死在这老魔掌下,二是此刻我便是要走,你也无法留住。"

陈思昭叹道:"不错,此时此地,你若一意要去,我确是无力挽留……也罢,你既然有你的打算,这便去罢,走得越远越好。只是你切要记住,只要我一日不死,便要寻你一日,便是追到海角天涯,天荒地老,也定要将你带回!"他重伤之下真力不足,语声亦显得有些微弱,但仍有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之意。

郑雪竹笑道:"我的脾性你一向最清楚不过,你也应知道我向来有自己的主张,轻易不会被他人左右。你平日一心要我随你回去,我自不肯应允,但今日你要我抛下这里的事情自己走路,我也未必会作。"言罢,竟大模大样地在地上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伸手搭住了陈思昭右手脉门,凝神片刻,轻叹道:"思昭,这赤血老魔功力极高,更兼招式奇诡,大是劲敌,似你我的修为,原不该贸然与他相斗……"

陈思昭微微一笑,正待开口,忽觉一股柔和之极的力道自腕间"内关穴"缓缓而入,循"手厥阴心经"向上,一直透入胸腹五脏,浑身便似春风拂体一般,说不出的通泰安适,情知郑雪竹以自身内力为已疗伤。当即顾不得说话,忙运起内息对郑雪竹的真气加以疏导。此事原本极是难为,但他二人拳脚兵刃功夫虽异,所习内功暗器却大致相同,因此运功疗伤时真气方能毫无滞碍,事半功倍。

崔秀秀在一旁观看,见陈思昭苍白的面色渐转红润,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情这才轻松了几分。

龙星儿站得离他几人远远地,见郑雪竹只顾理会陈思昭,却将自己丢在一边不理不睬,心中好生没趣,暗思道:"你不睬我也好,当我欢喜睬你么?大不了各走各路便了!"心中虽生去意,但不知为何,双脚便似钉牢在地上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崔秀秀忽行至龙星儿身边,悄声道:"星儿,昨晚青枫庄中,你为何不告而别?"

龙星儿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我又能如何?只可笑我自命侠义,到头来不过是被当作愚人捉弄一场罢了!可见侠义二字,是万万作不得的!"

崔秀秀急道:"星儿,一夜不见,你怎生便说出如此言语?岂不闻是非善恶自有公论,为人作事但求心之所安,又何必理会他人言语?譬如今日陈少侠所为,岂是为了一已私利?"

龙星儿听她提起陈思昭邀斗赤血老魔之事,心底深处的疑团不禁又翻了上来,忙道:"秀秀,这赤血老魔是什么来头?陈思昭为何要与他拼斗?为何又牵扯上青枫庄?"

崔秀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这赤血老魔不知是何来历,在何处练成了这一身邪门功夫。他这些功夫中,最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遁地术’,说明白了便是像穿山甲一般,可以随时随地钻到地底行走,奔行之速丝毫不逊于在平地。据说是只要不遇上硬石阻挡,他可以从地底走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可以随时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龙星儿听到此处,登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仿佛赤血老魔这便会在她脚下突然钻出,伸出他鸟爪般的瘦手抓住自己的咽喉。思及此处,忙回头看去,见到赤血老魔仍好好地卧在原处,方自松了一口气。

崔秀秀续道:"我爹爹的武功原不输给这老魔,却因这'遁地术’着了他的道儿。半月之前,我爹爹在庄内练功,不防他自静室地下忽然钻出,一掌印在我爹爹背心,害我爹重伤走火。最令人切齿的是,他竟趁我爹爹伤重无力,威逼我爹爹交出江南武林盟主令!我爹爹自是不肯屈服,这老魔一时却也无计可施,最后终于约定今日寅时在此一战,生死成败各安天命。我爹爹若是败了,便自动放弃江南武林盟主之位,若是这老魔败了,便听凭我青枫庄处置……"

龙星儿惊道:"崔庄主既已被这老魔所伤,又如何能够胜他?这一战岂不是还未开始便已输定了?"

崔秀秀续道:"不错,我爹爹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早就想好了应付之策。昨日召开的江南武林大会,便是为了选一位新盟主出来,这样我爹爹便是放弃了盟主之位,即使死在这老魔手上,这老魔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龙星儿叹道:"崔庄主固是抱了必死之心,决意放手与这老魔一斗,可他可曾考虑过,若是他败给赤血老魔,他之生死姑且不论,这老魔同样不会放过那新盟主……"

崔秀秀道:"此节我爹爹早已想到。但情势紧急,别无良策。我爹爹昨日在武林大会上说道,这继任武林盟主之人不但要武功高明,更要为人正直侠义,遇事敢于承担,便是这个缘故。惟有这样,赤血老魔的奸谋才不至得逞……"

龙星儿一向对陈思昭素无好感,此时见郑雪竹为他将自己冷落一边,不由更增了几分厌憎恼恨之心,冷冷地道:"崔庄主可是想让这姓陈的继任武林盟主么?这却是所托非人了。"

崔秀秀急道:"星儿,不是的!我爹爹见陈少侠技压全场,却无争夺武林盟主之心,生性清高,正是他中意的人选,便将他邀入内室秘谈,将赤血老魔之事和盘托出,还盼他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接下这副担子……"

龙星儿冷笑道:"江南武林盟主之位固然诱人,但一旦接手,赤血老魔立刻便会找上头来,性命重要,盟主只得不作了。"

崔秀秀道:"陈少侠确是无意盟主之位,却不是为了惜命怕死。我伏在后窗外偷听他和爹爹的说话,见爹爹说完那番话后,陈少侠面上似有忧色,在室中反复踱了十几个圈子,忽叫道:‘罢了,罢了!’一指戳出,点中了我爹爹背心‘天宗穴’……”

龙星儿"啊"地一声,惊呼了出来,道:"这姓陈的果然没有安好心……"

崔秀秀道:"当时我也是这样想,正欲冲进去同他性命相搏,却听他笑道:"崔庄主,你与赤血老魔之约在明日寅时,我却要抢在你前边,同他丑时一战,若是这老魔运气好,或许还能等到你来杀他……"言罢,轻叹一声,出门而去,几个起落,便已踪影不见。我放心不下,便随后赶来,山高路远,又遇夜雨,害得我走了许多冤枉路才来到此处……"

忽听一个极其尖锐难听的声音道:"车轮战法,卑鄙无耻,天下自称侠义道的人物,都是这等嘴脸!"

这声音出其不意地在龙星儿脑后响起,当真将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说话的正是那被郑雪竹制住穴道,动弹不得的赤血老魔。

赤血老魔这言语,本是连龙星儿也骂在里边,但龙星儿听着却反觉得有些快意,竟似希望他再多骂几句一般。回眸一瞥间,却见陈思昭已拉着郑雪竹的手站起身来,自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塞入他手中,在他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

郑雪竹"嗤"的一声轻笑,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向陈思昭递了过去。

陈思昭却不伸手去接,只是连连摇头,这次的说话声音却高了一些,龙星儿勉强听见"大业"、"中土"、"灵丹"几字,却不知他所说的究竟是何内容。

忽听郑雪竹朗声道:"思昭,我答应你,你若肯服下这粒灵丹,一年后我一定随你回去!"

陈思昭面现踌躇之色,道:"可……"

郑雪竹却不待他话说完,趁他开口之机,双指一挟,径直将灵丹弹入了他口中。

陈思昭只顾说话,未防郑雪竹抢先动手,一错愕间,灵丹已骨碌碌顺着咽喉滚入了腹内。

郑雪竹面现得色,笑道:"这便叫作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无可挽回!思昭,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作到......"方说到此处,忽按住胸口,咳嗽起来,朝阳斜映之下,龙星儿竟清清楚楚地见到,自郑雪竹口中溅出了几滴鲜血!

龙星儿本对郑雪竹颇为着恼,此即见他受伤呕血,种种气恼登时化成了关切之意,忙抢上前去伸手搀扶,道:"雪竹,你怎么了?"

郑雪竹止住咳嗽,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与那老魔对了一掌,震动了内息,又因急于取胜,匆忙出手,牵动经脉,以致气息紊乱,受了些小伤,不值一提。累得你为我如此担心,当真是受不起了!"

龙星儿一怔,方感到自己对他的称呼不妥,过于流露,不由双颊飞红,忙低下头去抚弄衣带。

郑雪竹却笑吟吟地望着龙星儿,低声道:"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说到此处,猛觉体内气息又是一滞,忙停止了说笑,自白玉瓶中复倒出一粒药丸,仰首吞下。

这玉瓶灵丹果是良药,郑雪竹一服下,便觉神清气爽,周身说不出的通泰安适,再看陈思昭,伤势亦似好了一大半。

忽听崔秀秀厉声骂道:"你这老魔头心狠手辣,作恶多端,为害江湖,今日更残害好人,恶贯满盈,老天开眼,终教除了世间一害!"疾步奔出几丈,俯身寻回单刀,在空中虚劈一劈,嗡嗡有声,颇具杀意。

赤血老魔身受三处重伤,又被封了十多处穴道,此时当真是动弹不得,惟有任人宰割.但他生平凶悍之极,虽明知死期将至,亦不肯露出半点畏惧之意,当下向崔秀秀桀桀怪笑道:"小姑娘,你说得不错,我确是作恶多端,为害江湖,在你们这些自封为侠义道的眼中,也确是多行不义,恶贯满盈,罪该万死。今日我既落到你们手中,原也不想逃得性命,要杀要剐,都由得你们。如今我只想问一句,你们说我阴险卑鄙,不择手段,可你们自己对付我的手段,便是光明正大么?"

崔秀秀一时语塞,半晌方道:"是你偷袭暗算在先,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况且对付你这等老魔,原也不必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暗想这赤血老魔歪理太多,若与他这般纠缠下去,定是没完没了,当即喝道:"赤血老魔,我不想与你多费唇舌,还是痛快送你上路是正经……"

赤血老魔笑道:"明刀明枪地斗不过,便用暗算,讲理讲不出,便要杀人灭口,你们这些自命侠义道的手段,我也见得多了。你要杀我,也不必讲什么善恶是非的大道理,这便痛快动手就是了!"

崔秀秀哼了一声,道:"你当我不敢杀你么?死到临头,还装什么好汉?"单刀一横,便要纵身向前。

忽听耳畔风声飒然,继而眼前一花,却是郑雪竹已经抢到前头。只听他笑道:"不必崔姑娘动手,这老魔还是由在下来处置好了!"

崔秀秀应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她对赤血老魔实是颇为畏惧,虽明知他已无法挣扎反抗,但若当真要动手杀他,也颇有几分胆怯,如今见郑雪竹有意代劳,那正是求之不得,只盼郑雪竹快快一剑将赤血老魔刺死,永绝后患。

郑雪竹却似胸有成竹一般,缓缓地向赤血老魔一步步行去,唇边竟绽出了些许笑容.每前行一步,笑意便浓得一分,在此情此景之下,愈加显得诡异,竟似在故意折磨赤血老魔,要看看他临死前的狼狈之状一般。

赤血老魔虽然凶顽,但亦有些受不得郑雪竹这等神情,嘶哑着喉咙道:"你要杀便杀,若想折辱于我,教我向你求饶,却是万万不能!"

郑雪竹笑道:"你不是一意求死么?我却偏偏不教你死,你却能奈我何?"

赤血老魔恨声道:"你……"

郑雪竹忽一扬手,竟又有一粒药丸自他掌中玉瓶内激射而出,径直射入赤血老魔口中,道:"我就是不教你如愿!"

众人只道郑雪竹要用什么古怪恶毒的手段折磨赤血老魔,未料他竟将如此珍贵的灵丹给他服用,不由一齐变色。

陈思昭惊道:"玉灵丹只有三粒,你我各服一粒,这最后一粒原应留在身边,以备不测,你如何却将它给了这魔头?"

郑雪竹笑道:"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有在它有用时才是宝物。若一味囤积居奇,不愿使用,即便是无价之宝,又与土石何异?人为物主,当用则用,不然岂非成了守物之奴?"

崔秀秀顿足道:"我不想听你这书呆子的酸论。我只问你,这老魔如此恶毒,你却为他治伤,便不怕他伤好之后继续为害江湖么?妇人之仁,养虎贻患,你当真是个呆子……"

陈思昭忽喝道:"崔姑娘,不要再说了!"眉目之间似已微有愠意。崔秀秀却也听话,竟当真闭住了口。

龙星儿听陈思昭如此呵斥崔秀秀,不由好生着恼,大声道:"你们既不肯动手,便由我来杀这老魔!"反手一挥,掣出了腰间长剑,剑身映着日光,射出千万道寒芒,却也凛然生威。

郑雪竹忽上前一步,挡住了龙星儿去路,道:"星儿,他原也是个可怜之人,你便放过他罢!"

龙星儿原恼郑雪竹回护赤血老魔,但他方才那一声"星儿"却似叫进了她的心坎当中,直令她感到无比的快美舒畅,那一腔怒气也就此烟消云散了。只得叹道:"反正这赤血老魔是你制住的,是杀是放本应由你作主。"

赤血老魔忽冷笑道:"假仁假义,沽恩市惠!"

陈思昭怒道:"你这老魔当真是不知好歹,不可救药……"

郑雪竹略一挥手,道:"思昭,不必和他逞这些口舌之利。他这一生定是受尽了世人的白眼欺凌,以至愤世如此,只得以恶行来四处发泄,借以报复世人。他看似穷凶极恶,不可理喻,实则内心孤寂痛苦之极,较起那些被他残害的人,只怕更要可怜……"

言犹未了,却听赤血老魔"啊"地一声惊呼了出来:"你……你却又为何得知?"

郑雪竹仰首向天,长叹一声,况味竟是说不出的寂寥苍凉,自语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别人看我脱略形迹,游戏风尘,只道我如何潇洒快活,却有谁知我内心的痛苦?都说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可要作到这般放手,又如何能够?将心比心,我又何必恨你?"言罢,俯身下去,运指如风,解开了赤血老魔被封的穴道。

赤血老魔挣扎站起,向郑雪竹一揖,道:"自从我到这世上以来,所有见过我的人不是厌我憎我,便是惧我避我,人人都将我当作魔鬼猛兽,欲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你是第一个将我看成人的人。你待我如此,我也还你一个人情。崔天成的江南武林盟主令,我是不想要了,从今日起,我便离开扬州,永不回来。他日若是有缘,或可相见。"他口中说话,身形在原地不断打转,渐渐由缓到急,到得最后,身体竟向足下地里沉去,几个回旋后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见赤血老魔的遁地之术如此精妙,俱感到从背脊到后脑上生起一股凉意,暗忖这赤血老魔若仍一意与自己为敌,确是防不胜防。

陈思昭行至郑雪竹身畔,悄声道:"这老魔方才的说话,不知可作得准否?"

郑雪竹笑道:"似这等性情孤僻,行事乖张的人物,内心深处必有极大的隐痛,一面是极端的自卑,一面又是莫大的自傲。他不说话则已,只要说出的话,承诺的事,便一定会作到。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无恶不作,卑鄙恶毒,却不愿给人背信食言的骂名。他说不再找青枫庄的麻烦,便绝不会再找。"

陈思昭忽笑道:"早知如此,我也不必和他这般头破血流地斗上一场了。方才我若是一见到他,便对他说一番这等言语,岂非化干戈于无形?"

郑雪竹微微一笑,尚未及答言,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山下传来:"陈少侠,你还好么?赤血老魔,我崔天成来赴约了!"

崔秀秀听到父亲的声音,登时喜出望外,放声叫道:"爹爹,我们在这里!"

崔天成似乎吃了一惊,叫道:"秀秀,你如何却到了此处?陈少侠怎样了?赤血老魔现在何处?"

陈思昭道:"赤血老魔已经走了,我们都好好地安然无恙,崔庄主不必担心。"他这几句话并非用力呼喊,只如寻常说话一般,话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反而较崔秀秀的声音传得更远。

只听得一阵急骤的足音由下至上传来,崔天成高大的身形已出现在山口,道:"秀秀,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秀秀一跃而起,向山下飞奔而去,到得崔天成身边,便咭咭呱呱地向他讲述起方才这一场恶斗的经过。崔天成边听边不断颔首,想是对郑雪竹等人颇为称许。

郑雪竹与陈思昭对望了一眼,复转头向龙星儿道:"星儿,我们也下山罢!"

龙星儿此时的心绪颇为纷乱,不知郑雪竹与陈思昭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有甚恩怨,更想不出在他心中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是愿与自己同行,还是就此分道扬镳.种种思想交织成一片乱麻,心情也忽忧忽喜,难以平静。直到此时郑雪竹招呼她下山,一颗心才放稳了下来。

郑雪竹见她面色阴晴不定,不由轻"噫"了一声,道:"星儿,你不愿和我一起走么?"

龙星儿只觉一颗心怦怦剧跳,身上也飘飘忽忽如同春风拂体一般,不知不觉间已是满面晕红,轻声道:"雪竹,我们走罢.你身上有伤,下山时切要当心。"伸臂扶住了郑雪竹,向山下行去。

郑雪竹道:"星儿,我身上的伤不妨事的,却是思昭的伤着实不轻,你扶一扶他……"

龙星儿柳眉微皱,面现不豫之色,正欲开口,忽听背后陈思昭冷笑道:"我的腿还没断,这座山也还走得下去,不劳姑娘家动手帮忙!"

话音方落,龙星儿便觉身后衣袂破空之声大作,回头看时,却见陈思昭已自二人身旁疾掠而过,眨眼间便赶到了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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