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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第七章 天雷一出群山应

众人的目光本自凝注在郑雪竹与龙星儿的相斗中,此刻听得这个声音,禁不住齐齐转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谷中已多了一人。此人三十岁上下年纪,身形魁伟,骨架结实,微黑的国字脸上,是两道浓浓的剑眉,一双如鹰的锐眼,唇边略略几茎黑须,更显他状貌威武,令人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这人身着一套玄色紧身箭衣,未带任何兵器。但即便是他不言不动站在原处,他身畔之人依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和隐隐的悚惧。

樊平身在远处,此时却已看清这不速之客的容貌,恼恨之余更生出了几丝惊怖,喝道:“宗瑾,你这鹰爪子擅闯我鲁王大会,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这句话声音虽响,却是显得有些空虚乏力,底气不足。

众人听得宗瑾这个名字,不禁哗然,有些较为卤莽的汉子当即便纷纷喝骂起来,一时三刻间却无一人上前挑战。

原来这宗瑾乃是清廷的御前统领,绰号天雷手,掌上功夫可谓出神入化,金刚掌力当世无匹,即便是江湖上以内力强劲著称的前辈高手,亦无人敢直撄其锋,端地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武林中无人知晓宗瑾的身世来历,亦不知他是在何处习得了这一身惊人的武功,只知他自五年前出道担任御前侍卫后,便即锋芒大盛,折在他手下的反清豪杰不计其数,而他自己却身经百战,从无伤损,与人单打独斗亦未遭过败绩。鲁王余部每听到他的名字,都是又恨又怕,却终奈他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他一步步升作了御前统领。

樊平身为鲁王余部总舵主,一年前曾与宗瑾交过一次手。其时虽是不分胜负,但当日原为宗瑾千里追踪,奔波而至,樊平却已休整数日,以逸待劳,因此在樊平心中,他未能胜过宗瑾,便已是输了一筹了。

樊平纵横江湖半世,却在一个晚辈手中落败,自是不免耿耿于怀,对宗瑾在切齿痛恨之余,亦是颇为顾忌。此际见他在谷内骤然现身,虽然愤恨痛骂,却也不敢贸然出手,以免鲁莽致败,自取其辱。

郑雪竹与龙星儿的目光也被宗瑾吸引了过去,龙星儿倒还罢了,郑雪竹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暗思道:"如此堂堂的一条汉子,竟甘心作满人鹰犬,确是明珠暗投,玉陷泥淖了。唉,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他若是在反清复明旗下,亦该是个响当当的豪杰,只可惜……"

郑雪竹正自胡思乱想,忽见宗瑾转过头来,两道闪电似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仿佛要穿透他的五脏六腑,直窥他的思想一般。他平素行事冷静,从未失了分寸,此刻在宗瑾凝视之下,却禁不住有些心慌意乱了。

宗瑾笑道:"这位兄弟好生眼生,却不知当如何称呼?方才那一声叹息却又是为何?"他与郑雪竹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十余丈,又是在一片扰攘纷乱当中,竟然能听到郑雪竹的一声轻叹,当真是匪夷所思。

郑雪竹心头一惊,尚未及答言,忽听一人暴喝道:"你这鹰爪子好生狂傲,竟敢跑到此处来搅闹,敢是瞧不起我鲁王旗下兄弟么?别人怕你,俺却不怕你,这便要看你如何接俺一棍!"

众人的眼光随着语声望去,却见一名彪形大汉排众而出,迈开大步,几下奔到了宗瑾面前。这大汉虎背熊腰,面色黝黑,手持大棍,威风凛凛,真如一尊铁塔一般,而额头正中隆起的鸡蛋大小一个肿块,又使他看上去仿佛戏台上的独角神将。这大汉正是方才一招败给郑雪竹的"牛魔王"牛震泰。

朱震泰站在宗瑾面前,较宗瑾竟还高了小半个头,自觉在气势上已先压倒了宗瑾,正在得意,无意一瞥,却见宗瑾唇边似有笑意,眼光正在自己额头间打转,忍不住气恨填胸,大吼一声,当头一棒,向宗瑾横扫过去。他天生神力,这一棍之势又何止千斤!

宗瑾未料此人竟如此鲁莽,说打便打,一出手便是不要命的杀招。但他身经百战,经验何等丰富,临危竟丝毫不乱,微一吐气,非但不后退闪避,反而欺身直进,一探手抓住了牛震泰棍头!

牛震泰但觉大棍上一股巨力传来,他的双臂竟有些抗衡不住,拼力回夺了几次,那大棍却仿佛在宗瑾手里生了根一般,再也撼之不动。

牛震泰的一张黑面涨得通红,额上青筋蹦起老高,豆大的热汗滚滚而下。他素来自负神力,举世无双,方才败给郑雪竹不过是一时大意,着了暗算,未料此时与宗瑾对面角力竟也落了下风,一时间又是羞恼,又是沮丧。

相对牛震泰的张惶失态,宗瑾却是意定神闲,举重若轻。他与牛震泰角力片刻,已知此人蛮力有余,机变不足,无意与他太过争衡,暗中将内力一吐,运到棍上,"拍"地一声,大棍从中断成两截。

牛震泰双手抓住棍身,正全力回夺,冷不防大棍折断,他那一身蛮力急切间难以消去,登时全打到了自己身上。饶是他皮粗肉厚,筋骨结实,却也受不得如此巨力,惨呼一声,当场晕厥。

樊平见宗瑾谈笑间出手伤了自家兄弟,不禁大为激愤,再顾不得多想,怒喝一声,掣出腰间金刀,纵身向宗瑾扑上。

忽听谷外东南西北四方有数十人同声长啸,啸声清朗,中气充沛,显见俱是高手。谷内的鲁王余部听得这啸声,禁不住心头悚然,暗思道:"一个鹰爪子,一个郑氏小贼,便已经难以应付,却不知他们从何处邀来了这许多帮手?"

众人正自思疑不定,却见宗瑾侧身避过樊平金刀,撮唇长啸一声。这啸声如龙吟鹰唳,如惊雷闪电,竟将谷外几十人的啸声全部压了下去。谷内武功较弱的人,亦被这啸声震得耳鼓隐隐作痛。

啸声未止,那几十人已冲进了谷内。这些人衣着兵刃各异,年龄功力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每人的胸前都挂着一块金牌,鲁王部属中见多识广的认得这是大内标志。

宗瑾运掌出手,招招式式力道雄浑,果有风雷之威。樊平的金刀刀势虽然凌厉,却也奈何他不得,一时间与他斗了个难解难分。

宗瑾横劈一掌,将樊平迫退三步,转头向众大内高手叫道:"鲁王余部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大家切要小心应付,不可轻敌!"

众大内高手齐齐答应,各掣兵刃,向鲁王部属猛攻过去。这些高手俱是大内侍卫中的精锐翘楚,一人入丛,当真便如以汤泼雪,无人能当,霎时间便打倒了二十余人。

樊平见宗瑾所率的大内高手竟然这般厉害,不禁又惊又怒,一时间顾不得应付宗瑾,急急传令呼叱,指挥众部属结成阵势,分割堵截,集众人之力与大内高手相抗。

樊平这一调兵遣将,心神微分,不免便对宗瑾有了几分疏忽,被宗瑾接连几掌逼成劣势,忙转头凝神相抗,但先手已失,急切间又如何能够扳回?

樊平心头焦躁,刀势一紧,正欲抢攻,忽见宗瑾向后纵跃,退开几步,横掌护身,凝神不发,竟是放弃了已大占优势的战局。

樊平见宗瑾抽身弃战,不由一怔,喝道:"宗瑾,你在使什么阴谋诡计?"

宗瑾矗立当地,稳若磐石,淡淡地道:"樊当家的方才因事分神,失了先机,我若趁此取胜,断非英雄行径,赢得也不光彩。如要分胜负,还须重新斗过,方显公平。”

樊平听得他这一番话,心中暗思道:"倘若方才分神失势的是他,我绝不会就此罢手重斗,定是趁机进取求胜。唉,樊平呀樊平,枉你平日里自命英雄侠义,何以到了这等关头,反不及一个鹰爪子作得光明磊落?"思及此处,颇感羞愧,脸上也似乎发起热来。但身处危急,这等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也顾不得多想,便即旋身复上,挥刀抢攻,同宗瑾重新斗在一处。

此时谷中一众鲁王余部已依照樊平的指令,将众大内高手冲散分割,令他们各自为战。宗瑾带来的大内高手只有二十七名,而鲁王余部却有二百余人,除去先前被打倒者,余人并肩而战,已形成了七八人围攻一名大内高手之局。但大内高手武功着实高强,又经过单身应对合围的训练,尽管是以寡敌众,各自为战,却丝毫不落下风,一时间相持不下。

樊平等人只顾与大内高手激战,反而将郑雪竹丢在一旁,就连龙星儿也加入了鲁王余部与大内高手的战团,不再理会郑雪竹,留下他一人呆呆地立在原地,亦不知当走当留。忽见宗瑾于剧斗之中,竟回头向他瞥得一眼,微微一笑,心头更是如同塞进了一团乱麻,一时间竟没有了主意。

龙星儿的星月剑法果然与他人不同,仅用了十几招,便将与其对阵的大内高手左臂刺伤,复一剑贯穿咽喉,结果了性命。

宗瑾见部属惨死,心头悲恸,忽仰天大呼一声。这呼声满含真力,震得空谷阵阵回响,令众人为之悚惧不已。

龙星儿诛杀宗瑾部属在前,听得宗瑾这浸透了悲愤与仇恨的呼声,自是较他人更为震恐不安,禁不住头晕目眩,心脏剧跳,连指尖都随之颤抖了起来。

正在惊骇迷乱间,忽觉面前一花,却已多了一人。这人年约四旬,中等身材,衣饰普通,容貌毫无特异之处,但那双不大的眼睛一扫到龙星儿面上,龙星儿便觉得好似有两口利刃直刺入她的肺腑,极不舒服,忙侧过头去不敢与他眼光正面相接。

只听那人嘿嘿冷笑道:"姑娘的武功果有过人之处,片刻之间便已杀了一人。若是鲁王麾下个个都如姑娘一般,今日我们这些弟兄只怕人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在下御前副统领夺魂钩封青岩,斗胆领教姑娘高招。"言罢,反手自背后掣出一对寒光闪闪的双钩,在空中"铮"地一击,摆了个门户,道:"我也是有声名有身份的人,不能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便请姑娘先行进招,在下让出先手,方显公平。"

龙星儿听他说了这一大番言语,心中早就有些不耐,此刻见他让自己先出手,自是遂了心愿,当下清叱道:"承让了!"长剑在空中略略一旋,便待上步进击。

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高叫道:"星儿不可!"这声音带着三分惶急,三分关切,正是郑雪竹所发。

龙星儿骤然听到郑雪竹的呼唤,禁不住整个身心都为之一震,那势在必行的一招杀手便停在了半路,再也发不出去。

郑雪竹掣出长剑,向龙星儿身旁发足奔去,叫道:"封副统领,你这白龙钩惯于锁拿刀剑,越是凌厉狠辣的剑法越易被你所克。你要龙姑娘先行出手,看似让她一招,实则是引她入彀,令你不费丝毫气力便可抢得先机,你的心机也确是令人叹为观止了。封副统领,我手中的也是长剑,你且看看,你这副白龙钩能否能克得我的长剑!"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封青岩面前,长剑圈转,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斜斜向封青岩划去。

封青岩的白龙钩本是刀剑一类兵器的克星,但郑雪竹的剑法不同于龙星儿等人的凌厉狠辣, 却是柔韧绵密,不与敌人锋芒相对,而如行云流水一般虚空圆转,寻瑕抵隙,层层渗透,渐渐束缚,制敌于无形之间。封青岩欲以双钩锁拿他的长剑,但觉他的长剑剑势轻若柳絮,滑如游鱼,丝毫没有着力之处,却又如何制得住他?无奈之下,只得展开招式与郑雪竹对攻起来。他身为御前副统领,武功自有过人之处,同郑雪竹互有攻守,斗了个难分难解,只是对郑雪竹的长剑,却无法似与他人对阵时那般用计锁拿了。

龙星儿呆立一旁,眼看郑雪竹与封青岩流光飞电般过了五十余招,犹自不分胜负,心中却是一团乱麻也似,亦不知是当出手相助郑雪竹,还是当袖手旁观,两不相帮。掌中长剑一忽儿举起,一忽儿垂下,却是拿不定主意。

忽听一个极嘶哑,极难听的声音在耳边吼道:"你这丫头害死我的兄弟,老子却要你拿命来偿!"这声音宛如平地一声焦雷,震得龙星儿心头一阵惊跳,疾疾转头看时,却见一个黑面虬须的大汉不知何时已到了面前。这大汉并不甚高,但极为粗壮结实,更兼此时满脸愤恨之色,当真如同一尊怒目金刚,颇有慑人之威。

龙星儿但觉掌心微微渗出冷汗,足下亦有些发软,忙横剑护胸,强自稳住心神,喝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用这等口气同姑娘说话,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这两句言语是壮着胆子,硬撑着说出的,出口便觉中气不足,声音发颤,显见心虚情怯。

那黑面虬须大汉大声道:"老子便是你们这些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最痛恨之人,御前副统领断门刀方无畏!丫头,你记住了老子的名号,待得到地下见到你们的鲁王主子,再去告诉他罢!"言罢,自腰间掣出一把厚背连环砍山刀,大喝一声,向龙星儿搂头盖脸直劈下去。

龙星儿见他刀势凶猛,当下不敢硬接,忙向旁滑步避开,回手还了一剑。方无畏却不躲不闪,只将刀锋一转,翻卷过来在龙星儿剑身上一斩。

"铮"地一声金铁交鸣过后,龙星儿但觉半条手臂都已酸麻,长剑几乎拿捏不住,百忙中一个"脱袍让位"翻身后跃出五尺,才避过了方无畏刀头余势。

方无畏一招得手,便即步步紧逼,不留余地。龙星儿身体尚在空中,他的刀锋已如影随形般攻来,竟似要在一招之间将她斩成两段。

龙星儿全身凌空,毫无借力之处,无法腾挪躲闪,只得运剑在方无畏刀身上一点,就势再行后退,终于避开了他的追袭。但觉背心发凉,冷汗竟已浸透了衣衫。

龙星儿既知方无畏的厉害,再不敢同他正面相拼,只是施展快剑招数,一剑接一剑向他疾攻不止。方无畏的灵活变化远远不及龙星儿,但他内功深厚,力大招沉,以力胜巧,以慢打快,龙星儿却也攻不进他防守的圈子。

但见龙星儿围着方无畏四面游走,越奔越快,无数银芒也似的剑光已将他周身罩满;而方无畏的刀势却是越发越慢,到得后来更是仿佛拴了千斤重物一般,显得极为吃力。一众与大内高手混战的鲁王余部见龙星儿占了上风,禁不住大声喝采,惟有宗瑾、樊平、郑雪竹、封青岩等几名高手心中明白,龙星儿看似身处优势,但她这一轮快攻却是极耗体力,必定难以长久,方无畏无论是内力还是耐力都远胜龙星儿,待龙星儿精疲力竭后一举发难,龙星儿定然无幸。

龙星儿形势危急,旁人既已晓得,她自己又如何不知!但其时已是势成骑虎,后退不得,只有咬紧牙关催动攻势,一剑紧似一剑地猛攻向方无畏,但盼他稍有漏洞,便可寻隙直进。然方无畏看似招式笨重,却是防守严密,滴水不漏,龙星儿剑势虽快,竟丝毫无机可趁,不由渐感神疲力沮,剑上的力道也渐渐弱了下来。

封青岩与方无畏两名副统领这一加入战团,鲁王余部方才好不容易才扳平的战局立时重新逆转,复被大内高手占得上风。此时非但龙星儿等一众部属心中大叫不妙,便是樊平亦有些绝望,暗道:"难不成今日我鲁王部众便在这鹰扬谷内全军覆没?"

正在一片混乱之中,忽听一声极为响亮的马嘶自谷外由远而近传来。谷内众人虽在剧斗之中,但这马嘶却是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俱是心头一凛:"莫非又有什么高手到了?"

心念甫转,便见一匹白马如流云飞电般自谷口奔入,那马颈细腿长,双耳卓立如刀,浑身上下好似一整块美玉琢成,连半根杂毛也无,显见是一匹罕有的良驹。那白马鞍辔鲜明,却不知为何无人骑乘,一路奔到了此处。若在平日,众人见到这般神骏的马匹,纵不设法将其据为已有,至少也必上前抚摩亲近一番,但在此剧斗之即,人人都只顾舍命相搏,这马便是再好十倍,亦是无人理会了。这白马在谷中人丛间隙处穿行自如,竟无一人出手拦截。

眼看白马已奔至郑雪竹面前半尺远近,忽长嘶一声,四蹄齐齐刹住,就此停下。它方才本是全力疾驰,此刻竟说停便停得纹风不动,着实难能。当真是行如奔雷,止若木鸡,非比凡俗!

郑雪竹为避奔马,于重要关头撤招抽身,已大大不利于已,未料白马竟在二人相斗外围骤然停止,使他来不及变招护身,整个前胸就此卖给了敌手。封青岩觑出便宜,趁机上步疾进,双钩在空中一个盘旋,化成一大一小两个圈子向郑雪竹斩去。这一招"日月同辉"实是他白龙钩法中的精华,确有锋锐难当之处。

郑雪竹识得此招厉害,一时间却无法破解,只得仓皇走避。谁知这"日月同辉"的厉害之处便是在此,郑雪竹方退得两步,便觉胸腹间凉风袭体,封青岩的双钩竟似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般跟进,令他摆脱不得。

封青岩眼看即将得手,知郑雪竹在这招"日月同辉"下,至轻也要皮开肉裂,胸前添上两道伤疤,不由暗自得意,将双钩催动得更加紧了。

封青岩正在追击郑雪竹,忽觉眼前一花,继而双钩一紧,竟是被人同时拿住双钩。如此奇变确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但他久历战阵,经验极丰,一觉不妙,立时反应,当下紧握双钩,顺着那人的抢夺之势向前直搠过去。

封青岩奇招应变,果然得手,那人不识此变,忙不迭地将手上力道转向,把双钩推出旁侧外门。封青岩借机双钩一回一绞,脱出了那人掌握,正欲还招,忽闻耳畔呼啸破空之声大作,又见面前金光闪动,知有厉害暗器袭来,忙后跃三步,堪堪避开。百忙中抬头看时,却见白马鞍上已多了个神情冷漠的紫衣书生,手中正轻轻抚弄着一把折扇,方才便是他以空手入白刃之法拿住封青岩双钩,解了郑雪竹之危。

这紫衣书生正是自台湾追随郑雪竹到大陆的陈思昭,方才他藏身马腹之下,纵马入谷寻郑雪竹,及时出手为他解围。

封青岩不识得陈思昭,但见陈思昭如此现身出手,虽只是兔起鹘落的几式,便已显出功力,不禁大感踌躇:"单单一个白衣小贼,我便已奈何他不得,如今再添上一个与他武功不相上下的紫衣小贼,他二人联手相攻,我岂非必败无疑?"心中思虑重重,一时竟不再上前。

陈思昭却也不去理会他,径自转向郑雪竹道:"世子,鲁王余部如此气量狭窄,冥顽不灵,你也应明白了,今日老天有眼,教这些鹰爪子剿灭他们,当真是大快人心。只是我们却不必随他们趟这浑水,不若就此离开这是非之地便了!"话音未落,已伸手将郑雪竹拉上了马背,坐在自己身前。

陈思昭心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说话的语声不由得便高了一些,谷内相距较近或功力较深的人字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樊平听到陈思昭的言语,心下好生着恼,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一瞥之下,樊平不由更为激愤,连胡须都颤动起来!原来,陈思昭驱策的那匹白马正是他心爱的坐骑,方才奔入谷中之时,他正与宗瑾斗至要紧之处,无暇他顾,此刻见到自己极为珍视的宝马被陈思昭如寻常粗作牲口般呼叱乱赶,如何不怒?当即顾不得总舵主身份,破口骂道:"猪狗不如的小贼,竟敢盗我宝马,敢是活得不耐烦……"话犹未了,宗瑾一掌劈来,迫得他连忙翻身抵挡,末了几句恶毒的言语因无暇开口,只得就此吞入腹中了。

陈思昭冷笑道:"樊当家的,你麾下部属技不如人,今日只怕一个个都是在劫难逃了。你不论是死在鹰爪子手里,还是被他们生擒,这匹宝马终究还是要落入他们之手,与其如此,不如由我取了这匹马去,将来也许我感激樊当家的赠马之德,到你墓前祭灵奠酒亦未可知。樊当家的,宝马再好,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性命既已不在,何必还对它贪恋不放?我劝你还是看开些罢。"他语调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然句中的讽刺挖苦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仿佛算定了樊平必定会死在今日一般。

樊平气得面色惨白,一迭连声道:"你……你……"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思昭也不再理会樊平,转向郑雪竹道:"世子,我们这便走罢。"右手微扬,便待一掌向马臀击落。

郑雪竹与封青岩苦斗良久,一直无暇他顾,此刻终得罢手喘息时机,当下顾不得樊平与陈思昭的斗口言语,急急转头向龙星儿方向望去。

此刻龙星儿已与方无畏斗过近百招,但觉内力渐渐耗竭,剑势也由先前的锋锐迅捷转为疲软缓滞,身形步法亦有些散乱了起来。而方无畏的刀势却也转守为攻,顷刻之间便抢占了上风,将龙星儿紧紧困住。

龙星儿虽拼力催动剑势,挣扎抵抗,但方无畏力大刀沉,攻势一轮紧似一轮,将她逼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宛如风暴中的一叶小舟,时而被惊涛抛向半空,时而被吸入漩涡不由自主地乱转,一进一退,已全无了法度,失却了方向。

郑雪竹见龙星儿势危,不由心下焦虑,叫道:"思昭,我不能走!"

陈思昭手掌悬在半空,正在将落未落之间,陡然被郑雪竹喝止,不由一愕,手掌登时凝住,道:"这是什么缘故?"

郑雪竹正欲回答,说听身后"拍"地一声巨响,连白马的身躯也为之一震。他骑术既精,应变且速,知有高手自身后来袭,此刻救人心切,实不愿与来者缠斗,当即双腿在马腹上用力一夹,白马立时箭一般地奔了出去。

白马奔行奇速,郑雪竹身下无鞍,惟有双腿紧夹马腹,却也坐得稳若磐石。百忙中回头望去,却见身后十余丈处,陈思昭折扇翻飞,正与封青岩的双钩斗得难分难解。

原来方才封青岩见郑雪竹呆呆出神,以为有机可乘,当即将双钩交至左手,掩上前来,一掌拍向郑雪竹背心。本拟这一掌击下,郑雪竹纵不受伤,也必狼狈不堪,未料郑雪竹虽疏于防范,他身后的陈思昭却是蓄势已久,见他一掌袭来,立时手掌一翻,同他对了一掌。这一掌二人尽出真力,一击之下,封青岩固是被震得连退了十几步,陈思昭更是一个空心筋斗自马背上直飞了出去。恰在此时郑雪竹纵马奔出,竟将陈思昭丢在了原地。

陈思昭艺高胆大,处变不乱,人尚在空中,三枚金环已呼啸出手,打向封青岩"印堂"、"膻中"、"中脘"三处要穴。

封青岩识得陈思昭金环厉害,当下不敢轻忽,双钩一个盘旋,已将三枚金环逐一击落,笑道:"你这小贼惯于玩花招诡计,暗施手脚,现下我却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真实本领……"

陈思昭金环发出,人已稳稳落在当地,闻得封青岩这等言语,禁不住心头气恼,冷冷地道:封副统领可是认为我与人动手是靠阴谋暗算吗?封副统领,你却凭良心说,方才你乘人之危,施展杀手之时,我若不是用空手入白刃功夫阻住你出手,而是以兵刃暗器偷袭,你却当如何?你我夺钩较力之时,我发的三枚金环若是全力施为,封副统领只怕便不能站在此处大言炎炎了罢!如此取胜,我非不能为,乃是不屑为而已!也罢,千金易得,对手难求,今日我便陪封副统领在此堂堂正正地过上几招,也免得被人看作不敢正面交锋,只会暗施冷箭的卑鄙小人!"言罢,折扇"拍"地一合,竟欺身直进,向封青岩肩头"中府"穴径戳过去。

封青岩听了陈思昭这一番奚落言语,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内,他一向自恃武功精强,骄傲惯了的,如今却被一个少年这般轻视,怎能不怒?正欲反唇相讥,未及开口,陈思昭的折扇已攻至面前,当下顾不得再逞口舌之利,忙沉肩退步,避开折扇锋芒,反手将白龙钩一回,向折扇上发力锁拿。

封青岩的白龙钩本是刀剑一类兵器的克星,大江南北的成名豪杰也不知有多少折在这白龙钩下,多半是禁不住封青岩这一回钩锁拿,被夺去了兵器,束手就擒。封青岩此番甫一交手,便用此杀着,显见是被陈思昭激怒到了极点。

陈思昭一招落空,折扇已落入白龙钩锁拿范围之内,只消封青岩搭住折扇一牵一带,陈思昭立时便有兵刃脱手之危。

然陈思昭的折扇究竟与刀剑等兵器不同,封青岩的白龙钩正要搭上折扇,陈思昭忽一翻腕,"拍"地一声将扇面展开,宛若平地上绽开了一朵白莲。

封青岩但觉眼前银光闪动,继而"噗"地一声轻响,白龙钩已与扇面相交,却被一股又柔又韧的力道弹了出去。原来,陈思昭的折扇看似平常,实则是以精钢铸成扇骨,白金与蚕丝混合织就扇面,水火不能侵,刀剑不能伤,收起时似匕首,展开时似盾牌,却是锁拿不得。

封青岩势在必得的一招被如此化解开去,心中着实不平,但骄狂之意亦就此收敛了大半,当即凝神拆招,不敢轻动。而陈思昭也见识到了白龙钩的厉害之处,再不肯贸然抢攻正面,折扇张合点戳,连绵不绝地自侧翼向封青岩全身上下诸处要穴攻去,同时左手施出空手入白刃、分筋错骨诸般手法,与封青岩的双钩硬接硬抗,却也斗得不相上下。

郑雪竹在马上遥观战局,一时间忘记了催马,那白马无人控制,竟自直奔到樊平身边。樊平与宗瑾此刻已斗过百招,犹自不分胜负,正斗至深处,虽见爱驹奔来,却也无暇理会,仍是大呼酣斗不止。但眼睁睁看着他人夺了自己的宝马来面前耀武扬威,心里毕竟不是滋味,忍不住狠狠向郑雪竹瞪了一眼。

樊平痛惜宝马,心神微分,被宗瑾连环几掌逼来,立处下风。

宗瑾掌挟风雷之势,连连抢攻,逼得樊平不住后退,一时有些抵挡不住起来。

宗瑾正欲掌上加力,一举击败樊平,忽觉脑后几股尖锐的劲风破空而至,知有暗器袭来,当下不求追敌,先求自保,急急收回正欲击向樊平的掌力,改向后劈出。只听"铮铮铮"几声轻响,三枚极细极小的银针被他的掌风击落在地。

樊平得此喘息之机,正欲反攻,忽觉侧翼风声飒然,继而腕上一紧,竟是被郑雪竹自马上伸手拿住。以他之功力,原不易为郑雪竹所趁,但他此刻正全神对付宗瑾,又经了这一场恶战,心力体力均大不如前,更兼郑雪竹出手迅捷,因此竟被他一击得手。

樊平被郑雪竹扣住脉门,半身酸麻,动弹不得,不由在心中暗自叫苦:"我只顾和鹰爪子争一日短长,如何却忘记了身边这狼子野心的郑氏小贼?"他身不能动,口却能言,一时间无数恶毒的词句都在舌尖滚动,忍不住便张口骂道:"你这卑劣无耻的郑氏小贼……"

郑雪竹手上微一用力,已将樊平高大的身躯凌空提起,拉上了马背,口中轻叱一声,催马便行。

宗瑾喝道:"休走,一起留下!"提气拔足,疾追过去,他内力深厚,身躯雄健,奔行起来速度竟丝毫不逊于飞鸟,当真如同狮虎搏食,自有一番慑人威势。白马虽然神骏,然毕竟负了两个人奔行,施展不开,被宗瑾衔尾穷追一轮,竟无法将他甩下半步。

郑雪竹忽长叹一声,自语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语调中充满了无尽的苍凉,无尽的伤痛!

樊平听到郑雪竹这自怜自伤般的言语,不由得怔了一怔,正欲开口探问,然心念一转,把已到了口边的言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却听郑雪竹续道:"樊当家的,你当初决定在此开鲁王部属大会之时,可曾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么?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多说,只是想劝樊当家的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再与这些鹰爪子硬抗到底,鲁王余部今日只怕当真要全军覆没了!也罢,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还在樊当家的,他日有缘,或可重会!"言罢,将扣住樊平脉门的手一松,足下微一用力,身形便如一鹤冲天般凌空而起。

樊平身体甫得自由,立时稳住身形,游目四顾,但见众部属人数虽多,但却是技不如人,抵挡不住大内高手的强攻,被打得节节败退,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一阵无奈。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以自己这些部属的力量去反清复明,实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忆起自己多年来惨淡经营,方有小成便即受此打击,心头当真是痛苦万分。但此时败局已定,情知再斗下去,只有伤亡更大,只得努力克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自齿缝中挤出两句话:"风紧,扯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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