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岚今天注定要费劲唇舌了。
他刚刚觉得应该结束此次朝会了,可是好兄弟郭嘉出列,皱眉问道:“如此可是要以儒家之道治国?”
他这才回过味来,刚才那番话把孔子推的太高了乃至于众人都产生了类似的想法,郭嘉是给他提醒。
刘岚的确对儒家很是赞赏,不论是孔子原创还是董仲舒改的,对其中劝诫大家互敬互爱仁恕待人的思路很是赞成,不过他也对墨家的兼爱非攻也很赞成,他就是一个矛盾体,单独选择任何一家都不是他追求的也是不合适的。
刘岚陷入沉思,这次的时间比刚才的更长。
足足有两柱香功夫,才抬头目视郭嘉笑道:“奉孝此言实在改打,你乃是我国家之骨干怎么忽然又投靠了儒家了?”
郭嘉皱眉不解。
不仅是他,场上之人都很是不解。
在场都是国家骨干,怎么就不能是儒家子弟了?
刘岚继续笑道:“我国家乃是综百家之所长,为国为民,以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莫非诸位都忘记了不成?”
此言一出,郭嘉才在自己个脑海深处翻出了国家仓促成立的一幕。
原本众人以为是刘岚一时笑谈,脑门一热拍出来的,没想到在此时此地又再次提出来。
朝堂就有些乱了。
国家成员就他们几个,自始至终没有开发其他人。
那个时候刘岚还是个毛头小子,将军府主要成员倒是在他的胡搅蛮缠下答应参加了,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事居然有泛了起来,要知道连戏志才都还没加入呢,而且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事。
荀彧身为原将军府二号头目只能叹了口气,愧对先师啊,无奈出列和大家解释一番。
朝堂就有些乱了。
众人议论纷纷。
要说创宗立说这里面没人敢这么干,天下有资格这么干的唯有一人,郑玄。
刘岚算什么,当王无所谓,哪怕是现在登基当皇帝,大家都认可,可你要开门立派,大家就不认可了。
可是他就是敢,而且也干了,继续道:“在我看来,各家皆有优劣,国家所建正是为了取各门之精华,弃各门之糟粕,取其长弃其短,由此成就大道。”说完,长叹一声吟道:“以四句而言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大气磅礴,震的朝堂再次安静下来。
刘岚心中大喜,脸上却充满忧国忧民之色,反正自己早就不要脸了,多加一条有怕的了什么!
还是司马防,在场也只有司马防能说话了,这老头一脸震撼,走上前来郑重对刘岚施了一礼,道:“微臣眼拙,王上单凭这四句,足以开宗立派。小老儿今日彻底服了!”
这句话换做旁人就费解乃至引火烧身。
今日才服?以前呢?难不成以前都是虚与委蛇不成!
可是,换做司马防,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哪怕刘岚此时也只有喜悦!
这老儿为人刚正,比田丰还硬,“强项”两个字用在他身上都不足,应该用“铁项”“石项”来形容。
这老头以前还好,以刘岚为周公,但是自从刘心接位开始就很是不满,屡次提出辞呈都被刘岚拒绝了,如今才算是彻底收服。
刘岚心中郁闷,早知如此,早就撂出这几句话了,何苦当初磕磕绊绊君臣不和!
好走狗郭嘉暗挑大拇指,别的不说,单凭这忽悠人的本事,当世刘老大说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刘岚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将其搀扶起来,谦虚几句。
国家这事就算在朝内通过了。
就在众人还在咂摸这国家出现对国家有什么影响的时候,刘心说话了,“父王,国家和国家同名,书记很是不便,改个名称似乎好些!”
众人纷纷点头,是有点……不,是很别扭啊。
听了此话,刘岚暗叹了口气,甚至有些呻吟,好痛!刘心在他本人毫无察觉的情况捅自己父亲一刀。鉴于百姓文化水平不高甚至没文化,他建立国家的时候就打算用这两个相同的字混淆概念,进而改变乃至统一整个大汉的意识形态,如今还怎么浑水摸鱼!
犹豫半天,不想说话也不得不说话了,底下人已经起了一长串的名字了。
国学,国派,国门,国论……
既然如此就直接进行下一步吧!
打定主意,双手虚按,待堂上静下来,吐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两个字,“国党”。
党锢是他上一代人甚至在他这一代的部分人心中都是永远不可磨灭的痛!
听到这两个字,不少人都脸色惨白,额头流汗。
这年头,但凡挨着“党”这个字都不是什么好词,党锢、党禁、朋党、党羽等等。
刘岚没想到反应这么大,顿时有些愣住了。
还是司马防,皱眉问道:“为何用“党”字?”
这话简单,可是却问道了根子上。
刘岚尝试设身处地的思考为何反应这么大,仍是无法深刻领会,只是听老爹和老师提及过,每次他俩都唉声叹气。
不管如何,现在是为这个字平反的时候了。
刘岚笑道:“大家不必反应如此激烈。仅仅是一个字罢了。《说文》载,党,不鲜也。也没什么不好的意思嘛!荀子言,元而致实,博而党正,是士君子之辩者也,又言,法先王,顺礼义,党学者。不是挺好的字么?何苦如此大的反应?”
拆台的始终有人在,司马防是非要打死这个字了,当即拱手道:“韩非子言,子党于师人。论语载,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又言,君子不党。楚辞载,唯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刘岚有些头疼,跟这些家伙比这方面,自己就是个渣渣,可是逼到眼前也必须顶上去,但是自己幼时读的书都还给老爹和老师了,也就那几句比较知名还有些印象,其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还好,上阵父子兵,刘心看老爹有些窘迫,虽然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字,可是也不能看老爹败退啊。
先是扫了一眼其他人,全是一群没什么立场的家伙,都在沉思这个字。他们着实是怕了,即便荀彧田丰等多年的老兄弟此时也不多言。
唯独郭嘉正在没心没肺的左看右看,算是和他对上眼了。
郭嘉冲他眨眨眼,袖子里面露出一根手指头指向老头。
刘心收到聪明绝顶的郭叔父的鼓励,士气大增,走上一步,缓缓道:“父王,司马大人,小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岚此时已经黔驴技穷了,正打算想法子拉郭嘉下水呢,如今刘心撞上枪口,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能争取时间就好,冷场时间长了,自己不就输了么,当即微微一笑道:“司马大人,小儿无状,您看……”
司马防自然不会怕,打到刘岚再干倒刘心,彻底把这个字砸进冷宫才算完,先冲刘岚拱手,然后和蔼的对刘心道:“世子客气,但言无妨。”
“小子读书不多,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司马先生指正。”
刘心这家伙也狠,也奸,这句“先生”算是彻底把老爹摘出来了,又把朝堂之争变成学子求学成了学问之论了,输了也没大碍,可是……如果赢了……嘿嘿,司马防可是不会好意思舔着脸说仅仅是学问之争了。
司马防老来成精,一听就明白里面的道道了,心中也不禁对刘心挑大拇指。
他以前听见刘心的声音就厌恶,可是自从刘岚说了那几句话,他是对刘心越看越顺眼。
人就是这么奇怪,尤其是老人,好恶之间的转变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
刘心对司马防施礼对老爹施礼然后又对朝上众臣做了个罗圈揖,这才缓缓道:“在小子看来,党字并无褒贬之意。《周礼》载,五族为党。可见乃是地方户籍编制罢了。《礼记》言,鬼神得其飨,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官的其体,政事得其施。注曰,类也。又言,睦于父母之党。注曰,犹亲也。我以为,此字由来本无它意,乃是后人加之。因此而争,不下于因噎废食尔。”
周礼世传为周公旦所著,春秋孔子时曾经对其发生了进行更改。
景帝、武帝之际,河间献王刘德从民间征得一部古书名为《周官》。原应有有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等六篇,冬官篇已失,儒士取性质与之相似的《考工记》补其缺。王莽时,刘歆奏请,《周官》被列入学官,更名为《周礼》。
《礼记》乃西汉戴圣对秦汉以前礼仪著作加以辑录,编纂而成,又名《小戴礼记》,但是目前流传并不如后世朝代广泛。
司马防自然熟读这两本书,他皱眉想了会,问道:“注从何来?”
这的确是个问题,谁知道你的注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刘心微微一笑,自信道:“康成公所注,尚未刊印。吾有康成公亲笔记录,可供先生查看。”
众臣一片喧哗,对郑玄这等大师,可是仰慕至极。
司马防虽然也是老头,可是毕竟和郑玄相差二十岁,可以说是听着郑玄大名长大的,心中也是激动不已,问道:“当真?”
“自然。”
就这样,刘心用两本书换来了给“党”这个字平反。
不知道他老师郑玄知道会如何做想,当然了,挨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这件事已经落下帷幕,但是郑玄注的冒头却引爆了另外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