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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还伤故子西风冷 又见相知岁月茫3

夜晚的禹州城寂静如常,月光如洗,悄悄地泻在长长的街衢之上,路人也逐渐稀少了。这时,一个身影快速的掠过几座房屋,飞一般的向一座客栈奔去。那座客栈名为:“渡岚客栈”,是禹州城内最大的一家。那人警惕的向四周一望,见并没有人追随,当下才放心的进去,店老板正在拨账,一见有人进来,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毕恭毕敬道:“客官可是来投宿的么?我们这里还有‘天字号’两间,‘人字号’五间,‘地字号’……”还没说完,那人便打断了店老板,道:“今日中午可有两女一男在此投宿么?”店老板一听他是来寻人,脸立即拉长,冷冷道:“不清楚。”那人哼了声,从袖子中掏出五两银子扔给那店老板,那店老板一把接住,初时以为眼花,当他确认是沉甸甸的银子时,方才欣然道:“有有,是有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前来投宿,客官请稍后。”

那店老板拿出账本,沉吟片刻道:“那三人要了两间,分别是二楼‘天字号’第一间和‘天字号’第二间。”那人点头道:“多谢了。”说毕,疾步向二楼奔去。店老板看了那人一眼,心里嘀咕道:“这人真是奇怪,有五两银子足以再住一间天字号,何以为了寻人就给我这么多银子呢?”摇了摇头,又自顾算起账来。

那人来到第一间‘天字号’门前,敲了敲门,等了良久,方听里面有一女子厉声道:“是谁?”那人腔调一变,沉沉地道:“少废话,快开门。”屋中女子道:“有本事就自己进来。”那人笑了笑道:“当我不敢么?”手腕一翻,猛地朝那木门推去,那木门怎能经受如此力道?“砰”的声顿时大开,那人还没跃入,只见寒光闪动,一把长剑直直刺来。那人岿然不动,待得长剑刺至,身子一侧,左掌拍出,刁向那女子小臂,那女子反应不及,让那人一招扣住,动弹不得。

那女子登时脸色煞白,待要破口大骂,抬头一看那人脸庞,忽然又气又恼,嗔道:“云哥哥,你不存好心,又来捉弄我。”仲云哈哈一笑,放开孙露薇,道:“我又绝非有意捉弄于你。”孙露薇道:“胡说,那你要干什么?”仲云道:“我只是看看你们防备是否妥当,刚才我若是敌人,岂不是已经占了先机了?”孙露薇被仲云反驳,一时说不上话,这时,只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左车跟着闯了进来,扬声道:“贼人在哪里?”韩雪依扑哧笑了出来,指了指仲云道:“他就是,快些擒住他。”她刚看到仲云,心里恍似鹿跳,这会儿渐渐平息,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左车先是一愣,待看到仲云,蓦然大笑道:“贤弟,原来是你,想煞哥哥了。”仲云执住左车的手道:“我也十分惦念大哥,数年未见,时时想着大哥的模样,今日终于见到,也了了我一个夙愿。”左车点头道:“这些房子都是贤弟安排的?”仲云道:“不错。那时我见你们被擒,使了个计策将马基尔引开,再让露薇把你们救出,接到这里来。城里终究比较安全,况且那马基尔也不会料到我们会躲在这么一个醒目的地方。”

你道仲云、孙露薇为何会至禹州?原来二人偕同木离霜去看病,至了夜晚,三人挑了一间客栈住下,孰料直到中午仲云和孙露薇才幽幽醒来,却见床头各放有一封信札,拆开一看,所书一模一样,乃是木离霜亲笔。木离霜在上面写到她认为自己会拖累仲云、孙露薇去寻找苏忘机,便先行一步,找宫主文潇潇去了。仲云看了信之后心中大急,又暗暗自责,后怕不已。他知木离霜眼疾未愈,一路上必然会极为艰难,倘使遇到歹人,恐怕便要身遭横祸。当下与孙露薇急追出去,分头找了数十里路,木离霜依然杳无音讯,到了黄昏十分,二人一会合,仲云最担心苏忘机安危,决定一路南下,到尧山去寻师父,再顺道打听木离霜的消息,于是二人行得极慢,走了十几日才到了禹州地界,又恰巧碰到左车、韩雪依二人被马基尔等人所俘,便将二人救下。

左车听得仲云言语,不禁赞道:“还是贤弟考虑得周全,你大哥我想来鲁莽,若换成是我,只怕逃走也被他们追回来了。”仲云谦逊一番,又道:“你们怎么会教马基尔那群人捉住?”左车叹了声道:“说来话长。”于是便将如何在路上碰到温舟等人,王显如何被杀,又是如何被马基尔擒住等事一一告知。左车话音一落,诸人皆都心情黯然,沉默不语。仲云听到王显逝世,心里难过之极,只轻轻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左车见气氛尴尬,脑子一转,忽然道:“既已过去,还提他作甚?来来,我刚在下面讨得几缸酒,今日我们兄弟二人一醉方休!”仲云心领神会,拊掌道:“甚好甚好,近日我酒量逐减,你道为何?”左车好奇道:“为什么?”仲云道:“只因没有像大哥这等人同我豪饮,近些日同我一起饮酒的都是些幺么小丑,我酒量自然就日日渐衰了。”左车还未回话,就听孙露薇道:“好啊,云哥哥,你今日存心找我茬么?”仲云道:“这与你又有何干?”孙露薇小嘴一撅道:“当然有干系,这几日……这几日不都是我陪你吃酒?”左车听了大笑道:“原来弟妹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贤弟酒量甚好,只怕不下于我,他嫌弃你酒量不行,也不能怪他。”

仲云听左车将孙露薇唤作弟妹,脸色微变,又见孙露薇丝毫不在意,心里暗道:“断然是露儿将一切都告诉了大哥,大哥向来豪爽,不做考虑就这样叫了出来。”韩雪依听在耳里,心中更是酸楚难当,忍不住偷瞟了眼孙露薇,想道:“原来云已经中意于孙姐姐了,他们那么亲密,我……我又怎么办?唉,一别二年,音讯全无,也不能全怪云,当初……当初或许我也没对他动真情罢……”她一面感概,一面又自我安慰,心下矛盾之极,越想越是伤心,忽觉脸颊一凉,才晓得泪水已不知不觉地滚落,她慌忙一手用袖子掩住,一手悄然拭去,但这一切又如何能瞒得过仲云?仲云见韩雪依偷偷抹泪,也是极不好受,只感心里有万千蝼蚁在啃噬不停。

左车瞧得仲云神色有异,他不了解事端,猜不出其中缘由,关心道:“贤弟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仲云一惊,随口道:“今日奔波一天,想是累了罢。”左车当即道:“那就好,贤弟,我们去吃酒罢。”仲云“嗯”了一声,往前跨出几步,看着韩雪依微微笑道:“依儿,近两年来你可好么?”这句话说出来看似平静,实则是做出极大的努力控制情绪,却听韩雪依颤声道:“我很好,多谢关心。”这“多谢关心”四个字无异于晴空霹雳,将仲云击了个结结实实,这番客气的话语,绝不是从情人嘴里说出的,仲云默默叹了声,道:“那就好,今日能见到你,我……我高兴的紧。”说毕,冷冷地笑了声,笑音中隐隐透出一股凄然,韩雪依肝肠寸断,眼前一片模糊,心下喃喃道:“我不再是我,他也不再是他……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之人。”当即狠下了心,转过身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仲云最后又望了韩雪依一眼,拉起左车胳膊道:“大哥,我们喝酒去。”两人并肩走出了屋子,转向旁边的“天字号”房间,只听一声轻响,门关上了,韩雪依香汗淋漓,一下子坐到地上。孙露薇吃了一惊,忙把韩雪依扶到床上,道:“依妹妹,你……”韩雪依止住孙露薇言语道:“孙姐姐,我瞧仲云对你极好,他……他是不是很喜欢你?”孙露薇道:“兴许罢,他对我好,我自会对他好的。”韩雪依缓缓道:“云是个好人,你和他在一起,望你好好待他。”孙露薇佯作着急道:“依妹,你何苦要说这番话,那你……”韩雪依抢道:“我已经喜欢上其他人了,是我对他不义,他只要不怨我就很好了。”孙露薇惊道:“依妹,你真的已经喜欢上其他男人了?”韩雪依应了声,顿了顿道:“就是仲云他大哥,和我在一起的男子,左大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来,见孙露薇还要再说,韩雪依摆了摆手道:“今日甚为疲惫,我想休息休息了。”于是侧身躺在床里,拉上锦被,沉沉睡去。

却说仲云与左车一道进入旁边房间,脸色极为沉郁,左车只道他有心事,不好去问,快步走到床边取出几坛好酒,摆到桌上。仲云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还没揭盖,我已闻出酒香味了。”左车猛然掀盖道:“这酒花了许多两银子才得来的,乃是上好的“蜀中剑南春”,贤弟要不要尝尝?”仲云一把将酒坛拎起道:“那是自然。许久没喝过这般好的酒了,今夜有大哥陪着,且学刘伶醉他一回,喝死叫人随处埋了,也是潇洒,哈哈。”接着道:“拿个大碗来。”左车取出两个大碗,仲云抢着将其倒满,举起一碗道:“大哥,咱们干了。”左车起身敬酒,二人一齐大口喝下去。

二人都是“酒中好手”,兴之所至,不一会儿就各饮了十多大碗。仲云压住酒气,笑道:“大哥,你可认得依妹?”左车兀自吃了口酒道:“认得,我是随她一道来的,怎么,你也是她朋友?”仲云听得“朋友”两字,心中怎么也不是滋味,又一想:“我与依儿已回不到初时那般亲密无间,仲云啊仲云,难道你还在打依儿的主意?”便道:“是,我与她认识已久,今日见了你们,自然欢喜得很。”话头一转道:“大哥,你喜欢依儿么?”左车一愣,也毫无顾忌的说出来:“我对她是有好感,但也说不清是不是喜欢。”仲云笑了笑,并不说话,二人又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过了一个时辰,那三坛酒尽被二人喝完,竟一滴不剩。

不知不觉已近子时,左车劳累一日,便卧床睡下了。仲云心事重重,怅惘万分,怎么也睡不着,当下翻身而起,推开屋门,准备去街上散心。刚一出屋子,便听见一阵说话声从隔壁第三间屋内传来,仲云耳力甚灵,本不想偷听,但忽然听见有“武林大会”四个字,心念一动,矮身到了门前,透过门罅向内一看,只见是两个中年男子,一胖一瘦,对坐在椅子上,瞧他们服饰,倒像是武林派的人。自武林派归并江湖各个门派后,规定凡是于重大集会中,都要穿着武林派统一服饰,仲云之前与武林派人士有过数次接触,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不禁纳闷:“武林派素在金陵,到开封本就极远。现今武林大会即将举行,这两人为何要绕这么一个大弯,先到禹州呢?”

正想着,却听那个瘦子道:“郝大哥,你说楚盟主之举会不会成功?”那被称为“郝大哥”的道:“难说得紧。纵物门与武林派向来不合,况且这次武林大会又轮到纵物门主办,那个温群也是个难啃的骨头,怎能听信楚盟主的话,随意便改了武林大会举行之地呢?”仲云听得确切,不由甚感惊异,酒意也醒了大半,忖道:“这武林大会难不成要改变地方?不在开封举行又会在那里举行?”一时陡增疑虑,又向门前凑了凑,屏息细听。

那瘦子笑道:“大哥此言差矣。料纵物门不敢不从。”郝大哥道:“为何?”瘦子道:“其一,武林大会虽然四年一次,分别由武林派和纵物门轮流主办,但为了双方意见尽快达成,不借本方威势向对方施压,所以没有一次的举行地是设在举办一方自己家门口的。这次温老贼打破常规,竟将举办之地放在开封城外,是所谓不得人心。”郝大哥道:“兄弟这番话亦有些道理,第二呢?”瘦子咂咂嘴道:“第二,开封城乃北方一座大城,设在开封城外亦会引起旁人注意,有可能惊动官府,甚至惊动朝廷。”郝大哥道:“不错,还有么?”那瘦子道:“第三嘛,楚盟主建议将举行之地设在老君山,一来可避开朝廷,二来老君山亦在纵物门主辖地界,也并不违背当时设立举办之地的原则。”

仲云寻思道:“原来武林大会举行之地已变,怪不得他们会到禹州,敢情是本已到了开封,后来改了道,直奔老君山去了。”又一想:“不对。师父被押往了尧山,尧山离老君山不远,那些吐蕃、西域之徒怎会提早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况且那老君山地势险要,若是突有变故,那么多人想跑也跑不了。”想到此处,倏地一阵心悸:“倘使是有意而为,只怕会是一场极大的阴谋!”这时,又听那瘦子道:“楚盟主已吩咐手下将帖子散布于江湖之中,呈说改变举行之地的利害关系,不少武林中人已经拿到,正欲动身前往。”郝大哥哈哈一笑,道:“纵物门那边呢?”瘦子道:“纵物门的帖子明日就可送达。”郝大哥道:“楚盟主此次安排甚是妥当,想那纵物门不愿答应也得答应了。”二人俱是一笑,那瘦子待要说话,忽闻“砰”的声,房门已叫人撞开。

那两人反应都是奇快,瘦子弹身跃起,从桌上拎起两个金瓜大锤,喝问道:“什么人?”那郝大哥亦是拔出腰刀,摆了个防守的架势,与那瘦子并肩而立,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那瘦子使得金瓜大锤又与他身子极不协调,令人一见忍俊不禁。

破门而入的正是仲云,他恁地打了个哈哈道:“你们这两个小贼在这里分什么赃?快快交出来。”那郝大哥呸了一声道:“我瞧你才是小贼,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怎敢在外面偷听我们讲话?”那瘦子道:“郝大哥,还跟此人废话什么?咱们并力将这小贼拿下,再好好审问不迟。”仲云剑眉一挑道:“妙啊,你们两个是一齐上还是一个一个来。”那瘦子头也不回地道:“郝大哥,你先歇着,我先试试这小贼有几斤几两!”话音一落,身子一窜,转眼来到仲云身前,一锤便向仲云头顶罩去。仲云笑道:“这玩意儿不错,借我来使一使。”蓦地向前跨出半步,左拳送出,朝那瘦子电闪般的击至,右手用了招擒拿手法,去扣瘦子手腕。这两下出其不意,瘦子一怔,立时避开了仲云一拳,但手腕却被仲云拂住,奇痛彻骨,那金瓜大锤险些拿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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