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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一瞬流光如鲫过,三年羁旅似萍浮4

还未进城,便见许多人从城内逃了出来。仲云一惊,寻思:“难道东都已被叛军攻破了么?”赶忙拦住一人,问个究竟。那人慌张道:“哎呀,我们都往城外跑,你怎么还进去?那叛贼已经攻到都亭驿了,”仲云皱眉道:“城内守军呢?”那人道:“还提守军作甚?他们没一个用处,全被叛贼打跑啦。”仲云闻言不禁愣住,这时那人已顾不得再说什么,随着逃难人众连滚带爬的去远了。仲云心中焦急万分,加快脚步朝城中赶去,路上碰到的皆是逃难百姓。那些人见仲云往城里走,都觉得不可思议,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仿佛在说:“这人好生胆大,就不怕死么?”

此刻,唐军和叛军在都亭驿斗得正紧,唐军人少力寡,眼看就要僵持不住,只得边战边退。那日,封常清率军赶到东都,拒守于葵园,不想没过多久,叛军也一窝蜂似地杀将过来。唐军立足未稳,登时被叛军杀了个落花流水,再战于上东门内,仍是溃不成军,封常清知道东都难以守住,当机立断,率领残余部队撤到都亭驿,辗转至宣阳门,随后,叛军先锋由张孝忠带领,追杀而至,唐军退无可退,只有奋勇一战。

一时洛阳城内喊杀震天,兵戈碰击声缭绕不绝,安忠志、田承嗣带领数万人马也纷纷涌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洛阳城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房屋焚毁,血流漂橹,许多百姓倒在血泊之中,呻吟连连,可怜却无人问津。

封常清手持长枪,跃入人群中杀得兴起,没过一会儿,那杆长枪断成了两截,于是随地拾了一把朴刀,又与敌军混战一处。不知杀了多久,那朴刀刀刃也砍卷了,回身一望,四下里密密麻麻堆满了数不清的尸体。封常清此时已然杀红了眼,他自知敌军攻陷城池,这里的百姓也无法幸免,更重要的是洛阳一失,长安立时就岌岌可危,霎时间各种心绪交织在一起,缠绕不休,封常清猛然一声长啸,声音凄凉至斯,“噗通”跪在地上,大声道:“是我连累了大唐,是我连累了百姓啊。”

眨眼间,一道人影迅捷奔至,但见寒光一闪,剑锋出鞘,直朝封常清刺去。玄影门掌门郭璞瑞正在身旁,眼瞧敌人出手凌厉,大惊道:“将军小心。”长剑亦是脱手而出,一招“梨花带雨”,疾刺三剑,方才化去对方攻势。那人退了两步,“咦”了一声,道:“玄影剑法?”郭璞瑞眼睛一瞪,恶声道:“好贼子,算你有点见识。”心中却是一动:“玄影门历来就在蜀中,地势偏僻,玄影剑法更是师尊首创,绝少运用,此人是谁,居然知道我使剑的路子。”问道:“阁下是谁,可否留下名来。”那人跨前几步,手中提着一把重剑,冷笑道:“说了也无妨,在下‘一剑天’雷万成,有何赐教?”郭璞瑞听得名字熟悉,沉吟须臾,陡然想起:“他便是武林大会下场比武的那人,不想竟然投靠了安禄山老贼。”殊不知“一剑天”雷万成剑术奇高,堪堪能与公输若斗个平手,他师父火云禅师乃吐蕃一代剑宗,之后自恃用剑无人能敌,便改用金钹,火云禅师来中原之前,早将中原各路剑法烂熟于胸,那雷万成知道“玄影剑法”也不足为怪了。

他们师徒四人来到中原,本想闯出些名头,却处处碰壁,没有捞到一点好处。火云禅师自然不甘心。此人向来闻风使舵,他见安禄山势大,立刻投靠安禄山,想借安禄山之力,震慑一下中原武林,恰好遇到唐军与叛军激战于洛阳城,师徒四人为擒住唐军主帅,立个头功,竟一下子全到了。

郭璞瑞心道:“这贼子武功高强,乃是一大劲敌,无论如何,都要保将军突围出去。”想到此处,不再犹豫,左手捏了个剑诀,长剑一抖,剑锋颤动,一剑横刺过去。雷万成大怒道:“不要命了么?”重剑一挥,一招“万物归寂”兜头砍下,气势雄浑,大有一口吞下郭璞瑞之势,郭璞瑞不敢硬接,一招“细云翻身”,贴地闪过。雷万成“妒天剑法”是火云禅师亲手所传,古朴浑重,亦且威力极大,二人拆了三四十招有余,郭璞瑞渐觉呼吸滞涩,手臂也愈发的沉重,四面八方似乎都跳跃着对方剑影。

叛军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已将唐军完全压住,苏忘机见势不妙,疾步冲到封常清身前,急道:“将军快走!”封常清身创数伤,流血遍体,眼前皆是一片灰蒙蒙的影子,他丝毫不知苏忘机来到身边,只道是有敌军进犯,犹自乱砍乱斫,嘴里仍然喊道:“杀,杀……”苏忘机躲开几刀,大声道:“将军,是我!”封常清哈哈笑道:“你是谁?是安禄山那个狗贼么?留下命来!”说话间,猛地向苏忘机一刀劈去。苏忘机见难以唤醒封常清,一咬牙,斜刺里闪开来势,绕到封常清身后,拂出一指,点向封常清“大椎穴”。

“大椎穴”乃人身体上一处大穴,封常清神志不清,门户大开,被苏忘机点中,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昏倒。苏忘机负起封常清,见郭璞瑞和雷万成恶斗,当即招来混元派掌门火瞳子助郭璞瑞一臂之力,又吩咐水镜真人率领群豪同唐军断后,自己则带领一小部分人马,负着封常清向禁苑方向奔去。

禁苑自隋朝时便是皇家宫殿内苑,规模宏大,但已不复昔时繁华景象,到处残垣败瓦,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样子,不免令人心生感慨。一行人进了内苑,完全辨不清方向,好似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苏忘机心知若是再拖下去叛军定会找到这里来,不由焦急如焚,却不知怎生是好。

正自犹豫不决时,封常清已悠悠醒来,喘气道:“这……这是在哪里?”苏忘机见封常清醒了,欣喜道:“这是禁苑,却不知道怎么出去。”随从之人早被打成了惊弓之鸟,警惕地盯着四方,喊杀声遥遥传至,四周霎时变得尤为安静,似乎众人都在等封常清回话。

忽然,不远的树丛中颤动一下,苏忘机感触敏锐,焉能不知,厉声喝道:“是谁,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众人顺着苏忘机目光看去,只见树丛中钻出一个人来,苏忘机举起火把一照,映清那人的面庞,那人身材矮小,衣冠破落,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脸上兀自透出一股坚毅。

苏忘机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那人啐了口道:“叛贼,有本事就杀了我,让我投降那是万万不能!”封常清听的声音格外熟悉,一怔道:“你……你是卢大人?”那人也是一愣,缓步上前,道:“你是何人?”又走近几步,方才看清,惊诧道:“封将军,怎么……怎么是你?”封常清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啊。”他口中所称的卢大人正是御史中丞卢奕。

卢奕奉朝廷之命留守东都,叛军攻城之后将他抓获,把他囚在牢笼里。卢奕趁叛军不备,一个人逃了出去,最终藏在禁苑之中,以躲避叛军的追捕,不料正好碰到苏忘机、封常清一行人。两位朝廷命官相见,谁也不会想到竟有今日这般惨状,相拥一起,放声大哭,众兵士心中亦是悲恸,纷纷沉默不语。苏忘机劝道:“现情形紧迫,当务之急须离开东都,方可重振旗鼓,与叛军决一死战,将军快走吧。”众人随声附和,连连催促封常清赶快上路,卢奕道:“这禁苑有堵暗墙,穿过暗墙就可以离开洛阳城,将军若是出去,可以西入陕郡,亦可驻兵潼关,静待圣上拨兵来救。”

苏忘机大喜道:“卢大人知道暗墙在哪里么?”卢奕点点头,道:“将军请随我来。”当下引着众人一路向西行去。

百余人神情疲惫,落魄不堪,互相扶持着赶向苑西,封常清堂堂一代名将,却遭此惨败,万余人被杀得只剩下几百人,真是生平奇耻大辱,只能是欲哭无泪,哀痛异常。又行了一阵,忽听东南方马蹄声传来,不知多少人齐声大喊:“活捉封常清,活捉封常清……”声音震天,良久不息。卢奕面色大变,道:“不好,那群狗贼杀到禁苑来了,大家小心,万不可发出大的动静。”众人均知此际性命攸关,都伏下身子,慢慢前行,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苑西,眼看便能穿过暗墙,逃离洛阳城。

蓦然,但闻一声长笑,众人循声一望,只见禁苑墙上人影一晃,四个人同时跃下,当先一人拍了拍手,周边草丛中倏地钻出几百名武士。苏忘机晓得中了敌兵埋伏,心下叫苦连连,映着月光一看,当先那人正是元青云,旁边三人分别是火云禅师和他两个徒弟,“铁琵琶”安惊风与“霹雳手”张循。

元青云拂袖道:“好啊,倒要看看你们这回往哪里逃?”火云禅师几步走上前,嘿嘿笑道:“封常清,你不是对手,快快降了罢。”他中原话本不流利,此间说出来怪模怪样,引得几百名武士笑出声来。

苏忘机斜瞥元青云一眼,慢慢道:“这么说来,你是真的要和我们作对了。”元青云眼光一厉,道:“废话少说,姓封的必须留下!”身子一晃,瞬息扑到封常清跟前,五指内扣,抓向“肩贞穴”,其余武士不待吩咐,一拥而上,同唐军残余部队厮杀起来。元青云这一下兔起鹘落端的迅捷异常,封常清稍一疏忽只觉肩头一痛,让元青云扯下一块衣料,亏得他变招奇快,这才没让元青云拿住穴道。元青云一招未成,也出乎意料之外,跟着一招“风雷并施”双掌时分时合,再行攻上,苏忘机眼瞅主将危急,慌忙一掌逼退火云禅师,呼的一拳,击向元青云后背。

元青云好几次都要得手,却让苏忘机三番五次的破坏,顿时勃然大怒:“先杀了你再说!”单掌斜挂,卸去苏忘机一拳,跨前半步,一招“双龙探珠”直取中宫。苏忘机眼疾手快,右拳回收,趁势抓住元青云手腕,正想发力扭断,手上突觉一滑,一招不慎,被元青云挣脱开去。二人交手几招,心中均对对方生出钦佩之意,谁也不敢贸然进攻,相隔几尺出招试探,这般二人陷入僵持之局,谁也奈何不了谁。

元青云将苏忘机缠住,此举正合火云禅师之意,他见有机可趁,双钹掣出衣袖,接连杀了几个唐军将士,瞬息攻到封常清面前,左手抡起,金光一闪,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卢奕跌倒在地。原来方才卢奕不顾性命,跃上前去保护封常清,结结实实的挨了火云禅师一钹,那金钹削铁如泥,卢奕血肉之躯怎能挡住?一条胳膊陡然被那金钹砍断,飞出丈许之远。随着众人一声惊呼,火云禅师伸手拿住了封常清,正得意莫名,猛觉小臂一阵剧痛,抓住封常清的那只手登时一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半截手臂也飞了出去。

这下来得格外突然,在场之人皆是目瞪口呆,但瞧黑影一晃,一人跃入场地,那人步法轻盈,身着黑衣,蒙头遮面,也不晓得是谁,待得站定,沉声道:“卢大人,这厮砍你一条胳膊,我也让他还你一条。”安惊风、张循身子一震,顾不得查看师父的伤势,纷纷抢上,一齐朝黑衣人攻至。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砰砰”两声响,安惊风的琵琶已断成两截,张循手腕扭断,脸色变成猪肝,极其难看。唐军将士见黑衣人从天而降,先伤了火云禅师,又两败他手下两名弟子,都情不自禁高呼起来,精神大振。

元青云与苏忘机正斗得难解难分,听得众人欢呼,满以为是擒住了封常清,正欲撤退,倏觉惊风扑面,锐不可当。元青云心下暗惊,连出三招“仙人奉酒”、“海底捞针”、“坐中尼父”迫退苏忘机,朝后一个跟头倒翻出去,这才避过。那黑衣人长剑一指,道:“功夫不错,还能躲过这一剑。”元青云也不知这黑衣人从哪里杀出,听他出言讽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此番情形自武功大进后从未遇过,立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毛贼,想偷袭你爷爷不成?”那黑衣人长剑一横,摆了个起手式,徐徐道:“不错,偷袭之人正是你爷爷,乖孙子,还不赶紧过来磕几个响头?”元青云道:“不识好歹,送你小子见阎王!”纵身一跃,如同大鹏一般朝黑衣人当头罩落。

那黑衣人不退反进,长剑疾刺,发出嗡嗡的响声,但瞧剑光闪闪,好似水银泼洒,漫天坠落,又如万蝶飞舞,杳然不知所踪。剑尖所到之处,瞬时形成一个大网,元青云只觉仿佛有千百个人在一齐进攻自己,刚挡下这一招,又要接那边一招,结果手忙脚乱,心中大恐,二人拆了五十招上下,那黑衣人飞出一剑,径直朝元青云下盘削去,同时左指一拂,点向元青云胸腹间的“中庭、天枢”两处穴道。

元青云防不胜防,仰面躲开黑衣人一指,却感小腿一痛,低头看时,已然渗出鲜血。黑衣人长剑不停,唰的一剑斩向元青云腰间,喝道:“你投敌叛国,作恶多端,今日是饶不得了。”苏忘机越看越惊,心道:“这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武功如此高强,我是万万及不上,幸亏他助唐军,否则……”想着想着,不觉流了一身汗水。

元青云此时狼狈之极,他身上衣物已被剑锋划得七零八落,自身也是迭迭后退。那黑衣人有几次都可以狠下杀手,但好像又不想杀死他,专门想看他出丑,不到一会儿,元青云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竟没有一块完整衣物,乍一看倒像极了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黑衣人既伤了火云禅师和他两个弟子,又杀得元青云节节败退,苏忘机也腾出身将百余伏兵悉数击退,唐军将士压力陡轻,见到元青云那落魄模样忍不住一片哄笑,元青云恨不得立时自尽,只是黑衣人一招一式都将他控制,连自尽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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