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玄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不能成眠。
拢月最后那句“想要我死了吧”一直在他脑子里萦回着。
同样萦回的,还有他自十五岁以来的记忆。
福良的笑容,曾几何时也是给过他希望的,但是到后来,却是变成了梦魇。
乐玄试过逃跑,但是福良给她的身体记忆那么深刻,以至于他连迈步的勇气都没有。同时,他也在害怕着,害怕这个世界会依旧给他恶意。比起面对福良的变态,他更缺失的勇气是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直到和拢月相遇。
被生活那么残忍对待的一个人,引来了他的同情,但是,他同时也羡慕着她的善良与乐观。
因为拢月,他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勇气。
他想过,即使以后的生活再艰难,也不会比现在的生活带给自己的那份痛苦来得沉重。
于是现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乐玄,是在想,如何带拢月逃。
而他的脑子形成的最直接的想法是:身体。
以前,福良曾迷恋过他的身体,或许,“坦诚相对”会是最容易接近福良的办法。
可是……
乐玄握住被角的手却是颤抖了起来——即使是下了决心,但是身体还是会忍不住地恐惧着一些烙印般的记忆。
与乐玄的决心相呼应的机会转眼便到来了,那是福良的生日。
这么一个心理扭曲的人,却那么在乎自己的生日。
以致于在苑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福良这个主人生日,那无论是谁,都要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不分贵重,也不分性质,但一定要有。
若是福良知道了礼物的数量与苑中的人数不符,那那个没有送上礼物的人就要送上他的命了。
所以,乐玄知道,机会来了。
但是他不知,这个机会,同样是落在了千溪桦一众人身上。
近三年了。
无思的“卜术”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卦象,而且越来越凶险,直到这一刻,卦象才缓和了些,生机也越来越明显。
于是,千溪桦等人才找到了隐匿在九重八卦中的福清别苑。
也在几番探知后,得到了能趁机潜入苑中的机会。
但是福良的残暴,让苑中的人都很是警惕,就是无思这种暗卫,也是好几次都没能接近关着拢月的地方。
福良虽然任由苑中的人去同情施舍拢月,可是该有的防备,她一点都不曾少过。
每日有三批人轮流站岗,每批两人,分别在早中午三个时间点换岗。
而且,期间的暗卫也是十二个时辰紧盯着刑房,一旦有什么异动,福良定会是第一个知道。
所以,一年了,乐玄都没能找到一个万全的办法救拢月出去。
定下了具体方案的乐玄,就只剩下准备的工作了。
而外边的千溪桦等人,也是憋足了一口气,就待时机来临了。
时间悠悠地就到了福良生日这天。
整座福清别院都被隆重的红色点缀着,就是里边来往穿梭的佣人们,每个人也是大红暗红的衣裳穿上身,端得是喜气异常。
“你说,这福良过一下生日,怎么弄得像六十大寿一样?”尽歌趴在屋顶上,不屑地撇撇嘴。
“……”回应他的是,无思的白眼。
比起尽歌的轻松,无思的神经是绷得紧紧的。
这近三年的时间里,他没少被心里的愧疚给压得背过气去,但是他不敢就此殉罪,他还要帮忙找拢月救拢月,只要能救出拢月,换了他的命都行。
对于无思的无趣,尽歌这几年也算是了解了,所以便自娱自乐起来,看着那满堂的红色,尽歌微微一笑,道:“今晚就让你过祭日好了!”
因为无思做过暗卫,尽歌做过杀手,所以他们,打的便是头一战。
而千溪桦和蓝以尔便直接从内部打入,易了容之后便躲在那些人群中,伺机而动。
乐玄更是坐在了梳妆镜前,描眉染唇,一袭素白的轻纱根本掩不住他曼妙的身姿,只是他眼底的死寂,与他精致的妆容是那般格格不入。
就是今晚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乐玄与千溪枫等人的行动时间,竟是那么契合。
或许,这也是今晚的营救与逃跑能顺利的一份幸运吧?
*
宴会开始,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最大的意外出现了。
福良竟然让人将拢月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锁住琵琶骨的铁链,坐到了福良的身侧。
看得出来,福良今晚是不会让拢月单独在一处了。
蓝以尔在看到拢月肩上那两条沉重的铁链时,顿时便泪流满面。
还好他们是混在人群中,这才不那么引人注目。
而千溪桦也是在衣袖底下握紧了双拳——她的女儿竟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锁琵琶骨,那该多痛啊!
乐玄也出现了今晚第一次感觉到的紧张。
但是他的紧张却不是来源与福良,而是那个坐在福良身侧,垂睑安详的云拢月。
他清楚拢月的反应就如拢月清楚他的目的一样。
今晚,只要他做了想做的事,那拢月肯定会阻止他的。
拢月不肯让他冒险,那一定会将她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可是……
咬咬牙,乐玄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于是,音乐响起,一身白纱的他便踏出了他此生最勇敢的一步。
在红色的地毯上,缓缓舞动。
眉眼间的媚,一次次地投向了福良,可是眼下的那份焦灼,却是传递给了眼中写满惊讶与不赞同的拢月。
动作间,乐玄似无意地几下滑肩与撩腿,让福良的眼睛便紧紧地锁在了他身上,就连握在手中的酒杯,也是许久都没送到嘴边。
他,成功了一半。
那剩下的一半,只求拢月不要破坏。
舞毕,乐玄故意站在了福良的眼界范围之内,时不时再投个笑容,一下子,便让福良分了几分心思在他身上。
可是,拢月却是笑了,一笑倾城。
福良的所有注意力,转瞬便都落在了拢月身上。
而拢月,也换来了乐玄责备的目光。
“我的云将军,可是有什么将你逗乐了?”福良忽然就伸手抬起了拢月的下巴,看着拢月噙在嘴边的那一抹笑容,忽然便无比温柔地问了句。
“只是觉得,福将军你的审美也是越来越不济了……就刚才那一舞,可比得上当初我俩萧舞合一的境界?”拢月的声音是彻底回不去了,总是沙沙哑哑的,但是这样的声音,却也另有一番性感。
福良微微一愣,那游离的神情似乎也是想到了当初拢月在夺魁大赛上那一曲扇舞,眼中的迷恋也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的确,拢月在福良心目中的地位,很是特殊。
当初,那一次扇舞,总会让福良在午夜梦回之间惦念。
而在寮禹之战上的相认,福良便有了夺取拢月的心。
只不过那时,技不如人,她做不到。
再后来,决定暗地里偷掳拢月,她在手下面前讲得是为了福国的胜利,但是她的私心,只是占有她而已。
因为,福良并不是傻子,她知道的,她赢不了此时的三国联军。
但是唯有云拢月一人,她是放不下的。
而这三年,她却不敢接近,因为她占有着拢月,却也知道,拢月并不能属于她,所以,她用尽了折磨的方法发泄自己心中的欲望,但是却始终没敢做出最后一步。
福良怕自己会沉迷,到最后,或许,她会杀不了拢月。
然,她不允许自己这样,所以,她总是不断回忆着对千溪桦的恨,然后再将千越这个名字与云拢月画上等号,那她,便禁锢住了自己身体深处的渴望。
可今晚,拢月只一句,便打破了她对自己设下的所有禁锢,而一道道防线,也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