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两人,忽然觉得睡得有点早了。
外面偶尔有说话的声音响起,撩得这两个躺在床上瞪床顶的人也开了口。
“云,你有想过沐叔的话么?”行墨幽幽的声音传来,里面的小心翼翼是那么的清晰。
拢月没动,眨了眨望着床顶的眼睛,喟然道:“我是不想去想,但是被他一提起来,我却不得不想。”
行墨侧过头,看见了拢月有些模糊的轮廓,握紧了她在被窝中的手,道:“云要去寻他么?”
拢月此时也将头转了过来,与行墨相对,带着笑意说:“行墨,不管你信不信,我感觉我的身份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我不喜欢麻烦,也不想去纠结那么多,在杳音林里我什么都没学,就学会了要向前看。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都要向前看,那才是我要做。”
“可他毕竟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十月怀胎,谈何容易……”行墨叹道。一个父亲,该要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痛。
“呵,或许他根本就不想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拢月苦笑。
她之前的生活太幸福,以至于现在她一想到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爹”的第一个词便是“抛弃”。
他抛弃了拢月,这是个事实,无论有多正当的理由,他还是抛弃了拢月。
“要不是非不得已,谁愿意忍受骨肉分离呢?”
“要不是他的非不得已,我又如何会忍受这骨肉分离呢?”
“……”
一时间,行墨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拢月。
她的云,在之前,因着回家的念头,已是苦苦压抑了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想开,却来这么一件让她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不如不知,不如愚昧。
抬眼在黑暗中寻找着拢月的轮廓,却听得她绵长而安稳的呼吸传来。
“云……”
行墨呢喃,也是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老张头才来敲响拢月和行墨的门。
老张头身为拢月的车夫,拢月的睡眠习惯她也知道,不到太阳上到中天,基本是醒不过来的。
果不其然,行墨来开了门,竖起手指压着嘴轻轻地“嘘”了一声。
“公子。”老张头压低着声音说,“老妇已经将马车都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说完,望了望了床上鼓起的被子。
“我知道了,你先将马车给铺上床褥吧……”行墨点点头,这路还得赶。
老张头连忙应道:“都准备好了!公子你直接将小姐抱上车就行,老妇还要去跟村长辞行,就先去了……”
“去吧……”行墨摆摆手。
老张头得了行墨的话,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行墨蹑手蹑脚地又回到了屋里,小心翼翼地抱起拢月,脚下竟然用了些轻功,开了门后便往马车那掠去。
门口和老张头打招呼的村长只看到一抹玄色的残影,再望过去,便只瞧见那马车的门被打了开来,里面似乎有一个正在忙活的玄色身影。
这男子,也不是个凡俗之人啊……
村长在心里感叹一句,转过头便和老张头道别起来。
行墨一进到车里就发现嗷呜和小烟早就在自己的窝里呆着了,这倒好,省了去找的力气。
待行墨安顿好了拢月,和村长一道别,老马和破车就再度重回了轨道,吱吱呀呀地想着平元镇走去。
除了那多出来的一匹马,其余都还是那个样子。
说起这马,就不得不佩服沐叔了,仅一晚,原本还折了腿的马现在就能跟在马车后面走了,虽然老马那速度也实在是没什么挑战性,但是这马能站起来都很厉害了,更遑论跟在后面跑。
拢月醒来,落了眼就是破车那有些漏光的屋顶,四下望了望,却发现除了自己和嗷呜,其它人都不见了。
“行墨!”拢月哑着嗓子喊着,却没人回应。
“行墨!”拢月打开车门,就看见离着马车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锅炉,里面还烧着水。
“行墨……”拢月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人,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
“云拢月……”一个声音忽地从马车顶上传来,拢月不由得转头去看,一个人,盘腿坐在马车顶上,那双矍铄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拢月,嘴角却是耷拉了下来。
“你是谁?”
“你的脸?”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拢月那混着初醒沙哑的声音和那有些沧桑却抑不住情绪一交织,两人皆是晃了神。
“丰前辈?”拢月试探着开了口。
“恩,是我。”车顶上的人回答,而后便是一个转身,落到了拢月的身前。
拢月看着比上次多了一些老态的丰细迁,有些病急乱投医地问道:“丰前辈,你有见过和我一起的那个男子吗?”
“他在离这里十里的地方救你们的车夫。”丰细迁皱眉看着拢月的脸,不悦:“怎的把脸弄成这样?”
听到行墨下落的拢月心也就安了下来,见丰细迁问起,便调皮地扮了扮鬼脸,看见丰细迁那被吓一跳的表情,这才哈哈大笑起来,道:“这样方便点。”
“胡闹!”丰细迁斥了一声,心里却暗暗动容:真像啊……
“云!”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拢月立时被吸去了心神,再无暇顾及丰细迁那一脸的若有所思,急急地便转身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挥了挥手,大喊:“行墨!”
“拿着!”一个命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拢月下意识便伸出了手,结果,一块铁牌和一张纸笺便落到了手里,在看向丰细迁站着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人!
那铁牌和之前丰细迁给她的是同一块,再打开纸笺,便看见有些潦草的字迹写着:有事,缺钱,去各大镇的丹青酒楼,亮牌即可。
拢月摸不到头脑,之前说她是什么渊骨堂的尊主就已经够让人没思绪了,这会明显是让她去“狐假虎威”啊!
行墨一来到拢月面前就看到了她有些郁闷的脸,伸手摸摸她的头,问:“怎么了?”
拢月将那铁牌一抛,行墨接过,待看到后,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刚才有人来过?”
“丰细迁……”
“哎哟……”老张头的一声惨叫,淹过了拢月的声音。
拢月急忙望过去,就见老张头扶着自己的右脚,脚踝处似乎还渗着血。
“老张头,你这是?”拢月探出手,却不知道要从何如入手,只好将老张头横抱起来,放在了马车前。
拢月抱起老张头的时候,明显便感觉老张头猛地一颤,于是放下老张头后拢月便有些愧疚地问了声:“很疼?刚弄疼你了?”
老张头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地就说:“小姐……老妇惶恐,哪值当小姐使劲啊……”说完,眼神还不敢看拢月,闪烁着落到了拢月的脚边。
“这没什么……”顿了顿,“你这脚是怎么伤的?”
“都是老妇不注意,陷在捕兽夹里了……”老张头继续抖着,抬眼望向行墨,复又道:“还好公子,要不然老妇就……老妇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说完就要跪下,拢月急忙拦住。
“老张头,这没什么的……”行墨笑笑,“我们还要倚仗你来驾车呢……”
“是是是,谢公子厚爱……”老张头唯唯诺诺地答话,终于不再抖了,看向拢月的眼光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被老张头这么横插一脚,拢月原本要跟行墨说丰细迁的事也就这样忘了。
倒是行墨,揣着拢月丢过来的那块铁牌,隐隐感觉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