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玉
是的,就这样离开。小提琴上的火焰和大提琴上的海水仍在那里交相辉映,我却独自逃开了。我宁愿去一个空白处,去一个一贫如洗的地方。只要带上一捧土壤和几粒花籽,我就可以在那里点燃一个春天。
那些褪去的光芒又重新罩在我的身上,身边的河流停止了流淌。我眼睁睁地看着一首流行歌曲的熄灭。唯美主义的月亮被世人挂到空中,完成了一次命里注定的悲剧。事实就是如此,既然没有能力阻止月亮的圆缺,就心甘情愿接受这个夜吧。既然无法把青春的苹果再送回自己的掌心,那就任它去滋润别人的青春吧。尽管压在心底的心事藏了很久很久,已蓄满了洗刷尘世的泪水,可我还是忍着,忍着,怕惊扰鸽子一般的我的女儿。孩子都害怕大人的眼泪,他们认定那是灾难。偏偏这时女儿醒来,与我对视。她说她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在滚动,我告诉她,是因为有爱,世人的眼里才积满了珍珠。
无法斩断的忧伤曾经丝绸一样裹在我的身上,我翻遍身上的全部口袋,仍找不到火柴,我倾倒灵魂里的所有杯子,仍倒不出一滴酒来。外面的雨,是命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情吗?在这个黑黑的夜,我要积攒足够多的梦想的萤火虫,造出一个信念的灯笼,照亮灵魂里的漆黑之处和未知之旅。
春光烂漫的时候,依然没有人停下。一簇簇活生生的火焰就在尘世里舞蹈,可是一群苍白的灵魂不知向它靠拢。莫非这个世界真的病了,病得连活蹦乱跳的孩子都足不出户。一道道墙,一扇扇厚重的门,隔绝着人心之间静静流淌的河。
我不断地舍弃,是因为我不想让追梦的翅膀过于沉重;我不停地流浪,是因为每一寸土地都沾染着我的泪水。我就像那随着风飘的蒲公英花籽,用数不清的梦想爱着一片片土地。
我一次次地滑进沼泽,阳光被搓成一根绳子,可以救我到快乐的岸边。我抖了抖身上的尘埃,便重新回到阳光中来了。生命依然那样美好,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早晨,永远是佳人有约的黄昏。
太阳是父亲,地球是母亲。父亲每天都尽量把最新鲜的血液输给我们,我们不懂感激,还制造了一大堆臭氧层空洞让他忧心忡忡;我们是一群不省心的孩子,不知道母亲的身体里还有多少可供点燃的灯油,我们任意挥霍着一种恩情。
我不断地离开,只想让自己不断地开始。一个人不能只在回忆里生存,那样的心灵会生满青苔。
我不停地飘,累了就睡在风里。我不停地走,用一个伤口抚平另一个伤口。疼痛中我走错了很多路,然后重新走,不停地走,忧伤像遍地丛生的杂草,直到今天也没有割完。
我听见一个声音说,随风去吧,风会把你带到阳光的中心。我便真的感觉到风了,并看见风中无数的蒲公英的花籽,它们在风中快乐地飘着,世界的每一处都是它们的家。我随着风跑,跑过一片草原,又跑过一片丛林,蹚过一条河流,又爬上一座山冈。不停歇的风,牵动我不停歇的脚步,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出。
一个最后的消息说,雪要落了。那么,就任它落吧。我已经在它落下之前微笑着躺下了,像那睡在风中的蒲公英,紧紧贴着会呼吸的土地,渐渐地,把自己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