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
骆霜还看着窗外，冷冷说道：“你醒了？”石燕擦擦眼泪说道：“我…我怎么会在这儿？”骆霜背对着石燕道：“你不在这，还能在哪，公孙不缺已经来找过你了，差点杀了你。”石燕问道：“哦，那我为什么还活着？”骆霜冷笑道：“有人不想让你死。”
石燕的脸色紧张起来：“小天，是不是小天又回来了？”骆霜冷冷说道：“不是。”
石燕道：“不是？”骆霜道：“为什么你不猜是欧阳啸呢？”石燕道：“是他？”骆霜道：“当然还有我。”
石燕从床上下来，说道：“谢谢！”说完就开始穿鞋，骆霜斜眼看了一下，问道：“怎么，这种地方，留不住燕姑娘的大驾吗？”石燕急忙说道：“不是不是，你切不要误会，我只是害怕，害怕会给你带来麻烦。”骆霜冷笑道：“麻烦？你看我像是怕麻烦的人吗？何况你已经在这里过，公孙不缺若真要杀你，我这的麻烦还会少吗？”石燕道：“可是我留在这里，你的麻烦会更多。”
骆霜笑道：“既然麻烦一定会有，那么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你就算是想走，你又能去哪？”
石燕不说话了，这个问题，太难想了，以至于石燕根本无法回答，骆霜继续说道：“小天现在恨不得杀了你，老石去向未明，你还能去哪？”
石燕愣住，这些问题，她确实不得不考虑，但是这一天里面，她实在是没那个心情。骆霜环抱着手臂，手指在臂上轻轻敲动着：“留下吧！也不在乎这一晚上！”
石燕点了点头，坐回到了床上。
今天夜里没有月亮，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有太阳？骆霜这次把石燕救出来，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主要的是对于欧阳啸来说是对是错？
天一亮，冰霜楼的人就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吵醒，也包括骆霜和石燕。骆霜往外看了一眼，叹道：“还是…来了吗？”石燕道：“那么，我一个人出去就够了。”
骆霜道：“只怕有人已经出去了。”老鸨发火地打开了门，骂道：“谁啊？不知道营业时间吗？”
可是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直接两张三千两的银票，老鸨的语气马上就变了，“原来是钱大爷，欢迎欢迎啊。”
欧阳啸拿回了银票，微笑道：“我好像不姓钱。”老鸨笑道：“有钱的大爷都是姓钱，欧阳捕头来了这么多次，怎么这个规矩都不懂。”欧阳啸负手转身，背对着门口说道：“我好像来得太早了，不如我现在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天知道薛虞霏究竟给过欧阳啸多少钱。
老鸨拉住欧阳啸道：“欧阳大爷，我们这里对有钱人都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服务的，您都来过我们这里这么多次了，怎么不懂得我们这里的规矩呢？”欧阳啸道：“还是算了，想见霜儿还得提前预约，我还是今天预约了明天再来吧。”老鸨道：“什么话？您是霜儿的老顾客了，怎么还用得着预约呢？这规矩您应该懂啊！”欧阳啸小声说道：“什么破规矩，就是为了方便有钱人，以后这世道还怎么让穷人活啊！”幸好欧阳啸不算太穷，不，应该说是幸好薛虞霏太有钱了，足够欧阳啸“借”了…欧阳啸边走边问道：“怎么样，霜儿起床了没？”
老鸨风一般跑到了楼上，看到骆霜已经开始梳妆，这才放心地像风一样奔了下去，回道：“起来了起来了，马上就下来。”欧阳啸道：“你不用叫她下来了让她把她房间里那位叫下来就行了。”
“房间里…老鸨的脸色青了一半，“霜儿房间里除了霜儿，难道还有别的人吗？”欧阳啸没有说话，又把一张银票卷成一团，甩到了老鸨面前，钉到了楼梯的护栏上，老鸨马上改口：“是有一位身穿黄色衣服身材性感腰间缠有兵器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在这，我这就去给您叫。”“不用了。”
欧阳啸拔出了墨剑，慢慢走上了楼梯。石燕忽然出现在楼梯口，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说话的时候，石燕的手一直放在金绳的柄上，尽管她知道欧阳啸的武功和她的差距就像是天和地的距离一样，也像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欧阳啸看了一会儿石燕的手，抬头答道：“金丝燕，是你。”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就是说欧阳啸已经做好了调查，在能肯定她的身份时才说出的话。
老鸨站的地位实在有些尴尬，急忙开口说道：“欧阳捕头，我们这的东西可贵着呢，要是砸坏了…”欧阳啸和石燕同时扔出了一团纸团，老鸨立刻接住，顺势往楼下冲去，边走边说：“这地方的东西你们随便砸，砸坏了重买就是。”
欧阳啸侧身让老鸨下去，他让她下去了。
骆霜从房间里出来，站到了石燕的左边，这时老鸨已经停下，背对着欧阳啸，可是欧阳啸这种顶尖高手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这三个人已经按照三角形的站位围住了自己？
只是欧阳啸想不到骆霜会对付自己，更不能找个理由说服自己老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更接受不了的，只怕是骆霜的做法。
欧阳啸苦笑道：“霜儿，这没你的事，让开。”骆霜趴到栏杆上，淡淡说道：“我记得你喜欢过石燕？”欧阳啸看着石燕那双属于胶舞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道：“算是有过吧。”骆霜道：“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抓她？”欧阳啸道：“因为她犯过错。”骆霜道：“可你也应该知道，她偷的都是那些富得流油那些人不痛不痒的一些钱财，但是…”欧阳啸道：“但是她犯了法，所以，我非抓她不可！”
骆霜道：“你是今天才查到？”欧阳啸道：“和冥剑动手之前，我就已经知道，只是上来以后，我才想要做这件事的。”骆霜温柔地说：“你非抓她不可吗？”说完，骆霜就主动退到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这句话的答案她已经用不着听欧阳啸说一遍了。
欧阳啸抬手把剑横到了面前，说道：“石燕姑娘，你你动手吧。”
在脑子里过了无数次见面动手前的画面，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刻，欧阳啸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到底有多难，有多伤人。石燕并没有动，她知道欧阳啸心里不舒服，就像她自己心里也像是刀扎斧砍的一般。
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在此对阵，想想都知道有多么的残忍狠毒。欧阳啸抬着的手都有点发酸，但是和心中的痛苦比起来，手上的酸痛根本就不算什么，身边的墨线一条条显现出来，这就是说，欧阳啸在催动自己的内力。石燕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右手洁白的手背上出现了几条淡淡的青筋，右手每前移一寸，她的心就被撕裂一寸，等她的金绳全部拔出，她的心也就碎了。欧阳啸的心也碎了。
于是金绳捋直，刺向了欧阳啸，欧阳啸不退反进，剑交左手，一剑横扫，绳比剑长，石燕一绳从欧阳啸肩上刺空，欧阳啸的剑直削石燕小腹！
石燕一翻身，抓着栏杆跳下，悬在空中，欧阳啸剑柄在手中一翻，反握长剑，刺向石燕后背，石燕又是一闪，欧阳啸的剑便已经刺空，欧阳啸墨剑往右手中一抛，凭空又是一剑，石燕再次轻松避过。
似乎欧阳啸的剑速根本就比不过石燕的身法。眨眼之间，欧阳啸站着不动，又使出了一十三剑，这一十三剑可谓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毒，可是石燕就真像是一只飞燕子一般，在草丛中展翅乱飞，欧阳啸的那柄剑，竟然碰不到石燕的衣角。
石燕再次翻身，七枚金镖甩手打出，江湖中的女子多以轻功和暗器见长，石燕当然也是一样，只是欧阳啸没有去了解她罢了，或者说，欧阳啸也从没有去了解她的心情，和想法。金镖被一只只打落，最后一枚落到地上的时候，欧阳啸的墨剑也已经架在了石燕的喉咙上，这一剑算是欧阳啸投机，石燕若不是在发镖之时身法慢了一慢，想必欧阳啸想制住她，也不怎么容易。
石燕微笑道：“看来我和你之间的武功差距还是这么大。”欧阳啸却笑不出来了，石燕明知道那些暗器伤不到自己，为什么还要出手让自己的身法慢一慢，难道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吗？还是她本来就放不下自己？石燕道：“你不是要抓我吗，走吧，带我回去吧。”欧阳啸不语，左手一扬，石燕的双手、双足上都多了一套镣铐，欧阳啸转过身去，背对着石燕说道：“走…走吧。”然后竟然自己走下了楼梯，慢慢走出门。石燕眨眨眼，眼泪流出，慢慢地跟了上去。骆霜半开着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苦恼，抑或是忧虑，这几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骆霜的头都大了，怎么想她也不明白，欧阳啸怎么可能会对付石燕呢？
一个拿着剑的捕头，身后跟了一个带着镣铐的美女，这景象，看见的人估计没有会感到正常的，幸亏辗迟县的凌晨人不是太多，要是在百姓们摆摊开集市的时候出来，非让人笑死不可。石燕在后面跟着，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欧阳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让她心情不那么低落，不过这种时候，两个人的心境、对人生理想的感悟，都有了太多的不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行渐远，他们原本是相爱的，原本爱得刻骨铭心，现在却不得不刀剑相见。
石燕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欧阳啸也不知道事情过了以后石燕会怎么想自己，所能想，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都看着自己的脚步，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接着一步，好像下一步走完，两人就要永不见面一般，实际上两人不是也有七年多没见了吗，这七年的时间，纵然心里还记挂着对方，又如何经得起岁月的侵蚀。
欧阳啸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握住了石燕的手，柔声道：“小舞…”石燕冷冷道：“胶舞早就死了，现在只有石燕。”欧阳啸苦笑道：“好，石燕，你现在走不走，只要你再也不回辗迟县，我可以放你走。”石燕道：“那么你可以送我去牢房了。”
欧阳啸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连走都不肯走？难道还是因为…”石燕忙说道：“不…不是因为小天。”欧阳啸不语，石燕幽幽叹道：“辗迟县是我的家，也是我在这里认识欧阳啸的地方，我要在这里，守住我的记忆，守住我和欧阳啸那些快乐的记忆。”
欧阳啸不再说话，泪珠从眼角滑落，啪嗒，在地上散开了花，石燕慢慢地抬起手，镣铐上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她用拇指揩去了欧阳啸的泪痕，微笑道：“放心，我死不了，我还要活下去，完成爹交给我的使命。”
欧阳啸狠下心道：“好，我带你走！”石燕道：“嗯，走！”欧阳啸抓着石燕的手，走向了县衙的牢房。
黑暗的巷道，两边的囚房里呼号声不断，石燕两边看着，听着欧阳啸介绍，他指着一个满脸胡茬的人说道：“这位是昆仑名宿柳长虚，因为多次抢劫妇女触犯了王法，被我抓到以后，一辈子关在这里。”
他又指着一个面白如纸的人说道：“此人是江西千面书生，他的名字，我想你听说过。”石燕道：“难怪这七年没听说过他的恶行，原来是被你抓了。”
“这是太行山青霸王，天山黑心豹子，这是…”石燕打断他的话，淡淡说道：“我不准备逃走，你用不着告诉我你这里防备有多么严密。”
这些人的武功若是在江湖上排名，相信没有一个会在前三十之外的，欧阳啸把这些人一一介绍给石燕，石燕想到这方面也是情理之中。
欧阳啸急忙解释道：“不，燕儿，我不是那个意思。”石燕冷哼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就是希望我一辈子住在这里，所以早早介绍些狱友给我认识认识，是这个意思吧？”欧阳啸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些人来教育一下石燕，让她知道一下在江湖中还有着很多很多的恶人，如果一不小心，就算是成名的侠客，有威望的大侠前辈，也难免会走上歧路，欧阳啸就是不希望石燕也会跟这些人一样，成为江湖上所不耻的小贼。石燕在江湖上劫富济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真的听不明白欧阳啸的意思，只是她不喜欢欧阳啸这种好为人师的样子，所以故意装着听不懂，气气欧阳啸。
欧阳啸看了她一眼，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巷道尽头，便是欧阳啸给石燕准备的房间，虽然和一般的牢房没什么不同，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间牢房要干净许多。石燕进入房间坐了下来，微笑道：“看来以后几天我就要住在这里了，是吗？”
欧阳啸淡淡答道：“没有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