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上次陈某出访辽国时承蒙您的款待,这杯酒陈某敬您。”陈尧叟盯着耶律斜轸,这个男人除了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外,还是有着兽性的机警和敏锐,以及无声的威慑和气魄,些许赞赏涌上心头的同时,蓦地想起莫如,那个自己深爱着却变成耶律斜轸妾侍的女人,眼中的戾气陡然升腾。
“陈大人客气!”耶律斜轸刻意加重了语气,脑海中浮现出那次宴席上莫如巧目眸兮望着陈尧叟的样子,不自主的握紧了酒杯,更让他恼怒的是渐渐苏醒的记忆告诉他,莫如曾经爱过的男人一定就是陈尧叟。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四目相对,幽黑的深眸里闪烁着些许慑人的光芒,嘴角的笑容透着一丝愠怒,谁都没有坐下。
“哦?陈大人曾出访过大辽?”观其景,耶律休哥眉头稍蹙,随即面带笑意的突然介入,打断二人的对峙。这种情况看来,两人定有些不快的渊源,若不打破这种气氛,这洗尘宴必定难以进行,那么他们来大宋的第一步就受到阻碍,往后的许多事情便难以进行。不过,耶律休哥心中亦是有些许讶异,应是怎样的过节让两人在这种情景下都能露出骇人的煞气。
“对,半年前,陈某曾出访过大辽。”陈尧叟不动声色的回神,侧过身来微微频头,有礼的答道。
“原来如此,那时本王尚在戍守边关,无缘得见,今次能受到两位陈大人的设宴款待,真是荣幸之至,这杯酒本王敬两位陈大人,先干为敬。”把气氛拉回原点,耶律休哥看得出这两位陈大人的谈吐和气度绝非等闲之辈,而且像是他曾在哪里见过他们。
陈尧咨和陈尧叟起身端起酒杯,“谢王爷。”
男人的世界总是蕴着机关和锐利,还有莫名涌动的相互欣赏,争斗和不服。
这场洗尘宴下来,酒拼掉了大半,各个面色红赤,眼底却仍有一丝不甘,可是更多的是从交谈中体会到对方的不凡和气度,暗自的相互较劲和不服,但是彼此在心底都有一丝遗憾,若不是国家和民族大义在身,也许他们四人也能成为难得的莫逆之交。
借着酒兴和心底越来越浓烈的疑惑,陈尧叟黑眸一紧,对着耶律斜轸轻道,“莫如可好?”
此话一出,原本谈笑风生的宴席瞬时鸦雀无声。耶律斜轸僵直了身子,酒杯久久的停留在嘴边,手上的青筋凸起,脸上的疤痕变得越来越狰狞。
耶律休哥紧蹙眉头,眼中透出慑人的痛楚和戾气,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像是极大的克制着什么。
陈尧咨先是愣住,睁大眼睛震惊的望着陈尧叟,忽然站起来,力道过猛使得衣袖掀掉了面前碗筷,接近咆哮的喊道:“莫如,你是说苏莫如?你见过她吗?她在哪里?”
陈尧叟垂下眼睑,眼中尽是愤怒和痛楚,冷硬的说道:“这你就得问南院大王了。”他有一些后悔和烦怨,居然忘了他的弟弟也同样钟情着那个女人。
“莫如在哪,她在哪?”一把抓起耶律斜轸的衣襟,陈尧咨已经有些狂恼了。
一把甩开陈尧咨,阴狠的说道:“她在哪里,过的如何与你们无关,她是我的女人。”看到陈家兄弟的反应让耶律斜轸心头的怒火和妒火愈演愈烈,那是他的女人,用不着这些人来关心。
“你说什么!”耶律斜轸的一句话惹来三人巨大的愤怒,都不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怒目相视。
“哼,人都死了,再在这里争这些有什么用。”蓦地,冷笑一声,耶律休哥颓然的松开双拳,他想起那场把她永远带走的大火,心狠狠的被揪住,事到如今,再争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不知道陈家兄弟和莫如过往如何,只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没有,她没死,她没死你听到没有!……”耶律斜轸惊恐的怒吼着,陈尧叟和陈尧咨则定在原地,一动都不动,震惊,茫然,还有巨大的窒息感吞没了男人身上散出的暴戾和锐气。
出了宫门,她掀开锦轿的帘布,望了望天色,夕阳的余晖已经泛出微薄,天幕也越来越深沉,有些庭阁甚至已经依稀挂上了明灯。轻叹一声,今天,是她走的最晚的一次。
李莞儿始终没有告诉她哭泣的原因,那种难以克制的心酸泪水看的她心悸,怎样的悲伤能让那个自信恬然的女子如此心伤。若是一般女子,皇兄这般的珍宠早已安抚了所有的伤痛吧,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心爱之人的温情,是多少女人的向往,就连她,表面风光无限的大宋公主,当朝宰相的结发妻子,也对李莞儿如今的境地不由得心生欣羡。
但是,她还是清楚看见那种无言的悲伤和痛苦,顺成泪水,簌簌的延着那个女人的脸颊淌下来。
她不想说,于是她也不再追问,她晓得,太多时候,有些痛楚和伤痕只能深深的留在心上。
然后,两个人便一直沉默着,谁也不再多说一句,直到皇兄赶来,她才告退离开。
“公主,到了。”隔着帘布,小厮轻声禀告。
轿子停稳,她刚一脚踏出轿门,略带急迫和焦躁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公主终于回来了!”抬起头来,赶忙下了轿子,“我在李妃那多坐了一会。”
看着他纠结的浓眉和眼中的慌乱,她的心头却莫名的泛出浓浓的甜蜜和暖意,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见他了,他最近一直在忙接待辽使的事情,公务特别的繁忙,整日早出晚归,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这么早便回来了,还亲自到门前来迎她。
“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不然我一定哪都不去。”她轻声说道,然后缓缓的走过去,红着脸颊,试着拾起他的大手,可是他却像是不耐烦似的推开了她,她以为他是等急了才会如此,于是讨好的露出甜笑,闪着晶亮的眸子望着他,“我,好想你。”
闻言,陈尧叟身子明显的一僵,眉头蹙的更紧,随后说道,“公主,臣有事要问您,我们先回屋可好。”他声音里的冰冷让她像被当场浇泼了一盆冷水,在这个寒冬中无声的结冰,心中的委屈和酸楚满溢开来,可是她还是颤抖着扯扯嘴角,轻微的吐出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