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算计,终有一失。
白景玄却没想到,这一处失误,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朝堂之上,此次科举舞弊之事,已经查明了真相。所有的事,背后都是由太师一手操纵,布局撒网。
韩叙掌握了所有证据,奏折都已经递了上去,只等白景玄过目之后,下令处置。却不想,等来了他忽然病倒的消息。
朝堂之上,局面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白景玄病倒了。
龙床之上,满眼皆是象征着天底下最尊贵的明黄色泽,从纱帐到锦被。那个面容俊逸,脸上时常带着浅浅的笑,总是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的男子,如今正躺在这床上,脸色唇色皆是苍白的,不过一夜而已,便有青青的胡茬冒了出来。
“陛下……”木盏盏伸手,缓缓地描摹着他面部轮廓。
从头至尾,也只有这么一声轻唤而已。精致的面容,已经带上了憔悴,如墨的眸子里,一片水雾,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一颗地从眼眶滑落,砸到华丽的锦被里,消失不见。
听闻白景玄出事,木盏盏便赶了过来,如今又是这般模样,这样的深情,看得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由得心酸。
“陛下……”
鸾凤宫。
“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侍卫拦下了白奕,解释道。
在白景玄病倒之前,唯一下的令,便是让人围了鸾凤宫,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样一道命令,让人不由得深思,难道,皇后跟此事有关?说起来也是,皇上可是从这鸾凤宫回去的当夜,便病倒了。
“放肆!”白奕喝道。
自科考舞弊被人揭发,说主考官涉嫌泄题开始,他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母后虽然没有明说,他也知道那人是他王家的人。案件由大理寺接管,迅速展开调查,就在结果快要水落石出的关头,父皇却离奇地病倒了。
这么多的巧合,由不得他不怀疑。可是,那座宫殿里住着的,却是他的母后。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鸾凤宫。”侍卫一板一眼地解释。
白奕在殿门外站了很久,终究没能进去。
斥退了一应伺候的人,木盏盏这才换了一副表情,唇角微微勾起,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白景玄啊白景玄,这么多年皇帝白当了你,在这种紧急关头,你居然都不防备那个女人一下,吃到苦头了吧?啧啧,真是可怜啊……相比起来,我对你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吧,尽管一直在骗你,至少没做伤及你利益的事,不是吗?”
床上躺着的人,依旧昏迷着。
“知道么,我昨晚做梦了,在一片好似没有边际的迷雾之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引导着我……”
“江南……不归……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温柔地亲吻他的耳垂,说话的声音更加轻柔,“白景玄啊,你要赶紧醒来,然后,带我去江南……去寻那个叫所谓的‘不归’吧……”
一连几日,皇帝都没有上朝,关于案件的调查结果,也只能押后处理。
太师一党更为猖獗,多次提议由太子暂代国事,其野心昭然若揭,竟是妄图将这天下变成他王家的!
尽管有持反对意见的唐家以及忠君一派的韩家给暂时压下了,但情况已经十分的不乐观了。
第六天,白景玄醒了。
“陛下!”滚烫的泪水落到脸上,温暖的却是一颗心。
“盏盏……”声音微弱且嘶哑。
木盏盏却是笑了,将头轻轻靠到他胸膛之上,再说不出一句话。
“盏盏乖,替朕传句话,宣韩叙进宫见朕。”
木盏盏点点头,又在他怀里蹭了一下,才起身走了出去。
“陛下醒了,带太医进去替陛下诊脉。”顿了一下,接着道:“陛下还说了,宣韩叙进宫觐见。”
李德福小心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因为连着几个日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照顾陛下,原本就不大好的气色,如今更差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但那双漂亮的眼里,却些满了坚强。
她是陛下亲封的瑞锦皇贵妃,是这皇宫里,除了皇后以外,地位最为尊贵的女人,同时,更是陛下放在了心上的人。
在陛下病重之时,拒绝了一切人的探视,照顾之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的,为了安全起见,就连煎药送药之事,都要他亲自在一旁看着守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强撑。这几天里,四殿下多次求见,她都没有理会,直到如今,陛下醒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从前,他不懂陛下为何会看上这个女子,如今却懂了。
有些人,真的值得。
“是,奴才这就去办!”回过话,便退下了。
“来人,扶本宫会昭华殿。”这具渣到了极点的身子,不过这么两天而已,居然就快撑不下去了,要是白景玄再晚两天醒来……
听闻白景玄醒来,韩叙真真是松了一口气,随着出来宣旨的太监,一道进了宫。
乾清宫外,伺候的人面上都是一片严肃。
李德福候在门外,对韩叙行了一礼。
“韩将军,陛下在等您。”
韩叙点头,“有劳李公公了。”说罢,推门走了进去。
不过几日没见而已,如今的白景玄,跟之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韩叙一时有些愣住了。
“子轩。”还是白景玄先开口唤他。靠坐在龙床上,仅着亵衣,披了华贵的皮裘,锦被盖到腿上。如若忽略了了那通身属于王者的气势的话,便是一个活生生的病弱贵公子。
“陛下,您的病?”韩叙走近了,问道。
白景玄苦笑,“此次,是朕大意了。这不是病,是毒,从南疆传过来的奇毒——七日长生。中了此毒之后,会好似生了疾病一般,若是七日之内醒不过来的话,就真的可以长生了,呵呵……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朕居然醒了过来,他们大约没想过吧。”
韩叙心中一紧,“是……”
“是皇后。朕那夜到鸾凤宫去,不过是劝告她,多为奕儿和玉儿考虑一下,即便是动了她王家,朕也不会牵连到奕儿身上的。终究是估计错了人心,王氏一族的野心,已经膨胀到了这样的地步。”白景玄接了她的话。
“如今,他们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朕便是留不得他们了。今夜,便动手吧。”
“是。”
韩叙转身便要走,却被白景玄叫住了。
“子轩,若是奕儿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朕便会改立渊儿为储君,到时候,若是朕撑不下去的话,你便替朕照顾好他们母子吧。”
这样类似交代后事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说的。
韩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夜,帝都的官员百姓都还在睡梦之中,太师府上,却是被火把的光芒给照亮了。
“老爷,老爷!”
家眷下人皆在哭喊,王太师却是一脸镇定地端坐在屋内。
韩叙带来的人,在外边跟王府的私兵在拼杀着。
“陛下醒了?这次的事,是你们遭就谋划好了的吧?”王太师平静的问。
韩叙点头。
明灭不定的火光中,二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
“哈哈,老夫不是败在你们手上的,怪只怪瑜儿不争气,减少了毒药的分量,不然,陛下怎么可能醒来!!!”
“大皇子已经被册立为了太子,你王家为何还不满足?”韩叙问道。
王太师一脸不屑,“满足?再等十来年的时间,等皇帝先拿我王家开刀?还是等他将白奕教导成了合格的君王,将来反过来对付王氏?千算万算,也不过是算错了人心而已!”
最后这句话,韩叙是赞同的。因为,皇帝也是算错了这一点,最终,谁也没有落得好处。
一夜的较量,在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王府的私兵全数被绞杀,府中众人都被扣押。
韩叙转身离去,回皇城复命。
昭华殿中。
木盏盏曼斯条理地喝着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面上一片平静,再不见当初的半点厌恶。
“渊儿,为何不说话?”她问。
白渊咬着唇,半晌,才道:“之前,母妃为何不理我?”
木盏盏嗤笑,“那不是再照顾你父皇么,自然是分不了心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白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木盏盏接着道:“你想要的东西,就快要到手了。明日,约你皇兄到赏心园来一次吧,所有的事,咱们一次解决了。”
我想要的东西?是……那个位置么?
白渊心中开始生出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