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不便进去,就在外边看着了。”楚云深的声音传来。
由于楚云深只是合上门,并没有反锁,而且如今段业的直觉非同一般,自然能够感觉到,屋子里的女人现在正盯着自己。
“呵呵呵。”段业强笑两声,“姑娘,我又来看您了,在这里您可住的习惯?”
这是句废话,阶下囚,是没有资格讲条件的。段业也纯粹是没话找话,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段业一进这个门,就有些莫名的紧张。
难道是因为身份的差别?段业如今是一方府君,虽然离诸侯的地位还差了许多,可是不管怎么说,手上有钱有兵,人的格局和气度会不知不觉的变化,起码秃发灵等人就说,段业已经和过去的段业不一样了。
清河公主虽然是公主,但是毕竟不是汉家正朔,况且燕国已经灭亡,慕容垂虽然造反,也没有公开即位,清河公主的身份不足以让段业自卑。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段业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里面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人,你可算来了。”声音柔柔弱弱,可是段业听不出丝毫的祈求或者悲伤,反而段业觉得,里面的女子,如果不是身体虚弱,恐怕会中气十足,气势逼人。
“你……在等我?”段业试探的问道。
“呵呵呵呵呵。”清河公主发出一阵有些吓人的笑,“是的,我在等大人,等了好久了哇!”
段业张了张嘴,差点就问出“为什么”来,可是段业知道,清河公主再落魄,也是当过公主的人,自己不能太着相了。
既然她急着见自己,该说的,她自己会讲,就没有必要凑上去了,那样反而显得不美。
“哎!”清河公主依然没有走过来,不过距离段业是近了许多,屋子里光线昏暗,段业眼力甚好,也只能隐隐看见那苗条的身子,感觉到那楚楚可怜的纤弱之态。
“大人,我也不瞒你,我是谁,你既然知道了,想必也知道我的事情。”清河公主顿了顿,道:“我父皇便是烈祖景昭皇帝,我便是长公主,封号清河,呵呵呵,10年前,我大燕不幸亡国,我和我弟弟凤皇都被掳入长安城,后面的事情,全天下都已经知道了,大人就不必再听我说一次了吧?”
说到这里时,清河公主已经隐隐然有啜泣声,段业心里,也是酸溜溜不好受。
不管再坚强的女子,说起自身如此悲惨的遭遇,想必都不能释怀吧,这其实是清河公主第一次对旁人诉说这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段业会说这,不过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清河公主顿了顿,接着说道:“之前,我被送出长安后,本来是在霸上隐居,过了几年还算平静的日子,虽然冬天里看雪,夏日里看雨,虽然被软禁,日子倒也过得去,就这样看着年华老去,我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可是我没想到,苻洛他居然也打起了我的主意,不但……还想利用我,只是如今,你既然都是姑臧太守了,请你明确告诉我,苻洛现在,是不是死了?”
清河公主大概是不常说话,猝然一下子说这么大一段,都有些不习惯了,可是她急切的语气,段业听出来了,甚至她刚刚转过来的有些期盼的目光,段业也感觉到了。
“不错,苻洛死了,我已经把他埋在姑臧城外的乱葬岗,不过,他是王族,如今天王尚在,节下已经修书飞骑送往长安,究竟怎么定夺,却尚未可知。”段业缓缓说道。
“真的……死了。”清河公主说完这四个字,却足足像用了100年一样,刚刚说完,她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几乎迅速从啜泣变成嚎啕大哭,哭声如杜鹃啼血一般,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段业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看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大哭,很不像话,因此准备上前安慰一下,可是他刚刚跨出一步脚,清河公主却突然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段业愕然地停住,可是清河公主却又不理段业,继续自顾自的大哭起来,整个转换过程,毫无停滞,行云流水,段业彻底呆住了。
原来,这就是女人的本事啊!真是自愧弗如,段业不停地摇着头。
不过,清河公主哭的这么伤心,显然是因为心里憋得太久了,难得有个发泄的机会,看起来,苻洛对她的伤害,也着实不小,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一个男人,对女人还能怎么伤害呢?清河公主是氐人死敌鲜卑人的骄傲,那么在这些人手里,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那也是很显然的事情,一想到这里,段业就不禁心里窝火,可偏偏还没处发泄。
这种事情,古今亦然,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是身为女人的悲哀,清河公主要怪,只能怪她生在帝王家吧。
好容易,清河公主终于哭完了,这才有些低沉的说道:“大人,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段业注意到,清河公主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自称“我”,而不是很二五的还称“本宫”,或者是很卑微的自称“贱妾”,这意味着在她看来,她和段业,是平等的,这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段业心里对这位历尽苦难的公主颇有兴趣。
“无妨。”段业挥挥手,“不过,你找我来,便是单单想知道苻洛的事情吗?”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刚好想到而已”,清河公主缓缓说道,“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凤皇现在怎么样了?”
这话里面,透着浓浓的关切,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慕容冲的亲姐姐,二人之前感情极其深厚,如今清河公主,自己这辈子已经就这样了,在段业这,虽然没有自由,好歹也能苟且偷生,她唯一牵挂的,也只有弟弟了。”
“他……很好,或者说,不太好。”段业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
“怎么说?”
“你真想知道?”
“是的,大人,你说吧。”
“他,现在是河东一代鲜卑人的大首领,众至十余万。”
“那很好呀,他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了。”清河公主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在她看来,自己这辈子是没戏了,如果弟弟能亲手杀了苻坚,好歹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