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业其实也是经验使然,其实前世,就有不少人,哪怕他们是独裁者,哪怕他们是民贼,可是他们是真心痛恨腐败。
道理很简单,那也是从他们的利益出发的。既然朕即国家,一切都是他们的,不但是他们的,还是他们子孙的,而那些腐败分子,贪钱是小事,危害到他们的江山安稳才是大事。
因此,他们******,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恨不得把所有腐败分子全部一网打尽,恨不得很快就弊绝风清。
可是,他们自己就是独裁者,当然不可能去用那些早就被证明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那等于是在挖自己的坟墓。
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靠着特务手段来防范他们。这样的做法,当然是治标都很难,治本更是绝无可能。腐败只会越反越腐败,贪官只会越抓越多,这是注定的事情。
再就是,特务本来也是官僚,他们也可能腐败,也可能不忠诚,那样的话,又得需要新的力量来监督他们,如此往复,机关越来越大,人员越来越多,腐败么,那当然是反不下去的。
段业来的那个时代,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可怕的事情,段业自己,是深知腐败的可怕的,再强大的队伍,再稳固的政权,都会被腐败给摧毁,段业不但要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后代,他绝不容许这些悲剧在自己这里重演。
等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段业赫然发现,那个柳关居然一脸忧色的等着自己,还在来回踱步和搓手,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
段业心里有些好笑,莫不是说现在良心发现了,想来坦白从宽?要是他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向自己哀求,自己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是饶恕还是不饶恕呢?
“大人,您可是回来啦!”柳关看见段业,一路小跑的奔过来了,段业心说,就他这个身板,还能跑得这么快,可真个是不容易吖。
“怎么?”段业看了看楚云深,示意他不要露陷,自己却换上一副笑容,道:“柳老啊,我刚刚从姑臧回来,从家里打了一头就来啦,怎么?有什么要紧公务?”
“有啊!怎么没有?”柳关明显是又惊又喜又着急,道:“大人,得亏您回来了啊!再不回来,事情可就麻烦啦。”
“怎么?天塌不下来。”段业拍拍柳关的肩膀,“别着急吧,进去说。顺便,我还要了解下这些日子敦煌的具体情况呢。”
“喔!好,好啊。”
几个人进了段业的会客室,自然有人上了茶,段业看柳关虽然坐在那里,可是却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越发好笑。
段业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抬起眼皮,看了看如坐针毡的柳关,笑道:“柳老啊,这些个日子,我不在家,敦煌的治安可好?”
“好啊。如今敦煌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又有警察日夜巡逻,里正保甲也都被组织起来了,这些日子,敦煌一共发生各种案件27起,其中盗窃15起,抢劫10起,斗殴2起,没有发生命案,且上述案件,都已经查清楚,并且结案了,相关案犯,也都签押认罪,卷宗俱在,就等大人复查之后,就可以定谳了。”
“嗯,不错。”段业很满意,事实上段业最自豪的事情之一,就是那治安,历朝历代,治安事情,就是很难解决的事情,毕竟刁民永远都有,生事的始终也都有,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也不会少。
而且,衙门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度,也是有限,过去讲,说皇权不下县,县级以下的事情,都是地方人士,名流,乡绅们自己管事情。两千年里,乡村实际上是自治的,老话讲,乡村里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掌诉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其中三老由乡间有名望的长者担任,不领政府俸禄,一个乡只有两三个公务员,有助于减轻百姓负担。
基本上,别说中央的朝廷了,就是郡里的太守,对于这些事情,也基本管不到。几千年来,一直是这样。
可是,虽然几千年来的传统是这样,可是,传统就是用来打破的,事实上段业,却并不喜欢这一套,因为皇权不下县,虽然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降低管理的成本。但是,这个成本上的节省所带来的一点点好处,和低下的动员能力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
基层政权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动员,就是调度民间的力量为自己服务。事实上之前,不论中外,对于基层政权的真实动员能力都有所低估,直到传说里的苏俄出现,几乎能够把民间所有的资源和财富都能动员出来,人类才对于政权的组织形式对动员力量的影响有了个认识。
段业虽然不准备也不会去做那么残暴的事情,毕竟那么做,虽然说能够极大限度的调度资源,可是却造成无数的人间惨剧。可是,里面的优秀地方,段业还是得去学习一下的。
具体来说,段业在自己的治理里,就采取了很大的改革,过去的太守,说的是一郡的头儿,但是其实,他主要是管自己的属官,还有下边的县令,具体的权力其实都下放了,他只负责管人,可是具体的执行工作,并不在自己手上。那也是因为交通和资讯的问题,想想看,一个郡是很大的,敦煌郡在规模上还不是最大的,可是段业想要把敦煌每个地方走几圈,那也是很难的事情,段业也不可能说做到事必躬亲,每件事都管。
但是,无论如何,具体的事情可以不管,大方向必须在自己控制上,而且段业对于每件事必须心里有数。段业的做法就是说通过制度设计,让下面的人可以执行,却受到严格的监督,让上面的人能够全权把握方向,却不至于去干涉具体的决策。
比如说这治安,段业也知道,想要完全不让治安事件发生,那是办不到的,段业就采取抓大放小的办法,对于命案,段业是要求命案必破,杀人偿命的办法。段业不惜动员全部的巡捕来破案。不消说,这个年代,自然有那么一些个刑名高手,具体的事情,也不需要段业教他们,关键是授权。
而段业愿意把全部的资源都给他们,全部的信任也给他们,那还有什么说的?大家伙自然是拼了命的去干。
而段业也是赏罚分明,破案就有赏,做得好就能升官发财,最重要的是,段业还给他们披上彩带,送上花车来游街,还告诉往来的百姓们,他们就是老百姓的守护神,就是保护一方平安的功臣。
这一招实在是很灵,比起升官发财,对于他们来说还要让他们自豪,毕竟,这些人基本都是本地人,街头的人也都是乡里乡亲的,而做捕头啊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很威风,也没人敢惹,可是毕竟不如读书做官好听。
但段业这么一手,也让老百姓知道,这些人也是保护他们的,也是有功之臣,而他们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被尊重,被重视,做起事情来,自然就是更加的卖力。
方才柳关报出来的数字,实在是漂亮的很,段业也非常高兴,还连连嘉奖柳关。
问完了治安问题,段业又问了很多,而柳关到底是有备而来,都答的很具体,很详尽。
终于,段业看似无意一般,斜了一眼,道:“你方才是说什么事情啊?这么慌张,都和天塌了一样。嗯?”
柳关摸摸额头上的汗,道:“不瞒大人您说,这天却真有可能塌下来。”
“慢慢说。”
“是,是。”柳关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大人,之前下官和您说过,如今敦煌的府库充盈,钱粮充足,本来是好事,可是……可是……这里面,也有蛀虫啊!”
“喔?”段业来了兴趣,终于提到了!“你说说看。”
其实心里,段业是恨期待的,毕竟柳关能专门把事情揭开,总归比起自己去一点点的查,要好。如果他能够自己去检举揭发,甚至大义灭亲,总归是件大大的好事。
“大人……”柳关扫视了一眼,段业马上看出来他的意思,说道:“小楚是我最信任的人,说话不必避讳他。”
“是,是。”柳关迭声称是。
楚云深这时候说道:“周遭也没有别的人了,现在柳大人,你尽可以有话直说,不必担心被旁人听见。”
“那……那今天,老朽就把什么都说了吧。”柳关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大人,您看。”柳关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叠纸。
段业却并没有接过来,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盐引。”柳关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大人,您看,这里的编号明显不对,是伪造的,可是这些,却已经在市面上流通,有些个小店家们,不怎么识文断字,也就被骗了,而且老百姓买盐的时候也不注意这些事情,所以也就没人发现,老朽还是去街上闲逛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奥秘。”
“喔?”段业显得很惊讶,“那说明什么?”
“我的大人呐!”柳关显然显得比起段业还要急迫,“这摆明了是有人伪造盐引,涉及贪污啊!大人,您主导的盐政改制,虽然好是好,大大增加了岁入,而且如今发现了很多新的盐矿,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但是现在,这些硕鼠们,贪污起来,却是更加的猖狂啊!”
“那会是谁贪污的呢?”
“当然是盐政司的人咯!”柳关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柳大人,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侄子,可也在盐政司!”段业大声道。
“知道。”柳关的声音有些小了,“我大哥死的早,柳铭一直是我养大的,下官待他,如同亲儿子一般,说起来,这柳铭确实是有才,办事干练,但是,他过去跟着我过了不少苦日子,穷惯了的人,大人也知道,一旦有了机会,恐怕就把持不住。”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段业站起身来,神色很玩味。
“大人。”柳关脱掉了自己的官帽,“这事情,说起来,很可能就是柳铭干的,而当初,下官确实认为柳铭是有能力去做,而本着内举不避亲的道理,来举荐的而已。不过,瓜田李下的缘故,这件事,还请大人坚决去查,一定要查个清楚。”
“查,当然是要查得。”段业摸着自己的下巴,坚定地说道,“我曾经说过,对于所有跟着我干的人,我是绝对不会亏待的他们的,该是他们的,一个铜子儿也不会少了他们,可是不该是他们的,我当时也说了,不希望他们多拿一点点,我当时,可就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是。”柳关神色平静,“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次事情,请大人务必查个清清楚楚,如果柳铭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大人也要无枉无纵,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杀头,就杀头!这样一来,才能一清整个官场的风气。至于下官,也请大人把下官暂时关起来,对于下官经手的一切,也要查到底,绝对不必姑息!不过……大人,下官有个小小的要求。”
“但说无妨。”
“大人,这一次,在审查下官的时候,恐怕一定会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出来,柳关虽然这辈子没啥出息,但是名声,却是一直还算可以,因此,请大人放心大胆的查,如果查出来,柳关也有问题,哪怕是很小的问题,就请大人把柳关明正典刑,如果没有,也请大人帮柳关澄清一下,还柳关一个清白。”
“是不是已经有什么传言了?”段业马上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只是对此,柳关并不正面作答,而是固执的说道,“请大人成全。”
段业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了。”
“那么,大人,下官现在……”
“楚云深,去太守府给柳大人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让柳大人在里面休息,对外么……就说柳大人身体不适,暂时休养,柳大人家里的人也要控制好,不许他们胡说八道,懂了么?”
“楚云深明白!“
二人出去后,段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陇右。
勇士堡高高地矗立在苑川河畔,碧绿的河水蜿蜒曲折地流过绵远的山谷和草地。这片地方,是陇右,自从乞伏部的人迁徙到此之后,就成了他们的家园,而如今,勇士堡的建成,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有着莫大的意义。
现在,乞伏部的贵族们济济一堂,正在听乞伏国仁讲话,而英姿勃发的乞伏国仁一手撩起衣袂,一手端酒碗,站在台上极目眺望,高高的蓝天下山峦起伏,田地鳞次栉比,山寨村落散落其间,牧人、农夫往来穿梭,忙忙碌碌。
乞伏国仁得意之情由然而生,虎目生辉,声音洪亮:“好山川啊!一辈辈先贤单于们自鲜卑山南下,西涉川漠,披荆斩棘,历尽艰难,才有陇西之地,后被氐人所吞。苻氏因赵石之乱妄窃名号,穷兵极武,疲弊中国,弄得人怨天怒。物极则亏,祸盈而覆,是天之道,所以苻坚有淝水大败。见机而作,乃是英豪之举,我虽德薄,藉累世之资,怎能眼看时来之运而无所作为呢?如此岂不辜负了乞伏部列祖列宗开拓疆域的艰辛和困苦。今日勇士堡筑成,一则纪念南下西征牺牲的万千鲜卑勇士,二则我乞伏鲜卑从此再也无须流浪,在此城堡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下去!为此伟业,我愿与诸君肝胆相照,成一方之志!”
乞伏步颓和乞伏国仁的弟弟乞伏乾归高举酒碗大声道:“乞伏部的勇士愿追随大单于!”
而随着他们的声音,各部落大小酋长和各级文武官员见状,齐声道:“愿拥戴将军为王,永效犬马之劳!”
乞伏国仁大喜,与众人尽干碗中之酒。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宣布废除大秦帝国的年号,从此不承认大秦帝国的正统地位,并且宣布建元,以今年为建义元年,为了表示和苻坚的大秦帝国分庭抗礼,乞伏国仁决定把自己的国号也叫做大秦国,不过,乞伏国仁宣布,自己的秦国,是鲜卑人的秦国,是乞伏部的秦国。
当绣着硕大的鲜卑语和汉语的“秦”字大旗高高飘扬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迸发出了欢呼声!他们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很快,乞伏国仁就开始组建他的政权,乞伏国仁以乙旃为左相,屋引出支为右相,乞伏乾归为上将军,分其地置武威、武阳、安固、武始、汉阳、天水、略阳、坩川、甘松、匡朋、白马、苑川等十二郡,建都勇士堡。并且传檄天下,号召天下义士起身反抗暴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