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发现谭市长办公室与秘书科对门,和保卫科斜对着,这两个科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而且对市长的服务都很到位,换句话说市长的行踪他们必须时时掌握,尤其是夜晚,进出市长办公室的人,自然被这两个科室的人发现。奇怪的是在谭市长遇害的那夜,根本没有发现外人进入市长办公室。”
“是呵,假若杀手不是事先潜入市长办公室,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血案的现场可以做如下推测,凶手是市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他(她)轻而易举地进入市长办公室,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掏枪将她打死。”
“事实上经常近距离地接触市长的人寥寥无几,能够随便出入市长办公室的只三两个人,政府办公室主任,秘书科长,还有市长的秘书。”
“谁有市长办公室的钥匙呢?”
“尚不清楚,按道理说有人有。”
“拥有市长办公室的钥匙还经常出入的人,疑点最大。”
“纪局,你们发现谁最具备这样的条件?”冯国强局长问纪刚。
“嗯,”纪刚沉思片刻,说:“倒有这么个人,卫思慧,她是谭市长的秘书,有钥匙,经常出入。只是在案发前三天就出差山北了,现在还没回到本市。会前我打电话询问,她仍没回来。”
“别人呢?”
“别人?”纪刚不解地望了一眼提问的刑警,问。
“纪局,我的意思是还有谁和卫思慧具备同样的条件。”
“目前我们尚未掌握。”
傍晚,案情分析会仍在进行中。
“警用枪支这条线索十分重大,”冯国强局长说,“使用警用枪支杀害市长,问题严重了,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的枪支……”
“两年前,市局的枪械库被盗,能否与此有关?”胡凤鸣提出新的看法。他说的是两年前蓝河市公安局枪械库发生的枪支被盗的那桩悬案。
提到这起案子,会场一下沉默起来,干警们的心像被蜂子蛰了,火辣辣的疼痛。说是一块石头压在蓝河警方心头一块石头不为过,三枝手枪被窃,至今未追回。大家不约而同地想道:“假若杀害市长的枪即是我们丢失的呢?”
“是否使用了我们失窃的枪支,待鉴定结果出来确定。”冯国强心情很沉重,皱着眉头。
专案指挥部对下一步行动作出了具体的部署:纪刚率领第一专案组继续摸排谭韶芬身边工作人员,重点是两个人--保卫科詹科长和市长秘书卫思慧;胡凤鸣带第二专案组追查枪支线索。
四
一枝烟接一枝烟地抽,这是冯国强局长思考时的习惯。
他在想谭绍芬命案,心里说:“光天化日之下,进市政府大楼去杀死市长,可见罪犯多么疯狂呵!何人如此大胆?”
蓝河的社会情况他不敢说了如指掌,公正地说知其八九。三年前他从另一个地级市公安局长位置,交流到蓝河任局长。上任不到半年时,发生了枪械库被盗案,失窃三枝五四式手枪和一百多发子弹。此枪支弹药流入社会,其后果不堪设想。省公安厅挂牌督办此案,最终并未破获,成为悬案。
市公安局枪械库被窃案发生在春天的夜晚,一位晨练的老者来刑警队报案:“你们的后楼窗户大敞四开,好像不对劲儿。”
老者说的后楼是指公安局大院的后一栋楼,即面对公园的小红楼,枪械库就在那个楼里。
刑警跟老者进入公园,穿过一片丁香树丛,迅速赶到现场--高高围墙内的那栋楼后身,只见一个粗铁栅栏防护罩从二楼的一个窗户上掉下来,明显是被撬烂的。
“这正是枪库!”胡凤鸣惊道,“快到正面楼去,昨晚赵泽明值班。”
枪械库的正面是公安局的大院,与办公楼公安大厦相对,进入该楼必须从大院正门进来。
枪械库的值班室在一楼,胡凤鸣见值班室撂着窗户帘,他叫门:“泽明!”
室内无动静,他接着又喊了两遍。
有人凑到窗前,向里边看,说:“他在床上睡觉呢。”
“泽明,赵泽明!”胡凤鸣使劲敲门,大声地喊。
床上那团东西蠕动了一下,很快又不动了。
“他怎么了?”
“可能出了问题,”胡凤鸣命在场的刑警,“把门砸开!”
哐啷的砸门声都没使赵泽明醒来,他仍然酣睡不醒。破门进来的胡凤鸣直奔赵泽明的床前,一股浓烈的酒味刺鼻子,他拨弄他同时叫他的名字,赵泽明哼哼叽叽地答应,眼皮沉沉地睁不开。
“我们上楼去!”胡凤鸣决定先撇下赵泽明不管,带人上楼去枪械库。
他们遇到了难题,库门牢牢地锁着,厚厚的大铁门破不了,也不能破。现在需要钥匙打开它,可钥匙在楼下那个沉睡不醒的人手里。
胡凤鸣对身边的刑警卢涛说:“把钥匙取来!”
“哎!”卢涛没怠慢,迅速下楼。
取枪械库的钥匙却费了一番周折,赵泽明将钥匙掖藏在贴身的口袋里,当卢涛找遍他的全身,最后发现放钥匙地方,伸手去摘时遇到那个酒醉不醒人的阻止,他死死护着那串钥匙,眼睛没有睁开,意识似乎醒着,口里喊着:“不!不行!”
“赵泽明,枪械库可能被盗了。你听明白没?”
“枪,盗?枪……”他像突遭冷水浇淋,激凌一下坐起来,惊怔的一双大眼睛,他人已经清醒过来,“小卢,你……说什么?枪库怎么了?”
“胡队他们都在楼上,等你打开,枪械库的后窗户被人撬开了。”卢涛说,“你到底能行不?不行就把钥匙给我。”
库管员赵泽明挣扎着下床,眼前阵阵发黑,他以最大的力气坚持着,在卢涛的半搀半扶下趔趄地爬上二楼,迎面射来一道严厉的光,他一接触便胆虚了,支吾道:“胡队,我……”
“咋喝成这个熊样?”胡凤鸣呵斥一句,催道:“赶紧开门!”
连开三道锁枪械库的门打开了,胡凤鸣让赵泽明走在前面,说:“认真看看。”
“这!”库管员赵泽明发现装手枪的铁箱子被撬开,“胡队,子弹箱子也被撬了。”
“保护好现场!卢涛,马上通知技术科。”胡凤鸣下了命令。卢涛走后,他给冯国强打电话,“冯局……”
很快,相关人员赶到,现场勘查开始。
盗枪者从公园来到枪械库的后墙处,用老虎钳子类的作案工具,剪断窗户铁栅栏的钢筋,撬开窗户扇,进入库房。现场勘查确定是两个人作案,一个人潜入库房,另一个人在外接应,共盗走五四式手枪三枝,子弹一百零六发。
这是蓝河自建国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枪械库被盗案,省公安厅督办此案,派刑侦总队长袁成罡到蓝河坐阵指挥破案,市局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纪刚副局长,由他率精干警力协助省厅破案。破案进行中,省城发生“4·12”银行被抢劫大案,袁成罡紧急被召回,破盗枪案交给了蓝河警方。纪刚挂帅破案,一个月后,以库管员赵泽明自杀身亡线索中断,使此案成为悬案。
“难道说丢失的枪支真的出现了?”冯国强自言自语地说。
前天案情分析会后,冯国强叫住胡凤鸣,说:“到我办公室来。”
走进局长办公室,胡凤鸣笔直地站在局长面前,听候指示。
“坐,我有一件事情问你。”冯国强示意他坐到沙发上,他端水杯子坐过来,突然问道:“假如杀手使用的就是我们丢失的枪支,你怎样想?”
“说明盗枪者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他们可能是一个强大的黑恶团伙。”胡凤鸣说。
“两年前你就持这种观点,”冯国强咽净口中的水,说:“你认为蓝河存在这样一个黑恶团伙?”
“我始终认为,肯定存在。”胡凤鸣说,“黑恶团伙在一地存在,它必须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与政府官员暗中勾结,甚至还需警方的庇护……”他见局长盯着手中的水杯,没看自己,便停顿一下。
“说,你怎么不说啦?”
“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只能是猜测。”
“但愿我们只是一种猜测、猜想、猜疑。”冯国强望着胡凤鸣,殷切的目光投射过去,说:“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观点,凤鸣,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袁副厅长已向我透了口风,打算派你去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这几天,你带第二专案组,抓紧追查枪支线索……”
“是,冯局。”……
丁铃铃!电话铃响起。
“是我,冯国强。噢,枪支鉴定结果出来了?好。”冯国强放下话筒,脸上浮现轻松的笑容。他重新抄起电话,拨了一号,等待接通,“凤鸣你在哪里,马上到我这里来!哦,你猜到了,过来我详细告诉你。”
胡凤鸣接冯局长电话时正在驾车,他刚从丰产路回来,专案组的女刑警郁冬冬听到他手机响,不得不打住话头,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待他接完电话,接续上先前的话题:“那女人对我们仇恨满胸膛。”
“没那么严重吧!”胡凤鸣说。
“虎目圆睁,鼻翼扇动……”郁冬冬有板有眼说感受,“万丈怒火心头起!”
“小说情节嘛!”胡凤鸣半开玩笑道:“描写的不错,只是固定、现成的词用得太多,欠生动。”
“有目无珠!”她抢白他一句。
“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胡凤鸣说。
一小时前他们驱车来到丰产路,找到赵泽明的妻子王锦萍。丈夫死后她一直未嫁,领着小儿子过,她开家游戏厅,生意还不错,警察的突然来访,她十分反感,显然就谈不上配合。
“我们来……”胡凤鸣的话被打断了。
“有话你们找赵泽明说去!”王锦萍态度十分生硬,昔日的朋友如同陌路,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枪!枪!该死的枪!”
“别忘了你曾是警察的妻子,我没记错的话,你被评为‘好警嫂’,”胡凤鸣试图说服她。“你儿子叫立警吧,泽明说你给起的名子,意思是长大立志当一名警察。”
“他的名字早改了!他不当什么警察!”王锦萍恨恨地说,“我只要有一口气就不让儿子当警察。”
“警察怎么啦?”郁冬冬忍不住了,要与她理论,被胡凤鸣制止,他仍耐心地说,“谭市长被杀害,我们初步认定凶手使用的枪支是泽明保管的……他在家自杀,你是惟一知情人,我们想请你回忆一下……”
“我不想回忆!”王锦萍愤怒地喊,这就出现了郁冬冬说的虎目圆睁、怒火满胸膛的情形。
这次调查便无获而归。
“她咋恁恨警察?”郁冬冬不解地问。
“这个问题我也不解,从赵泽明自杀后我就一直疑惑不解。”胡凤鸣说。的确,赵泽明自杀他始终觉得发雾,就他的性格而言,开开朗朗,怎么会走极端呢?王锦萍在丈夫死后突然变成另个人似的。她原本有一个好工作--在建设银行作稽核员,赵泽明从乡下接来父母亲,一个偏瘫在床,一个双目失明,二老生活不能自理。当时赵泽明在刑警队任侦查员,没白没夜的忙,无暇顾及侍奉老人,王锦萍为支持丈夫的工作,伺候两位老人,毅然辞职回家,在警界一时传为佳话。赵泽明一心无挂,全部精力投到刑侦工作上,成绩斐然,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警察,王锦萍也被蓝河市妇联授予“好警嫂”光荣称号。他说,“本来夫唱妇合……枪械被盗案发生后,一切都变了。”
车已到公安大厦门前,他们的谈话中断。胡凤鸣吩咐郁冬冬,说:“冯局找我,你回警队一趟,找出赵泽明的案卷,再回专案组等我。”
“yes!”郁冬冬下车,身体蝴蝶般地轻盈飞去。
五
詹科长被请到“8·18”大案第一专案组。
在此之前,纪刚找他谈了两次话,他一口咬定谭市长被杀的夜晚他一直在保卫科睡觉。
“谁能证明?”纪刚问。
“门卫的葛老花,他那天值夜班,他能证明。”
刑警找到詹科长说的葛老花。他首先声明道:“我不叫葛老花。”
“那你叫什么?”刑警问。
“葛学军,学生的学,解放军的军。”
“詹科长为啥管你叫老花?”刑警怕找错人,才认真核对名字。
“他埋汰我,说我越老越花,花你们懂。”
“噢,明白啦。”刑警想到男女方面的事,问:“八月十七日你值什么班?”
“晚班。”
“几点到几点?”
“晚七点至第二天早七点。”
“请你好好回忆一下,那天晚上有什么特别?”
“特别?”
“都有哪些人进出?尤其是陌生人。”
葛学军认真地回忆,一周前的夜晚里的事情他清楚地记得,那夜很静,甚至连一辆车都没有进出,电控的大门一夜未开,只留靠近门卫室的一扇小脚门,进出的人必须从窗前经过,因此可看得一清二楚。他说:“十点钟前宣传部的小白下基层回来取自行车,他到车棚子取车后便走了,没上楼。还有工会的……”他记性很好,把那夜进出市政府大院的人一一说出。
“你看见詹科长在哪里?”
“在院子里,我和他说了话。”
“然后呢?”
“他出去了。”
“你是说詹科长出院子了?”
“对的。”
“他当晚几点回来的?”
“第二天早晨六点五十分,也就在我交班的前十分钟回来的。”葛学军说到此,联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说我花呢,其实他比谁都花。”
刑警从他的表情里猜到詹科长干什么去了。但总要问清楚的,刑警问:“没记错,是早上?”
“怎么会错呢?他每次从小朵那儿回来,脸都白白的。”葛学军诡秘地一笑,“不露是好手。”
“脸白白的?啥意思?”刑警不明白他说的脸白白的是咋回事。
“你没结婚吧,”葛学军打量下询问他的刑警,见对方很年轻,“等你结婚了就明白了。小朵很漂亮,她来过大院一次,我见过她。”
“这么说谭市长遇害的那天晚上他没在保卫科睡觉?”
“他在小朵那里。”
第一专案组认真分析门卫葛学军的证词,觉得很可信,这样一来,詹科长就不具备作案时间。
“排除他前再找他谈一次。”纪刚说。
詹科长到第二专案组,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说:“纪局你们盯住我不放,怀疑我杀了市长?”
“我们没那么说。”纪刚态度和蔼地说。
“可你们三番五次地找我,请你给解释一下。”
“因为你不说真话,始终撒谎。”纪刚一针见血了,“你该实话实说。”
“我没撒谎。”詹科长仍嘴硬,“葛老花可以证明。”
“他证明你当夜没在大楼里,”纪刚揭穿他了,说,“还是说说小朵吧,你讲,还是我们请她到专案组来讲?”
一听小朵两字,詹科长像遭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啦。纪刚的口气已表明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底细,自然知道了小朵。与其隐瞒下去,还不如早点交代。假若真的把小朵找来,自己偷养情人的事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那夜我的确不在办公大楼里……”詹科长讲了实情。
小朵是乡下女孩,詹科长在一家歌厅认识她的,同天下所有男欢女爱的故事一样,他们就相遇相处,身体部位上说,先小面积接触,然后大面积,循序渐进全接触,水乳交融,彼此难分。他出资帮她在最繁华的步行街开家精品鞋屋。他们偷偷摸摸地来往,詹科长经常利用工作之便--保卫科值夜班,与情人小朵幽会。谭市长遇害那天夜里,他半夜溜出市政府大院……
“你早该讲实话,浪费我们多少时间。”纪刚责备道。
“对不起,纪局!”詹科长连连道歉。
“走吧,没你的事啦。”纪刚轰走他。
詹科长走后,卢涛说:“这样也太便宜了他,该将他的劣迹告诉他的领导,公务员,保卫科长就这么干?德性!”
“我们哪里有闲工夫搭理他,”纪刚说:“詹科长解除了,现在剩下卫思慧,卢涛,你去机关问一问,她回来没有。”
“没有。”卢涛说,“办公室赵主任说她早该回来了,不知怎的,不见她的人影。”
已列入公安侦查重点对象的卫思慧迟迟没有回蓝河,引起专案组的注意。市政府在八月十五日派她去山北市政府,取一办公软件,计划4天回来,现已近10天。今天上午,纪刚派卢涛去市政府,打听卫思慧的消息,办公室主任赵德才接待了他。
“她还没回来?”卢涛问。
“还没有。”
“能和她联系上吗?”
“我打她手机,关机。”赵德才说,他今天早上打通了山北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他们说卫思慧来过,但没取走办公软件。
“几号?”
“八月十六日,她说有些事情要在山北滞留几天,走时再来拿软件,让我们为她准备好。直到今天她也没来拿。”山北方面回答。
“如此说来她十六日最后出现,再也没她的消息。”卢涛问:“您估计她会在什么地方?”
“道理是在山北市。”赵德才说。
“她在山北有亲戚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她的老家在江口,她和谭市长同乡呢。”赵德才递给卢涛一瓶矿泉水,忽然想起什么,说,“她当过兵,也许山北有她的战友。”
专案组的干警听到卢涛讲的这一情况后,一致认为有必要派人去山北寻找卫思慧。
“待我请示专案指挥部后,再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