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盯着手中的照片,拧着眉头,手搓着下巴的胡茬,两眼的视线集中在照片上的人身上。
照片画面上,只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横眉竖脸,眼露精光。突发中分,意气风发嘴角上弯拧出一个商人式微笑。
张庆凝视着照片,脑海中翻腾着刚才侦查警员的话:“我们根据犯人的供词和描述,已经找到了那个雇主。雇主叫何大方。但是,问题在于,何大方说自己也是受人之托,只不过是个中间连线的。他背后的真正雇主,好像是他的老板。那老板叫陆振川,是个地产商。影响力还挺大,我们觉得这事有点麻烦,已经查出了陆振川所有的资料,给张队你分析一下。”
张庆放下照片,望着窗外,长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将手伸到了桌旁的电话上。
“喂,资料室吗?你帮我查一下那个地产商陆振川的联系电话。嗯好,那就这样。查到给我回个电话就行。”
陆氏集团。每一个字中似乎都透着钱的味道。
陆氏集团,本城内相当有影响力的地产集团。
自从当了警察以来,张庆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落魄者是最常见的,与暴发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张庆简单看了下陆振川的资料,五年前在股票狠狠赚了一笔,马上投资了地产业。属于一夜暴富型。这种人做事,有时候惊人的冷静沉着有条理,有时候,却惊人地没大脑。
就像这起殴打秋季的案件。
进了大楼,张庆一行人亮出工作证,接待员惶恐而迅速地通报了上级,很快得到答复:陆总已经将一切会议推开,腾出时间来接见张庆他们。
“警察先生,请随我来。”一个瘦巴巴的男人很快从电梯中出来,对张庆微微鞠了一躬,接着转头开始带路。
电梯中,一片沉默。瘦男人下意识打量着这些警察,又想多看几眼又不敢认真看,似乎被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吓坏了。
“警察先生,到了。请进。”
电梯门打开,瘦男人朝张庆他们又浅浅鞠了一躬,把手摊开朝旁边的办公室一指——那办公室的门上铭牌上写着:
董事长办公室。
旁边的女秘书马上站了起来,朝办公室走去,在门口轻轻说:
“陆总,客人到了。”
“请客人进来。”
里面响起一个雄宏的声音。
女秘书将门轻轻推开,张庆一行人向前紧走几步,到门口时,张庆稳了稳心情,走了进去。
一脚踏进陆振川的办公室,首先对面巨大落地窗旁边的一只巨大鱼缸映入眼帘,清澈澄明的水中十几条金鱼惬意地游来游去,威武有气势。鱼缸旁边一张纯黑的办公桌后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雪白的衬衫托住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乡土气息极重,表情却郑重而庄严,对比强烈,让这张脸显得有些滑稽。
张庆从报纸和电视上见过这张脸,正是陆氏的董事长陆振川。
“请坐请坐。”陆振川从椅子上站起来,相当热情。
张庆一行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门被推开,刚才的女秘书端了一盘茶水走了进来。放好茶,又推出去关好门。
“喝茶喝茶。”陆振川再次开口,仿佛只会不停复读相同的词。
“陆先生,这次来我们是有事情向您求证,时间不长,很快就结束。您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张庆直接说。
“开门见山,很好很好。”陆振川继续着自己的复读功能,点点头说。
“前几天我们接到一个案子,是一位女士当街被人暴打,这位女士叫秋季。前几天我们抓到了犯人,但是犯人却供出他是受人指示。那个直接指示人却袒露这件案子,跟您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们此次来求证。”
陆振川脸不变色不改,依旧保持着那副热情的笑容,想了想说:“这么说,警察先生是怀疑我是背后的主使人?”
“我们没有这么说,只是来取证搜取资料的。”张庆冷静地说。
陆振川微微一笑,蹦出一句惊人之言:“是,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案子的确是我做的。”
张庆脸色一变,声音差点变调:“请陆先生说明白些。”
陆振川站起来,却不说话了,站在巨大的茶色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好久才幽幽地说:“我身边有一个女人。”
张庆和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陆振川抛出这么一句前后不想干的话。
沉默了一阵,陆振川又开口了:“我很爱这个女人,爱到她什么要求我都想满足她的地步。”
这句话从陆振川嘴里说出来,有些突兀还稍带些难堪,张庆不明白陆振川为什么将自己的隐私和盘托出刚要开口,陆振川一句话让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前几天,她跟我说,要我帮她一个忙。说要一笔钱,还要用我手下的一个人帮忙。我当时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这么说,是你的那个……呃女朋友,做的这件事?!”张庆问。
陆振川微微点点头:“我当时隐约觉得她可能是要做一些疯狂的事,但是我太想讨好她了,想到了,也没有去问。也许,我从内心害怕这样会失去她吧!”
这种文绉绉的话从陆振川那张乡土面孔上吐出来,简直相当不合时宜又夸张滑稽,但是陆振川的语气又那么真情流露,一时间张庆几人都有些震动。
“这么说来,你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张庆又问。
“警察同志!都是我的错!”陆振川突然转过头朝张庆几个人这边冲了过来,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吓了他们几人一跳,“出事后她也跑来跟我说过,但是我却只着能包庇一天算一天。这件事咱们能不能商量?我可以出钱,只要不动她怎么都行!要不然,我替她定罪也可以!”
“陆先生,犯罪自有法律制裁,这不是钱的问题,更不可能有定罪一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犯了包庇罪你知道吗?好了,你现在保护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她的名字告诉我们!”
“不。不不。不不不!”陆振川从复读单词到变成复读单字,脸上的表情扭曲地像个受委屈的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的话,被我们再查出来,不光是她,就连你,都扯不清干系。我们既然能找到你这里,就同样能找到她!”张庆语气强硬,别过脸有些不忍心看陆振川那张不堪入目的脸。
陆振川安静了,但是五官依旧扭曲,他瞪着眼睛看着张庆慢慢说:“那你们能按照自首来处理她的案子吗?”
“这要看她到时候的态度了。但是你的这种包庇对她更是一种伤害!”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啊。刚才你们进来我就知道她出事了,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对她不好……”
“好了,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们会酌情温和处理的!”张庆软硬兼施,陆振川抬起头,擦擦眼角,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点点头,吐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一出口,张庆连同在场的每一个警察都“啊”地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