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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两天后,低潮的水位是负三,海水比平日下降一米多,让查塔姆湾多出一个足球场的泥巴和沙砾地,也让我们看见一些不寻常的事物和找到大蛤蚌的机会增加了三倍。

克拉马教授曾经帮我从州政府弄到一份收藏标本的合约和采集蛤蚌的商业执照。所以如果我发现了任何特别的蛤蚌,就可以卖给“神秘西贡”餐厅的老板。而当我想挖出藏在泥地最深处的大蛤蚌时,通常就会求助于肯尼·费普斯的长手臂。

费普斯比我小一个月,却比我高出一个头,走起路来懒洋洋地跨着大步,低头看人时长长的棕色刘海总是垂落地盖住他的右眼。他管那叫做“去你妈的刘海”。他最喜欢的娱乐是弹“空气吉他”--佯装自己在弹吉他的伎俩,但他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很认真的。譬如说,在模仿亨德里克斯(1)的时候,他会将虚拟的吉他反转过来,还会上下颠倒和用左手弹奏。和他相关、不得不提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懒鬼。他的人生哲学是--工作量最少的差事,就是最棒的差事。

他最爱耍的招数是什么呢?

他会在秋天挨家挨户去自我推荐清理屋顶和排水沟。据他说这差事最棒的地方在于,屋主看不到你工作的状况。如果他说得工作两小时,就算其中一个半小时都缩在烟囱旁吞云吐雾,抽从他妈妈那里偷来的肯特薄荷烟,那也还是算两小时。费普斯对抽烟也很有一套。他喜欢先吐一个大烟圈,然后再连吐三个小烟圈从中间钻过去,只要有观众的时候他就会露这么一手。唯一和他的坏男孩行径不相称的是,他很容易就会露出一种深远且友善的微笑,他可以保持那样的笑容很久,就算用最古老、最慢速的照相机,也能拍出很自然的照片。

费普斯希望我按小时计酬雇用他,半小时的午餐时间和每三小时两次各十五分钟的抽烟时间,通通要算在工时里。他的继父是电工工会里的重要角色,所以费普斯很喜欢拿工会的标准和口号来对付我。我付给他我们赚到的所有钱的一半,但有时候我们根本没什么收入,他就会说这是奴隶制度。我为什么能如此容忍他呢?因为我和其他同龄小孩并不都那么要好。我最好的朋友是老弗洛伦斯,但她从来不肯踏出她的小屋半步,而且病得一个星期比一个星期严重。找费普斯是最方便的,他是所有孩子里住得离海滩最近的,所以一到夏天我们自然就走得比较近。再加上,他那细长的手臂和强壮有力的长手指,根本就是为挖蛤蚌而生的。

我们从研究泥地上烟囱状的小洞着手,那是蛤蚌吸吐海水的管道,我们借由这些泄露它们踪迹的小洞,寻找体型巨大的象拔蚌。这种巨大的蚌类大多生活在海滩较外侧的区域,但如果潮水退得够低,而你也知道该到哪找的话,你还是能看到许多它们暴露在外的洞穴。

和平常一样,我们是唯一在那里的人。大部分的采蚌人和海边流浪汉都到北边岩石较多的海岸去了,理论上说那儿的潮间生物比较丰富,尽管南边的海湾实际所经受的潮汐变化是整个西岸最大的,六小时内潮水水位的落差高达六米,而且南湾还以大量出产沙钱和其他小型贝而闻名。但支持那些理论的人,很显然绝不会把时间花在这个查塔姆湾。但多数人一般都认定这里是属于史夸辛人(1),尽管他们只拥有一小部分的泥沼地,就连史坦纳法官也拥有一小片,其余部分则属于州政府。因此我推断,乏人问津的查塔姆湾及其北边的浅滩,每隔一个星期一定聚集了许多新品种的海星、海螺、螃蟹、海虫或水母--当然,费普斯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在我们寻找“8”字形的凹陷处时,他开始向我报告温蒂·普拉多的胸部近况。他是在连锁超市遇见她的,他发誓说她至少又比前一天在学校看到她时大了一个罩杯。“我猜她现在有34C了。”他权威地下了结论。

他弯下腰,轻轻捏起一条草根啤酒颜色的海带末端,嚼碎后又吐掉。最初他曾努力游说我雇用他品尝沙滩上各种生物的味道,其实这根本是为了他自己好玩罢了。而现在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他会啃一啃海白菜和大叶藻,尝一尝小虾米,或是直接吃掉还连着壳的温哥华蚬。我看着他跑到另一边,在一个小水塘里抓到一条杜父鱼的幼鱼,然后一口气将这条两三厘米长的小鱼吞了下去。对了,他还给我提供了有关克莉丝蒂·戴克胸部的最新消息,他宣称自己在基督教青年会的游泳池畔看到了她的****,那简直可以用来挂他的浴衣了。

我不是没注意过他所说的这些女孩,但对我而言她们就像电影明星一样遥远,只存在于平面的二维空间里。如果我不和她们交谈,她们就不会进入我的幻想。安琪·史坦纳是个例外,我能和她交谈--虽然有时我也会说出一堆无厘头的话。

只剩三分之二的苍白月亮,依然挂在天空中。出于某种原因,我挑了这个时刻向费普斯提到,蕾切尔·卡逊相信月亮原来是地球的一小块,是在地球还在冷却的过程中,由太平洋底分裂出来,飞旋到天空中的。

“她说过,来自月球的引力会造成摩擦力,让地球的自转渐渐变慢。现在地球自转一圈需要二十四小时,但到最后会需要五十倍的时间。你能够想象得到,生活在整整五十个白天后,再连续五十个夜晚的世界吗?”

费普斯从我们挖蛤蚌的壕沟里拾起眼睛,透过“去你妈的刘海”盯着我看。“你真是个怪胎。”他说,“你为什么不把读那些娘娘腔的书的时间,拿来研究一些有用的东西呢?”

“比如?”

“比如G点。”

“那是什么?”

“G点,鱿鱼小子。”费普斯拿出一根肯特烟,夹在他最不脏的两根手指中间,点燃它。

“女人身体里,一个可以让她们狂野起来的小按钮。”他像个土匪一样叼着烟咕哝说道,“只要能找到它,我们就搞定了。”

我困惑了。我从来没听说过任何有关女人身体里控制面板的秘密。

“我们来看看你的手指。”费普斯说。

我不情愿地伸出手。他皱着眉头说:“我想应该太短了。”

“做什么事情太短?”

“碰到按钮啊。我老哥说手指至少要六厘米才够长,要不然就是小鸟必须往上弯才行。”

我想着自己的小鸟,它如果有弯的话也只是微微往左弯。“那应该要怎么做?”

他就像看着一个迟钝的笨学生一样看着我。“专心一志!”又是一副内行人的口吻。

“听你瞎吹的。”我说,“你老哥又跟你一起胡搞了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罗,鱿鱼小子。”

“我说,继续挖!”

G点?这话题绝不会出现在性教育课程里。其实这种课程一点让人兴奋的东西都没有。我从里面只学到令人不安的知识--原来我的生命是一次可笑的高风险赌注。首先,爸爸要在梅科尼餐厅等待肉丸子三明治上菜的无聊时间内,逗得妈妈乐陶陶的。接着,从他十八万亿颗精子中脱颖而出的唯一一颗,还得闪躲过各种守门员--这是我爸爸的用词--的层层守备(而妈妈则说我是个“意外”,我偷听到她至少说了七次)。然后他那颗盲目的、用显微镜才看得到的小精子,必须在不确定的有限时间内,找到并击破她那颗喜怒无常的卵子,而且日后还不能有某个正分心想着水手队候补球员区的秃头医生,动个令人沮丧的堕胎手术才行。这样成功的概率能有多高?所以我不过是这个人口过剩、到处都是“幸运儿”的星球上,某一班侥幸出生的学生里,一个侥幸出生的小鬼罢了。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费普斯瞥了月亮一眼,月边紧贴着一朵云。“蕾切尔·卡逊是什么时候写那些玩意的?”他问。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吧。”

“她几岁的时候写的?”

“四十多,快五十吧。”

“她什么时候死的?”

“一九六四年。”

“怎么死的?”

“乳癌。”

“她写了多少本书?”

“四本,全都是畅销书。就是她警告我们,如果继续在农地里喷洒农药,就别想在春天里听到小鸟唱歌。”

“她有几个小孩?”

“一个都没有,她没结婚。”

“你对她可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对吧?”

我停了一下没说话。“我知道她很勇敢也很聪明。”

“你知道我知道什么吗?”费普斯无法控制他的微笑,“我知道你爱上了一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老处女。”

“……继续挖!”

费普斯终于挖到了一只差不多七斤重的象拔蚌,那可以替我们每个人换来三块半美元的收入。如果你是第一次看到象拔蚌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它们和你所知道的蚌类都不一样,它们的壳小得可笑,就连缩回壳里的时候,脖子还是垂在外面。你不妨想象一下健美先生穿紧身小泳裤的画面,或者像克拉马教授说的,它们的样子和马的那活儿简直一模一样。

当我帮克拉马教授向三年级解释潮间沼地的时候,实在很难让那帮学生停止傻笑,去了解样子可笑的象拔蚌事实上拥有地球上最坚固耐用的构造。它们把自己埋在五十厘米深的沙里,然后将巨大的脖子推出海底,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吸入浮游生物,再吐出废物,时间可以长达一世纪或更久。当我告诉他们,最大的象拔蚌可以长到九公斤重,完全不用移动就这样活超过一百五十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是在自言自语。

潮水回涨的速度比我预期的快,就在我心神游移的时候已经偷偷淹到我的脚边了。我停止挖掘被潮水淹盖的洞穴,开始涉水搜寻任何水族馆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心里暗自后悔刚刚早该开始找了,不应该浪费时间去教育像费普斯那样的笨蛋。

我要他帮我趁还没被海水淹没前把石头翻过来,希望能找到一些小章鱼,并且提醒他之后要把石头放回原位。几分钟后,我看见五只脚细得像牙签一般的矶鹬,正跨着剪刀步越过沼地,仿佛是在表演精心设计过的舞蹈,让我忍不住期待它们下一刻是不是会甩弄拐杖、合声齐唱起来。这时我听到了费普斯的尖叫声。

等我朝他的方向看去时,他已经往后摔倒,坐在紧实的沙地上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费普斯很少有哪天不弄伤自己的。除了他,还有谁会在打保龄球时弄断自己的锁骨,或在打喷嚏时扭伤脖子的吗?但这次他像是被人追赶一样,边摇摇晃晃地往后退,边厉声尖叫:“它咬我!”

我还没走到被他翻开的石头边,就知道他看到什么了。

蟾鱼是海峡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底栖鱼类之一。它们的头占了全身绝大部分的体积,而整个头上最大的则是眼睛和牙齿。通常雌鱼会从黑暗的峡谷中游到浅滩的石头边产卵,由雄鱼负责守卫直到孵化,如果你惊动它们,它们就会对你露出食人鱼一样的牙齿。看到这只龇牙咧嘴的鱼爸爸后,我发现被翻开的石头底端黏附着一些小小的卵,已经有小蟾鱼在里面打转,身上金属色的条纹打造出一种灿烂灯光秀的效果。我向费普斯招招手。

他犹豫地站到我身后时,这些闪亮亮的小鱼正从卵中蹦出,啪啦啦地跳入五厘米深的水中,簇拥着挨在鱼爸爸的肚子旁。骚乱过去,它们全都慢慢安静下来。鱼宝宝们消失不见了,鱼爸爸也混入了岩石丛中。

“这真是……”费普斯低声呢喃道,“太神奇了!”

“你看看四周。”我伸出双手,像是要抓住雨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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