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落地窗被阳光映照得刺目无比,仿若一个炽热的发光体将光线布满了屋里的每个角落。
床上的人面色沉静,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昨天那只胳膊疼了一宿,快天亮时才在朦胧中睡去,这会恐怕正和周公在梦里探讨着八卦五行。
悦耳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可对方好像铁定了心要惊扰他的黄粱美梦,一遍又一遍,耐心十足。
终于在响到第三遍的时候,朗空略带恼怒地颦起浓黑的剑眉,他松动了下眼皮,伸手向床头摸去。
看也不看屏幕,直接接了起来。
“老大,你起来了吗?我们……”
“没起来,别再骚扰我!”朗空带着微怒,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接着说道,“你现在马上把贴吧的那个帖子给我删了,我起床后如果看到它还在那,我不介意把你的“再别江桥”敲上去让大家分享。”
“哎,别啊!我发那个帖子完全是好意啊,我想让大家……”
“没事挂了!”大角聒噪的声音由听筒的那端传来,在朗空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烦躁地要挂掉电话,可电话那端立即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喊声,那嘈杂的声音高亢、尖锐,竟是多个声音的集合。
“别挂啊,老大!别挂!”
“朗哥,别挂。”
“别挂!”
朗空恼怒地执起电话,低吼道,“哪来这么多人?”
“我们一行二十几号人,马上就要到你家楼下了,就这样。”大角听出了他的恼火,把语言组织得简短、精炼,一口气说完,等着朗空的反应。
显然朗空对于大角突然加快的语速非常不适应,他绷紧了神色将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过了遍脑子,最后串成了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一惊而起,裹着被子对着手机那端低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们现在已经快进你家小区门口了,你不用下来迎接,我们自己上去就行。”大角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好像快要到的不是他家门口,而是凡尔赛宫的门口。
朗空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眸,握着手机的指间都泛起了青白,“多少人?”他的声音低沉,但咬字间粗重的喘息声可以听出他此时的怒气。
“二十来个人吧,大家自发结成了心连心慰问团,专为……”
“你能不能别老可一个人坑啊?”朗空一声喝吼,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他几步踱到窗边,透过窗帘微微掀起的缝隙向楼下看去,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来。二十几人的队伍一下子涌进了小区,那架势还真是壮观。他们的站队不算整齐,但至少站成了一排,走起来就像舞起的龙狮,形成了一道蜿蜒向前的曲线。
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东西,水果、牛奶、一板巧克力、几本书、一个饭盒……大角和王烁眉飞色舞地走在前头,一人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浅灰色的刷子。那刷子仿佛是他们手中的旗帜,他们高举着在空中舞出了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朗空的视线随着他们的身影缓缓地移动,温暖柔亮的阳光抚过他清俊深刻的眉眼,他的眼中渐渐地浮上点点的笑意。
他们的在意尽管坑人,但很温暖,就像他们愿意将爱化作火红的太阳高调地悬于头顶,那是他们独特的爱的表达。
眼看着蜿蜒的队伍就要走进了楼道,朗空瞬间清明,他扯掉被子,抓起床头的衣服,狂奔进了卫生间。
当朗空笨手笨脚地套上衣服,又胡乱地用水抹了一把脸,门铃声便应运而响。
他箭一般地奔去开门,想象中一拥而进的热闹场面没有发生,眼前的一切安静而诡异,甚至连走廊都肃静地只能听到穿堂而过的簌簌风声。
他不仅颦了眉,刚想探身看个究竟,大角突然从门后串了出来,那颗硕大的脑袋扑面而来着实把朗空吓了一跳。
“你干嘛?就不能像个正常人吗?”他微怒地呵斥,透过他看到他的身后灰白的、空荡的走廊。
“人呢?你没让他们上楼?”
大角似乎根本没在听朗空说什么,他探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朗空的脸上,他捂着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妈在家吗?”
“怎么的?在家你还不进来了?”看着他一副做贼的样子,朗空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家的话,我们就把东西放下,不进去了。要是不在家,我们就进去坐会。她老人家到底在不在家啊?”大角压抑着声调,但是表情却异常的生动。
“昨晚说去给我买骨头熬汤,这回可能去早市了。”朗空没再逗他,早上天气寒凉,他不忍他们在外面站得太久。他侧身让他进屋,并随手将鞋柜里的拖鞋都翻了出来。
“那你早说啊!”大角一下子扬起了声调,转身冲着楼梯兴奋地大喊,“同志们,警报解除!他妈不在家,抓紧时间快点上来,动作快点!”
闻言,朗空将手里握着的拖鞋作势拍在了他的后背上,“在走廊里你喊什么?还有你啥意思,埋汰我妈呢?我妈在家你们就不能来了?她会热情招待你们的。”
大角“嘿嘿”两声干笑,“是,她老人家是会热情地招待我们,但我们没那个胆子过来。昨晚我真领教了,怪不得你这么沉稳老练,原来你是被吓大的。”
朗空懒得理他,动作粗暴地将他拽进了屋。楼梯处一阵阵铿锵的脚步声霎时传来,二十几个人排着队,一个个地步上楼梯,经过他的眼前时,对着他吊起的胳膊行了一个十分恭敬地注目礼,接着瞄上他的脸给予同情的一瞥,然后兴高采烈,满怀新奇地脱鞋进屋。
朗空就这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门口站成了一棵迎客松。
他等到楼梯处空无一人,转身要进屋,忽然一抹小小的身影慢慢挪了上来。由最初几缕跳跃的光线,到模糊的影像,最后她清秀的眉眼完整清晰地映进了他的眼底。
她在楼梯的拐弯处停下,手里紧紧地抱着她那个粉色的饭盒提袋。隔着一段楼梯的距离,她的眼神似水,温柔地在他的身上流连。她清澈的眼波在看到那只吊起的胳膊时,便成了汹涌的波涛,泪水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她委屈地憋了憋小嘴,难过地说道,“干嘛要让自己受伤?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