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戏院休息室的时候,戏院经理从里面走了出来:“查理,这部影片很精彩。”然后他又说道:“我很希望能看到你拍的有声电影,全世界的人都在等着你呢!”
这句话表面听起来似乎是恭维话,其实不然。我不自在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走到了戏院外的人行道上,我们的工作人员都在那里等我。夫斯是我的经理,向来很严肃,这时说话的语气却显得很轻松:“我认为这部影片所产生的效果挺好,要知道--”我感觉到最后这几个字有些不妙,赶紧很有把握地点了点头,并接着他的话茬说了下去:“这部影片还有一两个地方需要剪辑一下,这样效果会更好。如果戏院里座位都坐满了,观众的情绪会更加高昂的。”
这时候我们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大家都有点慌神,那就是至今我们还没有为这部影片做过任何宣传工作。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为票房担心,因为以前电影院老板对我的每一部新影片都很感兴趣,我相信自己的名气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而我们联美影片公司经理乔·申克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他对我说:“现在跟放映《淘金记》时已经不同了,那些轮流上映的大电影院也和我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都抱着观望的态度。而且一般电影院老板现在已经不那么热心了,不会给你以前那样的待遇了。我还接到他们的通知,说纽约所有的电影院都已被预定出去了,所以我们必须要排队等候。”
乔治·M.科汉戏院有一千一百五十个座位,是在纽约唯一可以租借到的戏院,但大家都认为它是一个赔钱的电影院,甚至不配称为电影院,里面除了四壁之外,其他一无所有,就更别提有经理、出纳、引座员、放映师和台上工作人员了,根不本不适合放映电影。而且电灯招牌广告费用,一切都需要自己筹备支付。我想,既然两百万都花出去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于是,我孤注一掷地把这家戏院租了下来。我每星期要付七千美元租金,并保证连续租八个星期。
同时,夫斯跟洛杉矶一家新落成的电影院也谈妥了租期,准备在这个戏院首次放映我们的影片。当时,爱因斯坦夫妇也在洛杉矶,也说要去看这部影片,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初映的那天会有那么多麻烦发生。那天晚上,他们夫妇在我家用了晚餐后,和我们一起驱车去电影院。沿途经过的几个街区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戏院附近商店的橱窗被人群挤碎,到处充斥着香水和麝香混杂着煤气灯的气味,让人觉得头昏脑胀,想要呕吐。警备车和救护车试图驶进水泄不通的人群维护秩序。最后,我们在一队警察的护卫下,踉踉跄跄地总算进了休息室。
虽然这个戏院建造得非常考究,但是这家戏院的老板却是个对放映电影一窍不通的人。开始播放影片了。像在一般电影初映时一样,导演和制片人的名字首先出现在了银幕上,观众们也都报以了掌声。接着,终于出现了第一个镜头。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那是一个塑像纪念碑揭幕典礼的滑稽镜头,这个镜头引得观众们发出了笑声,而且笑声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哄堂大笑。听到电影院回荡着的笑声,我的一切疑虑和恐惧都开始烟消云散。在接连放映了三本的过程中,观众们的笑声一直没有间断过。我想哭,又忍住不跟着观众一起笑,我知道自己抓住了观众的心!
突然,一件让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戏院里的灯光一下子都亮了起来,影片突然中断,观众们的笑声也随之停止。接着一个人的声音从着麦克风里传了出来:“请各位允许我占用五分钟的时间,介绍一下这个美丽的新戏院的优点,然后再继续放映这部精彩的笑片。”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发疯一般冲向过道:“我要宰了这个****养的混蛋戏院经理!他在哪里?”
观众们又是跺脚又是拍手,表示对我的支持,而那个白痴经理还在唠叨着戏院里各种设备如何精良。直到观众们不断地喝倒彩,他才停止了讲话。接下来又播映了整整一本,笑声才又在戏院里响起。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这部影片是成功的。
再过四天就要在纽约放映电影了,我必须提前赶到那里去,所以我没有等着看影评,在第二天就匆忙赶往纽约。我到了那里才发现,居然什么宣传工作也没做,只有一则简单的广告启事刊载在报上:“我们又要见到我们的老朋友了。”还有几条没有任何吸引力的介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见此情景,我赶紧找到我们联美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警告他们说:“你们要明白,平常没有电影在这家戏院播映,而我们又是在这里初映,光凭观众对我的喜爱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广告是必须要做的。”
于是,我用了同样大小的字体,每天在纽约最大的报纸上刊登了占半幅版面的广告,内容如下:
科汉大戏院
查理·卓别林
在《城市之光》中演出
全天各场连映
票价五角至一元
广告费用花了我三万美元,在戏院门口租一个电气招牌又用了三万美元。距离初映的日子没几天了,我们不得不通宵赶工,反复试验放片,决定影片的大小,对一些有差距的地方进行矫正。第二天我又开了个记者招待会,将我拍这部无声影片的原因向记者们做了一番讲述。
所有的大电影院在播映第一轮影片的时候,最高票价定的是八角五分,最低票价是三角五分,而且它们播映的都是有声电影,演员也会亲自到电影院来跟观众见面。因此联美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对我定的票价--最高一元,最低五角提出质疑。但是我拒绝降低票价,我有我的想法:正因为我们播映的是一部无声电影,票价就更需要抬高。如果观众们很喜欢这部电影,是不可能在乎这一点差价的。
虽然影片初映很成功,但是这暂时的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一般观众的反应才是最值得我们关注的。直到半夜我都没有睡意,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观众是否会喜欢这部无声电影呢。上午十一点钟,情报员闯进了我的卧室,一脸兴奋地对我喊道:“伙计,你太伟大了!影片火了!从早晨十点钟开始,整个街区就排满了要看电影的人,你仔细听听,那些人都是怎样喊叫的!现在,观众们都抢着要进电影院,整个市区交通也被看电影的人堵住了,维持秩序的警察就有十多名。”
这下子我感到彻底轻松了。我一边吩咐给我准备早餐,一边开始洗漱。我问他:“放映到哪段时,观众笑得最厉害?”
于是他开始认真地给我描绘起来。接着,他对我说:“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看了之后有益于你的心脏健康的。”
一开始我并不想去,但是他那份热情打动了我,最终我还是去看了半个小时。影院里的笑声让我感到心满意足。这部影片又受到了观众们的热烈追捧。我兴奋得绕着纽约市区游荡了四个多小时。
放映我们影片的这家戏院的对面是拉蒙影戏院,共有三千个座位,映的是一部有声电影,还有莫里斯·萨瓦利埃亲自登台,一个星期里卖了三万八千美元。而我们这家戏院一共有一千一百五十个座位,连续三个星期放映下来,共卖座二十四万美元,也就是说每周有八万美元的卖座率。十二个星期以来,《城市之光》一直在不断地放映,将所有的费用都扣除,还有四十多万美元净利润。后来,纽约方面的戏院要求停止在这家戏院的播映,说这部影片已经被它们高价预定了,不希望轮到他们播映时,这部影片已经陈旧不堪。
接下来,我要去伦敦筹备放映《城市之光》的工作。我有个朋友叫拉尔夫·巴顿,才三十七岁却结了五次婚,他是《纽约客》的编辑,最近他正忙于为巴尔扎克《逗乐集》的新版本做插图,但他心情一直很糟糕,曾经吞服了大量的药剂想要自杀。在我待在纽约的这段日子里,我常常开导他,并希望他跟我一起去欧洲,换个环境,也可以换个心情。在我的说服下,他随着我一起登上了我头一次回英国乘的那条船--“奥林匹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