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向前延伸一百码！”包着黑色头布，穿着蓝色军服，腰间束着皮带的炮兵立在观测梯上，用信号旗指挥炮手调准射击诸元，洪亮的声音响彻芦台操场。
“炮弹装填完毕！”炮手拉响了引信。“轰！”炮火惊天动地，震得四周天摇地动。
“好！命中目标！”聂士成与连成志举着望远镜在观礼台上清楚地看到，作为靶子的木屋被准确命中，不由得欢欣鼓舞。
“炮火延伸，各营开始向指定目标冲锋！”连成志向各营营官下达军令。
“冲啊！”武毅军前军的三个营纷纷给短小的1888式毛瑟枪上了刺刀，从工事里一跃而起。
“嘟嘟嘟！”整个演练场响起清脆的小号声。
“成志，这是什么？”聂士成睁大了眼睛，放下望远镜吃惊地问道。
“军门，这是号手，成志的武毅军前军从前打仗需要唢呐、战鼓，现在经威廉顾问这一折腾，直接改成军号了。”连成志喜笑颜开道。
“这玩意还怪好听的。”众人嘻嘻哈哈地赞道。
“唉，你们不懂呀，这军号可不是听着好听的，它可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记得当年咱和于光忻、周宪章在朝鲜打仗，安成渡伏击日军，引诱小鬼子进入沼泽地，淹死了多少鬼子，没想到关键时刻，日军一个叫木口小平的好手吹响军号，及时提醒了日本士兵所在方位危险，日军才逃过灭顶之灾，从而向我们反扑，那一仗，咱们没有后援，于光忻、周宪章这两个老弟兄都战死了。”连成志想起往事，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痛苦。
“记得甲午那年，小鬼子早就用小号了，进攻撤退都吹，吹起来嘟嘟啦啦的，还有小鬼子的炮火，向哪进攻就轰到哪，炸得那个叫准，一波一波的，真他妈仗打得窝囊！”高积善也回忆道。
“唉，武器的先进固然重要，但是军队的技术才是决定战争胜败关键，甲午那一仗，我军的枪械有的不比日军的春田枪差，但是命中率远远低于日军，这都是平时不注重训练导致的，一冲锋，不管你是一营还是一军，黑压压举着大刀乱冲一气，一点没有章法，看来我们军队的战法落后列强太远了！”聂士成感叹道。
“军门，三个营已经包抄、正面突袭攻下了假想敌军的阵地。”连成志欣喜地汇报道。
“太好了，成志，现在应该立即修筑临时工事，谨防敌军反扑！”聂士成大喜过望。
望远镜中，武毅军已经开始掘造地营了。“大家抓紧挖！”老雪狼营的营官宋占标举起转轮手枪上下挥舞，士兵们拿出随身带着的工兵铲辛勤作业，不一会儿，战壕挖成了，士兵们开始在阵地前沿打桩布设铁丝网。
“报，收到前沿电报，敌军开始向我阵地反扑！”传令兵向聂士成和连成志敬礼报告。
“军门，前沿已经把电线排好，现在电台可以收到信号了！“连成志向聂士成介绍道。
“这是从德国进口的电台。”全明浩补充了一句。
“成志，你的预备队可以上了。”聂士成轻轻地一笑。
“我军向敌纵深猛插，前军遇到河流！”“命令工程兵立即架桥修路，保证部队准时过河！”
这一天的军演十分成功，各军种的配合也是如火如荼，最后，威廉教官还带着聂士成、连成志并一干营官参观了麦克心炮。
这种也叫炮的东西归属于武毅军炮兵序列，口径不大，炮管很粗，机关上卡着弹匣子，如同琵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炮兵现场进行了试射击，一分钟几乎打出了上百发子弹，看得聂士成等人眼冒金星，不过他们谁也没料到，这种武器日后改名叫马克沁机枪，成为战场上可怕的杀人魔王，彻底改变了战场的模样。
累计一年半的准军事训练彻底给武毅军换了血，两年前还是满营新兵的武毅军五个军，随便挑出一个来，似乎都不比过去的雪狼营战斗力弱。军中设立了军官学堂，无数的优秀士兵通过学习成长为士官，就像当年天津武备学堂中的连成志。
“水龙先生，咱们的五个营现在几乎每月都能出士官，士兵们早六晚十，对训练和武器的兴趣越来越重，依标下看，咱们现在只缺一件事没办。”北超兴冲冲地向连成志夸口道。
“弟兄们有那件事缺办？”连成志挺有兴致地问道。
“就是真正再打一仗，找个敌军练练手！”北超喜滋滋地讲道。
“哈哈哈。”连成志放声大笑。
“成志，别再那里傻笑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直隶总督荣禄大人今日视察芦台兵营，向聂军门透露了一个消息，山东要打仗了！”陈明慧背着双手，双目如同流星般泛着清新的晨光。
“真的吗？”北超顿时眼睛一亮。“明慧，不要乱讲，如果说是要打仗了，那就证明，我大清的灾难又来临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连成志紧锁双眉道。
“呆子，怎么把事都往坏处想，聂军门召你有事，我们一起动身吧。”明慧嘟着嘴笑道。
“功亭，啧啧啧，没想到，我在京郊走了一程，除了袁世凯的小站新军，就你们武毅军士气最高了，像个打仗的样子，看来朝廷的银子没白花，你看看这军队，穿得奇形怪状，扛着枪，就是那么新奇，比小站的兵还要像洋人。”直隶总督荣禄笑盈盈地指着辕门一个头戴德式军帽的哨兵，对陪行的聂士成滔滔不绝道。
荣禄，今年也是年过半百的年纪，虽然个头不高，但是一张文气冲天的脸和他那鬼气的眼神，让人感到他在朝中举足轻重并非偶然，作为为数不多拥有真才实学的满族大臣，荣禄是朝廷用于控制各路军队的一张王牌。
“中堂大人过奖了，这都是朝廷圣明，将士努力，还有教官教的好！”聂士成谦虚地客套道。
“聂军门，你的这个作风确实让朝廷看好，作为有真才实学的汉人将官，军门能够不骄不躁，善解人意，对上恭维而不失公道，对下仁慈而不显放纵，朝廷正是需要你这种人才呀。”荣禄眼睛眯成一条缝，啧啧称赞道。
“朝廷英明，不过中堂，士成能够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因为军中人才济济，其中不少青壮将官都是一心报效朝廷，中堂大人知人善任，正是这些年轻人的福气。”聂士成拱手笑道。
“嗯。”荣禄显得十分满意，抚了一下络腮胡子，这时，连成志已经赶到，聂士成向成志悄悄使了一个眼色，成志会意，上前笔直的给荣禄敬了一个军礼。
荣禄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帅气的青年军人，不禁满面堆笑，慈祥地问道：“年青人，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所任何职？”
“回中堂大人的话，标下连成志，武备学堂毕业生，现为武毅军前军统领。”连成志用洪亮的声音回话道。
荣禄的眼睛透出赞许的目光，神采奕奕地笑道：“很好，连统领，听说你们的教官是德国人，你们的军队一定很拥戴你们的教官吧？”
“是，但是，中堂大人。”连成志脸上浮出红晕。
“呵呵，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好意思起来？”荣禄觉得好玩，接着问道。
“回中堂大人的话，武毅军训练之初，曾经很抵触教官。”连成志如实回道。
“啊？还有这种事？”荣禄显得很吃惊。
“是的，训练之初，标下的士兵总是觉得德国教官是故意戏弄自己，就像走方步，长距离行军，教官总是向士兵布置很苛刻的训练任务，标下的一个营官武三刀很是有意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决定狠狠恶整教官一次，于是，他们第一次在教官的皮靴里放了一些碎石子。”
“哈哈哈，真是活闹鬼。”荣禄被逗得大笑：“后来呢？”
“后来。教官老觉得脚底板疼，发现了机关，便找标下评理，标下把武三刀他们骂了一顿，那时，标下是这么说得。”连成志一边兴趣盎然地说着，一边眼前浮现出去年的情景。
“武三哥、高大哥、北超，我知道，你们背后骂教官是死洋鬼子，你们认为自己是老兵，不需要他们教导你们，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这样想，那你们就不是我连成志的兄弟！”连成志怒气冲冲道。
“为什么？大哥，那个威廉洋鬼子明摆着是拿咱们当猴耍，咱们又不是耍杂的，你竟然要我们。”宋占标等人失望地看着连成志。
“占标，北超、三哥、高大哥，甲午那年我们都经历过，什么叫痛，什么叫耻辱，我们应该最知道吧，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优胜劣汰，我们的军队打不过日军，朝廷赔了钱，送了台湾，战场上，当我们身边昨天还有说有笑跟自己说话的弟兄瞬间倒下，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是怎么想的？”
“大哥，我在想，一定要替这个弟兄报仇！”宋占标爽快地答道。
“不，你再想想。”连成志不动声色。
“成志，对了，我还会想，下一个被打死的士兵会不会是我。”高积善灵机一动。
“人人都有自尊心，都想生存，当你的生命被敌人捏在手上，自己无法作主的时候，你会怎么想？”连成志凝视着高积善。
“我想这是最大的耻辱！”高积善答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连成志表情肃穆。
“成志，我们应该尽力提高自己的本领，从敌人手中把主动权拿回来！”众人齐声答道。
“大家说的都很好，我们中国人两千年以来都是吃了浑浑噩噩的亏，自己甘心被别人压迫着，弯着腰，从来不知道危险，不知道上进，不知道自尊，当老师向你走来时，又自以为无所不能，夜郎自大，拒绝一切的说教，这样做如果在和平时期可能也能得过且过，将就过去，但要是真到了敌人拿着枪控制你的生命的时候，你难道还会坐以待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