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八里台失守后清军唯一在天津城外的阵地，老龙头车站成为了各国联军集中攻击的重点，马玉昆手下的毅军仅有两千多人，外加上连成志的残兵和几千义和团，合计起来不下五千人，但确有战斗力的，只有三分之一，面对的敌人却有一万之多的精锐先进部队，现在，战斗的结果不是看胜负，而是看马玉昆和连成志能坚持多久。
“军门，制军大人的命令！”战火纷飞的战壕里，一名满面疮痍的亲兵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裕禄亲信冒死送来的信。马玉昆头也不抬，直接打开信封仔细端详了一遍，笑着把信递给连成志：“成志，裕禄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代替聂军门的直隶提督一职，你现在成为本军门的直接属下了。”
连成志正了正自己的大帽，叹息道：“马军门，恐怕您要当空头将军了，如今战壕里的我军连四个营都没有，那些义和团的战斗力你也看到了，虽然打起来不怕死，但是他们手上没有火器，只靠肉搏，没有训练，根本就是我军的累赘。”
马玉昆皱起了眉头，拍着连成志的肩膀安慰道：“成志，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咱们利用有利的工事只守不出，相信洋人不容易攻进来。“
“大人，日军第五师团第十二联队又从左翼逼上来了，俄罗斯的一个团也在向我后方包抄。”马玉昆和连成志两人正犯愁，突然炮声停了，部将全辉狼狈不堪地带着满身泥土进入战壕火急火燎地禀报。“成志，走，上前线干这帮狗日的！”马玉昆拔出腰刀，和连成志大步绕过战壕，走向前沿。
“军门！”正在前线打得热火朝天的高积善、全明浩等人看见马玉昆和连成志来了，赶忙围成一团打千行礼。马玉昆也顾不得搭话，举起望远镜调准角度查看了前沿，发现了扬起紫色流苏的日军鲜红联队旗，以及排着整齐队列匍匐前进的日军。
“不好，倭寇这样子是想接近我们站台，弟兄们，趁他们反应不过来，立即组织逆袭，近距离消灭他们！”马玉昆敏锐地判断道。“马军门，我来带队吧！”连成志出手拦住了马玉昆的胸脯，自己提起大刀，向高积善、全明浩等人吆喝道：“弟兄们，全部装上子弹，打完一阵就肉搏，务必跟他们搅在一起！”说罢一个飞虎下山，呼啸着跳出战壕。
“成志，回来！”高积善突然发现阵地外的日军一层一层都在给步兵炮让路，知道大事不妙，急忙一把拉住连成志的胳膊，一跤放回了壕沟内。几乎就在同时，霎时间火星直爆，炸得碎石乱飞，一枚散弹在阵地前飞速爆炸了。
“突刺给给！”日军趁这个机会，纷纷跳跃起来猛冲上前。“妈的！”给我砸！”空前的恐惧中，毅军官兵拾起地上的石头向着猛冲上来的日军乱砸，日军丝毫不顾尘土飞扬，嚎叫着挺起刺刀疯狂挑刺，不少的毅军浴血沙场。
“杀！”日军联队长原田见得了手，兴奋地命令联队直插阵地中枢，向纵深发展，洋洋得意的日军吹着口哨，趾高气昂地冲上了挂着破烂黄龙旗的壁垒，紧接着一瞬间，阵地全面爆炸了，在铺天盖地的硝烟和汽油味中，开出十几朵绚丽的火花，惨叫和哀嚎穿得很远，使人动容。
站头的马玉昆和连成志坚毅地注视着这一壮观场景，马玉昆叹息道：“没办法，咱们只有牺牲掉外围阵地，收缩兵力了，成志，日军虽然上了陷阱，但是兵力远远超过我军，你看下面应该怎么打？”
连成志仰首望着薄雾中明亮的月光，点头道：“军门，我们夜袭的条件已经成熟了，趁着夜色，派人再夺回外围阵地，咱们就以外围的战壕和倭寇反复争夺，消耗他们的兵力，这已经是上上策了！”“好！我同意，你们放心出击吧！”马玉昆拂须笑道。
阵地上迅速行动起来，连成志紧急召集了高积善、全明浩一干老弟兄，检查了武器，向众人分发了一些树叶树枝编成的条子。“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全明浩不用质疑的眼光瞅着连成志。
连成志严肃地说道：“白天咱们的逆袭因为军服太显眼而失败，现在总结起经验，所有武器不准发光，全部隐蔽，明白了吗？”
“喳！”意气风发的士兵们弓着腰，悄无声息地出了战壕，把战刀架在了日军哨兵的脖子上。
血光四溅，落地无声，清军迅速地控制了阵地，回过神来的日军在时明时暗的炮火中惊惧地看到时隐时现的影子，慌慌张张开枪迎敌，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连成志自信地举起毛瑟枪，上膛射击，枪声过后必有人倒，仅仅过了十五分钟，前沿阵地上便安静了下来。
“大家迅速抢修工事，必须在日军到来之前准备火力配置。“高积善二话不说，立即组织工兵干活。
“嘭！”一道亮光划破长空，猛然间，炮声如雷，在恐怖的火线下，炮弹像冰雹一样凶猛砸在阵地上，剧烈引爆着每一个角落。
“可恶！哪里打过来的炮弹？难道敌军在哪又配置了一个炮兵阵地？”连成志拼命用手抹着脸上阻挡视线的鲜血，狠命地锤着地面。
“成志，是后方！看来日军一定是占领了某个制高点，把炮架起来了！”高积善大声拉着连成志提醒了起来。“快去！快去把这个炮兵阵地给老子毁了！不然我们都得完！”连成志瞬间意识到战况的严重性，迅速组织了一个百人小队，循着敌炮的射击半径，迅捷地迂回了过去，每个人身上都绑着最后的炸药。
不到一个时辰，老龙头后方爆炸此起彼伏，血红的火光照亮了长空，马玉昆举起望远镜茫然若失，真不知道，这样的恶战还要持续多久。
北风在北中国凄凉的夜晚呼呼地直吹，纵然是盛夏，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聂士成真的战死了？那连成志呢？”雕梁画栋的吉林将军府书房内，长顺收到了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不禁拍案而起，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将军大人，咱们多年来的宿敌终于借洋人的手除去了，真是可喜可贺呀！”陪着长顺下棋的丰盛阿露出了谄媚的神情。“是呀，聂士成呀聂士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玩死了。”长顺突然幸灾乐祸地狂笑了起来。
“听说参将李荣也死了，那聂士成和连成志、徐珍的家眷还抓不抓了？“丰盛阿小心地问道。
“不是还有徐珍、连成志吗？他们现在仍旧跟洋人们作对，近来俄国老毛子为首的各国洋人在我吉林境内闹得凶得很，咱好不容易镇压了吉林的拳匪义和团，结束了边境的战火，偏偏在这时候，因为连成志和徐珍的事，讨不到洋人的欢心，和谈进行不起来，那咱们这个领地就又要打仗，老弟你说该怎么办？”长顺故意眯了眯老鼠眼。
丰盛阿急忙拱手道：“大人明见，用聂士成、连成志的家眷当做礼物送给洋人，那咱们的和谈就有了筹码，吉林的仗就打不起来了！“
“嗯，就是这个意思，老弟，那就麻烦你再派人去趟天津，让裕禄继续做。”长顺悠然自得地拂须大笑。
“启禀大人，盛京候补知州徐珍大人求见，说是带了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大人的亲笔信！”这时，一名包衣奴才向长顺打千禀报道。
长顺脸色一变，低声琢磨道：“老弟，如今这个节骨眼，依克唐阿老匹夫派他的乘龙快婿前来，究竟有什么阴谋？”丰盛阿摇头道：“大人，依下官看，不管怎么结怨，咱们还是谈谈这小子的口风再说。”
“好！传徐知州大堂来见。”
徐珍风尘仆仆，面色铁青地入见，行了礼之后，长顺满面堆笑道：“徐知州，依克唐阿将军究竟有何事，劳你这个爱婿前来啊？”
徐珍拱了拱手，正色问道：“回大人，我家将军听说俄国人在黑龙江至吉林一带闹事，战事一触即发，所以派下官前来询问，是否可以从盛京调兵来援。”
“原来是这事，哈哈哈。贵大人多虑了，俄国人闹事，是在黑龙江和哈尔滨，那是黑龙江将军寿山该烦的事，我看洋人还远，就不劳烦你们大人大驾了。”长顺打着哈哈道。
“但是，我们大人听说一个谣传，说长顺大人一意主和，不知这事是否是真？”徐珍调转了话锋。
“这话从何说起，难道你家大人爱国，本将军就不爱国吗？”长顺呵呵乱笑道。
“可是将军大人可否知道，俄国人蛮横无理，已经从瑷珲出兵围攻哈尔滨，以保护北满铁路为名威胁寿山大人交出黑龙江？军情如此紧急，还请将军出兵相助，若是有困难之处，盛京方面可以增调八旗防军。”徐珍晓以利害道。
“哼哼，徐知州，你可知道，本将军为了边境大局现在正和洋人交涉，希望以夷制夷，用日本和英国，制止俄罗斯内犯，若是应了你们家大人的请求，孟浪发兵哈尔滨，那岂不是破坏大局，给朝廷添乱吗？“长顺诡辩道。
“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洋人的调停岂可相信，一旦误了救援时机，黑龙江全境失守，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徐珍气愤道。
“啪！“长顺立时拍案而起。呵斥道：“胡说，寿山纵容义和团在黑龙江兴风作浪，得罪了洋人，才会招来兵灾，他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他是自作自受，若是咱们也跟他胡闹，岂不是要丢掉咱满人整个龙兴之地，你小子知不知道，洋人那是能随便惹的？聂士CD在八里台战死了！”
“大人，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不是我大清的臣子？”徐珍一时怒火中烧，指着长顺的鼻子大骂。
“来人，把徐珍这小子给我抓起来！”长顺朝丰盛阿使了一个恶毒的眼神，立即从大堂内涌出无数亲兵，将徐珍五花大绑。
“长顺！你这条狗，你要向洋人投降，我大清饶不了你！”徐珍拼命挣扎，一边走，一边痛骂奸贼。
“大人，徐珍这个愣头青既然送上门来，咱们不如顺水推舟，就在这里把他给杀了，取下首级送给俄国人，说不定洋人一高兴，就退了兵，那咱们岂不是又立功了！”丰盛阿奸诈地转了转眼珠，附耳劝长顺道。
长顺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急，老弟，你以为洋人那么好糊弄，徐珍既然成了咱们的阶下囚，什么时候不能杀了他，最难办的是依克唐阿，这个老匹夫可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尽量避免与洋人冲突，可以答应洋人一些条件，尽量争取吉林无战事，到时候把黑龙江失守的责任都推到依克唐阿和徐珍、寿山头上，怎么样？”
“大人真是高明，近日外面风传，南方的督抚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之流都和洋人订约搞了个什么东南互保，和洋人约定停战，我想咱们吉林不妨也走这一条路，单独跳过黑龙江与盛京，学着洋人搞一个中立区，到时候朝廷不但不怪罪，还要赏赐我们保土固疆的大功。”丰盛阿想了想，暗中建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