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齐悦，齐悦……”
他一遍一遍叫着，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浑身颤抖着，伴着起伏不定的胸膛，似乎，有夹杂着释然与欣喜。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样温暖如斯的怀抱，令我在刹那间失神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拥有过，这样的怀抱。
“齐悦。”他又叫我，轻轻松开圈住我的手臂，墨色的眸子染起层层笑意，粗鲁又温柔地骂着，“什么该死的约定！老子不管！老子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在身边！是不是，齐悦？”
我怔住了，他说“老子”，很低俗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讶然地发现，居然是狼族！
“狼……”喃喃地看着他。
他眼底的笑更加灿烂了，怜惜地搂了搂我的肩，言语欢-愉：“嗯，狼牙来了。齐悦，想老子么？”他说着，低下头来，在我的额角轻轻一啄。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惹得我的脸一下子烫起来，一定变成了红苹果了吧？
可是，我居然忘记了将他一掌劈开。
“狼牙。”喃喃地念着，面前的男子高大是身躯将我全全挡住，夕阳的余光看不见。剩下的，全是他的影。
我愣住了，他却笑了，有些霸道地开口：“齐悦，你再这么傻看着，老子会生气。”他嘴上说着生气，可是他的眸中，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齐悦！”他不满地叫着我，音量微微抬高，“你真的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嫁给苍泠殇！是否，要老子时刻看守在你身边，你才会乖？”
他的话，无论是嗔怒的，还是温柔的，听起来都很舒服。平常，又随心。
他，和我很熟么？
可是，为什么我记不起来？
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我才问：“狼牙，你认识我？”问出口，继而又想起魇玥当时的话，她说妖界谁不认识花之女。我便想着，莫不是他知道我是贵族的公主，那样的身份，谁不知道呢？
明显感觉到他怔住，锁住我的瞳孔骤然一紧，眼底的一丝恨意毫无保留地弥漫开来。咬着牙道：“月九夜！他竟然！”
我吃了一惊，怎么，他还认识月九夜？
“你究竟……”
“没关系。”他突然打断我的话，自信一笑，“权当扯平！齐悦，你会再次爱上我的。”
心底的那根弦仿佛在一夕之间被狠狠触动，他突然不说“老子”了，他还说……再次！
我甚至想傻傻地问一句，再次，是第二次吗？
那么，第一次呢？
还有，他说的扯平，又是什么？
“齐悦。”他温柔地抱住我，将我搂紧怀里，低声道，“我们走。”
“去哪里？”我脱口道。
他顿了下，笑道：“随便你喜欢。”
我喜欢……
我喜欢哪里？
他抱着我转身，我居然忘记了反抗。而狼牙的身躯突然一僵，我才要问怎么了，却听魇玥的声音沉沉地传来：“狼牙，你不能带走她。”
我惊得差点从狼牙怀里跳出来，怎么，魇玥也认识他？
抬眸，看着男子刚毅的面容，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抱着我的手没有松懈，而是更加紧了。看着魇玥，面色冷峻：“你让开。”
魇玥咬着唇，纤指已经扣上六音的琴弦，目光看过来，惨淡，坚定。
“想要带走她，就先打败我。”
我一惊，魇玥的妖力不弱，虽然我不知道狼牙是否比她厉害。要真的打起来，一定会引来其他蛇妖的，那么到时候，想走，便是痴人说梦了。
好奇怪，我觉得我不过是第一次见他，为什么，还会担心他呢？
狼牙没有动容，低头看了我一眼，冷笑一声道：“齐悦是老子的女人，谁也不能霸占她！”
他的话，听得我一个哆嗦，我，是他的女人？
伸手怯怯地抓住他的衣襟，我小声道：“狼牙，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女人了？”
“你闭嘴！”
我吓了一跳，刚才还很温柔的样子，一下子变得这么愤世嫉俗。我瘪瘪嘴，突然觉得他很有趣。是否，他认错了人？
想到此，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狼牙将我放下，一手紧紧地揽着我，另一手已经握住了妖刀。那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夕阳的余光，刀身，光坏萦绕。我竟觉得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我曾见过的。
魇玥没有马上出手，却是看向我，开口：“公主，今日是你和王大婚的日子，你忘记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我那蛇王夫君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啊，可是，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我不想嫁给苍泠殇，我甚至有点想见识一下那场空前的灾难。不过这个想法，自然只能咽下肚去。
叹了口气，我道：“也许，这个游戏，苍泠殇会喜欢呢！”是他说的，他不喜欢无趣的生活。在我面前，他已经霸道得够了。今天我没有将婚轿炸飞，那么，来个逃婚，也不错。
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苍泠殇明明不在乎我，却又要在世人面前装得很愤怒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
“魇玥，你让开！”狼牙又说了一句。
我有些诧异，好奇怪，他们两个，你不动手，我也不动手。却又拼命摆出要打架的样子。
轻轻用手肘撞撞狼牙，我小声道：“狼牙，你不忍心打她么？”不可否认，魇玥是个美人儿。她身上，虽没有媗予的冷酷，亦没有花之女的纯然，可是，她有些自己独特的一面。她活得更加人性，更加有血有肉。
我讨厌红囹，但不讨厌她。
“齐悦！”狼牙咬着牙叱道，他额角的青筋因为愤怒变得一跳一跳的。我耸了耸肩，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居然能这么生气！好小气的狼……
魇玥的目光直直看着他，怀中的六音被紧紧扣住了琴弦，她突然咬唇道：“那你为何不动手？”
回头看着狼牙，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死魂林那次，谢谢你手下留情。”狼牙说着，却是看向我。我有些茫然，他为什么要对着我说，和我有关系吗？不过我算是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狼牙才心中有所顾忌。
魇玥仿佛很失望，按住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颤，低着头，喃喃地道：“你只记得死魂林那一次么？”
我乍然心惊，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一段？
一段？
想着，我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又算什么形容词？
狼牙似乎是一震，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女子。我突然有些恼怒，自己留了情，还忘了吗？
我才要开口，便听狼牙摇头道：“你认错人了。”
我错愕地看着他，连着魇玥也是诧然。他居然会说一句“认错人”？
心里更加不安，是否，他真的也认错了我呢？
这时，隔着风，我已经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过来的脚步声。本能地开口：“来人了！”
狼牙终于动容，却在我的诧异中，收起了妖刀，抱住我，起身跃出去。
“喂！”
他就这么笃定，魇玥不会出手？
我是不想去怀疑魇玥对苍泠殇的忠诚度，因为就刚才的对话，如果我是魇玥，一定被他气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坚信，他与魇玥之间，一定有过什么。
回头，看着地上的女子，她亦已经转身，抬头看着我们。她的纤手扬起，迟疑着，神情痛苦，却最终，没有出手。那一刻，我既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
很复杂的感觉，好像，居然是为了狼牙。
他只是抱着我，急速奔跑着，并不看我。风好大，吹在脸上感觉痛痛的。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我的脑袋扳往里侧，听他嗔怒的声音传来：“都几次了，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心头一暖，他看似这么粗野，可是心居然这么细。
只是，几次了？我哪里知道？
摇头道：“狼牙，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齐悦！”他生气了。
每次叫我，都叫得那么理直气壮。好像，我的名字，生来就是给他叫的。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着。只许他说魇玥认错了人，却不许我说么？
“齐悦！”他又叫，话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老子把谁认错，也不会把你认错！”
我被他吼傻了，好凶的话，好感动的意思……
愣了片刻，我居然问：“你是怎么和魇玥认识的？”
“那次在死魂林，你不记得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忽然皱眉一皱，他自嘲地笑，“忘记了，你还真不记得了。”
我听得有些窝火，我看，不记得的，是他吧？
我哼哼：“你骗我。”我虽然不知道在死魂林发生过什么，但是，看魇玥的神色，我断定，在那之前，他们一定见过。
狼牙似乎有些不耐烦，大吼道：“该死的！你相信她也不相信老子？”
“我……”其实我想说，我谁都不信。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他又道：“她跟踪你。”他的神色，像是在很得意地说，嘿嘿，你真傻，她跟踪你，你还相信她？
我瘪瘪嘴，终于想起在门口见到魇玥时她的神色。再者是在外头遇见火百的时候她突然出现，然后是这一次。
原来对一个人不讨厌，真的会出现偏爱。这么大的破绽，我居然不曾发现。
“是苍泠殇！”我惊叫道。
狼牙嗤之以鼻，微哼一声道：“齐悦，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聪明。”
“喂！”
他不理会我，得意地道：“若是苍泠殇指使的，她会这么轻易放我们离开？”
心念一转，他的话，也有道理。只是……
我也学着他，哼一声：“谁说不是因为来的是你，所以她才放了？”
“齐悦！老子和她没关系！”
我吓得不轻，没关系就没关系，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过火，却又像是挣扎了许久，才咬着牙道：“不要想得太多，老子心里，只有你。”
心，仿佛漏跳了半拍。
脸，突然串烧起来。
他说，他的心里，只有，我……
可是，我一定是疯了。
我一定，出现了幻听。
屈指，狠狠咬上一口，喔，很疼！
太阳什么时候沉下去的，我已经不知道。抬眸，月光下，狼牙的侧脸变得更加俊逸非凡。我的心，小小地沦陷了一下。嬉笑着问：“狼牙，你……再说一遍？”
抱着我的手臂僵住，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感觉再不爆发就要憋死的样子。
我却很不识相地又道：“狼牙，再说一遍啊！”
“齐悦！”他气的鼻孔都冒烟了，“说……有什么好说的！”
我怔住。
他似乎越说越起劲了：“齐悦！你还是齐悦么！你怎么会不知道老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不知道老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难道真的记不起来，第一次抱着老子睡觉，还说老子是小狗，还叫老子旺财！”
“扑哧——”我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这是真的吗？我真的那么搞笑？可是，若是假的，依狼牙的性子，怎么会甘愿将自己怎么贬低？
他依旧气愤不堪：“曾经的你那么野蛮地扒光了老子的衣服，还把老子好不容易找来遮身的东西伸手扯去！你……你……”他浑身颤抖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我忽然又好奇又兴奋，那真的是曾经是我吗？
我曾经，这么可爱，这么富有活力？
他愤愤不堪，我却兴奋不已。抓住他的衣服，笑道：“狼牙，再给我说说，再给我说说啊！”我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那个，他口中的我。
那个，我听着也好喜欢的我。
他却忽然重重地哼一声，怒道：“老子不想说了！”
“狼牙！”我不满地叫着他，他不说，我便死缠烂打。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正欲开口，突然，听一人叫我：“齐悦姐姐！”
一怔，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下面，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看着我，笑得灿烂无比。
我才要问狼牙，他带着我，离了树梢，瞬息朝地面俯冲过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本能地抬手，张开了结界。直觉告诉我，狼牙不会将我摔在地上。可是，本能告诉我，那是自保的一种方式。
小东西眼底全是诧异。
没想到，狼牙却真的生气了。将我放下，狠狠地扼住我的手腕，怒道：“听着，以后不许用灵力！你不是公主！不是！给老子记清楚了！”
我吓呆了，一路上，他时而动怒，时而温柔，却也没有如这次一般怒火串烧。我是公主，让他很生气吗？
可是，我怎么不是公主呢？
我有紫色的头发，我有同身躯一样的影子，我有着只有风术师才有的贵族风系的灵力。
缓缓看向一旁的小东西，我问：“我不是公主么？”我其实想说，我怎么不是呢？
他冲我重重地点头，继而笑着看向狼牙：“狼牙哥哥，齐悦姐姐真的是公主哇！啊——”
他才说了一句，便见狼牙突然出手，轻松地拎起他，一甩手，丢出很远。小东西委屈地叫着，揉着屁股，好半天才爬起来。
我皱眉：“喂，他只是个孩子！”
我的话音才落，狼牙却怔住。我亦是。
为什么我觉得如此熟悉？
莫非，狼牙也是？
“齐悦姐姐。”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过来，粘在我身边，小手拉住我的手，含着眼泪道，“幼灵好想齐悦姐姐，呜——”说不到一句话，便一头栽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原来他叫幼灵，好可爱的名字。
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东西。抬手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别哭了，那个，幼灵，你以前认识我么？”
没想到，听了我的话，幼灵似乎吓得不轻。迟疑了下，抬手推开我，飞快地转向狼牙：“狼牙哥哥，这个……这个不是齐悦姐姐呀！”
“啊——”
狼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喝道：“你再说一遍！”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好吧，我承认，我糊涂了。
究竟是谁认错了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忽然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我会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较之月九夜，多了激情。较之苍泠殇，多了温暖。
幼灵很憋屈的样子，嘟着嘴道：“可是，她怎么会不认识幼灵啊！”
“你算什么！她连老子都不认识！”狼牙说得更憋屈。
“啊。”幼灵小小地惊叹了一声，继而又将目光投向我。似乎在问，齐悦姐姐，你真的忘记了狼牙哥哥吗？
我无奈地耸耸肩，忽然心下一动，是不是骗我，我现在试试，不就知道了？
飞快地拉过幼灵手，凑近他，压低声音问：“狼牙和魇玥，是怎么认识的？”
幼灵的脸上闪过一丝小小的惊讶，一副“呀，还真不记得了”的样子，还是开口道：“就那次在死魂林啊。你还跟域南王说他的人吃里扒外呢！”
是吗？我还说过这样的话？
不自觉地看向狼牙，他真的没有骗我？
可是，直觉告诉我，魇玥也不像骗人的样子啊！微微皱眉，魇玥，狼牙……
还有，我的记忆，似乎真的出了问题。
“齐悦。”狼牙担忧地叫着我，上前牵着我的手，开口，“过来，老子让你慢慢记起来！”
他说得坚定无比，而我的心，突然暖了一整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