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点了一下眼镜,眼镜后面的两个小灰点很快亮了起来,嘴里发出极浓重的福建方言:“大量的事实足以说明,彭德怀反党、反毛主席的野心已久,他反对唱《东方红》,反对喊‘万岁’,反对在******中进行大兵团作战,反对工地上红旗招展,在群众中造成很坏的影响!”
彭德怀抢着反驳一句:“******,你倒是说说,我哪来这么多‘反对、反对’呀?”
这时****开腔了:“老彭,你不要堵人家的嘴么!没有毛主席就没有中国革命的胜利,这一点恐怕包括你也是要承认的。中国只有毛主席是大英雄,谁也不要想当大英雄!”
柯庆施把嗓音提高到最大分贝:“我看他彭德怀就是想争当中国的大英雄。头几年他充当高饶****联盟的重要成员,他感到不过瘾,实现不了个人野心,这一次不就是要招兵买马,另立山头,他好坐山为王吗?这就证明他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他完全是有准备、有计划、有目的的,他的‘军事俱乐部’就是一个铁证!”
彭德怀气急了,他咬响了牙齿:“柯庆施,我什么时间成立了‘军事俱乐部’?那是毛主席的比喻,比喻,你懂吗?”
接着他再次申明他“充当高饶****联盟的重要成员”的事实真相:
1952年彭德怀从朝鲜回来在北京医院治病,巧遇饶漱石也在那里治眼病,虽有接触,但谈不上什么阴谋。关于与高岗的交往,他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有三点错误:一,当了高岗的义务宣传员。抗美援朝期间,高岗在东北主持工作,对朝鲜前线给了很大支援,还亲自去过朝鲜两次。彭德怀对他有好感,便在一些场合讲过高岗的好话;二,在和高岗谈话时,议论过一些领导同志的缺点和错误,被高岗利用;三,对高岗的问题逐渐有察觉,产生了疑问,但没有及时向党中央报告。因为当时(1953年12月)正在召开军队高干会议,他想等会议结束时再反映,可是会议还未结束,高岗的问题便暴露了。******同志找他谈话,他才感到差点上了当。之后,他积极地揭露高饶的****事实,并就上述错误做了检讨。
没等彭德怀讲完,******、康生等人就截断他的话,说他“不老实,要翻案,想蒙混过关”……
朱德被这毫无根据地追逼激怒了。他用力击响了桌子:“如果彭德怀同志有错误,当然可以批评他!但绝不允许无中生有,制造事端,随意给他扣各种大帽子!”
言辞铮铮,掷地有声,战友深情,寓于其中。******、康生、柯庆施愣住了,在这位德高望重的开国元勋面前,他们岂敢过于放肆?
就在这时,******亲临大会。会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投向他,所有的心脏紧缩着,等待着一阵雷鸣。
掌声过后,******挥了挥手:“该谁发言了?继续谈嘛,谈嘛。”
朱德咳嗽了一声,接着以缓和的口气说:“好吧,我继续说。彭德怀同志的检讨我认为是中肯的。说起来我对他也是很有意见,写信的时候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单枪匹马地干,能不犯自由主义错误吗?过去打仗总是研究了再研究,讨论了再讨论,才老打胜仗,很少吃败仗嘛。现在倒好,搞得你很狼狈,我们也不好收场。这样一来,谁还相信我们曾经在一个饭锅里吃过饭哟?”
******越来越坐不住了,不禁语带讥讽:“我说有些同志头脑不太好用了,谈问题婆婆妈妈的,颠三倒四,分不清主次,隔靴搔痒,抓不住实质喽!”他边说边抬起脚,用手拍了拍鞋。
******本想制造一个幽默--他很有制造幽默的天赋,但这次却没有引来像往常那样的哄堂笑声。
朱德苦笑一下,语塞。假如时间倒退回去10年、20年、30年,******会以这种口气训斥朱德吗?那正是朱、毛不可分的时代啊!
接着,******、刘少奇剖析彭德怀在庐山“下战书”与国际反动思潮有关,与赫鲁晓夫的支持有关:在他访苏期间,与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谈得很投机,不知搞了些什么名堂。苏联当局把彭德怀抬得很高,说他是国际英雄。这些决不是偶然的,是彭德怀“里通外国”的证据。
彭德怀听罢,沉默了一阵子,突然爆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狂笑:“就是我不说话,怕是马利诺夫斯基也要喊冤枉!你们可以成立国际调查组嘛。”
接着他把访问时谁在场,翻译是谁,同谁谈话,谈了什么内容,都一一道个明白。最后,他捶着自己的胸窝说:“我彭德怀注定一生与革命结婚,决不背叛革命!”
******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这个人,一喊革命就最容易激动。现在不是要你激动,而是要你冷静地想一想你的问题。”
会场异常肃静。
突然,******话锋一转,再次历数了彭德怀的“旧帐”,特别提到1935年“会理会议”时****写信的事情的真相:
1935年5月初,红军长征到了会理。这时,官兵们已是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很多人都在疑问:队伍究竟要走到哪里去?红军中江西人和湖南人很多,现在到了四川的边远山区,他们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而凄凉,茫然不知所措。他们担心再也找不到回江西或湖南老家的路了。
遵义会议后,******挽救了红军,然而面临的局势十分严重:一方面军未能同贺龙和肖克率领的部队会合;未能建立一个新的苏区;张国焘率领四方面军不知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瞿秋白已于一个多月前被国民党杀害;中央派潘汉年到上海找地下党组织联系,但上海的党组织已被******的秘密特务组织破坏了……红军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全都中断了。下一步怎么办?人们在议论,人们感到困惑。
正是在这种局势面前,第一军团长****忍耐不住了。他抱怨说,******迫使部队走冤枉路。他把红军北上的路线比做一张弓,认为部队是沿着弓背而不是弓弦行军,走的不是捷径,是在敌人面前逃跑,使部队的精力消耗殆尽,******这样指挥不会成功。****的言论立刻遭到第一军团政治委员聂荣臻的激烈反对,他对****说:我们是在敌人的口袋里,如果我们不是这样出其不意地迂回行动,怎么可能突围?******指挥没错!但是****不听,私下给中央军委写了一封信,信中建议:******、朱德、******同志随军主持大计,把战场指挥权交给彭德怀同志,即任前敌指挥,迅速北进与四方面军会合。
5月12日晚,中央在会理城外的一家铁匠铺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有18人出席,他们是:******、朱德、******、****、博古、王稼祥、刘少奇、******、彭德怀、刘伯承、聂荣臻、****、张闻天、李卓然、何克全、董振堂、******、邓发。
会上,******批评了****的信,指出这是对失去****苏共不满的****情绪的反映,强调部队绕道前进是必要的。******嘲笑****说:你知道什么?你还是个娃娃。******在言谈话语间怀疑彭德怀是敦促****写信的后台。彭德怀会前看了****的信,当时没怎么在意,以为就是战场指挥呗,根本不知道****所指的是全军的指挥权问题。会上,彭德怀批评了****的信,指出:遵义会议才改变领导,这时又提出改变前敌指挥是不妥的;特别提出我,就更不适当。同时,彭德也在会上做了自我批评:因鲁班场和翟元水两战未打好,有些烦闷,烦闷就是****。他完全拥护******的决定:******已截断了红军的退路,红军唯一的出路就是穿过彝族山区,向北突围,渡过大渡河。这样做虽然风险很大,但必须采取这种行动。
此时敌军已迫近金沙江,彭德怀没等开完会就去指挥打仗了,他没有来得及申明****的信是否与自己有关。
此后的24年中,******4次提到这件事,彭德怀都未介意,也没有同其他任何同志谈过此事,认为反正与自己无关,“事久自然明”,让那些有关的同志自己去申明吧。
这次******重提此事,可见如何耿耿于怀。彭德怀感到不申辩不行了。于是他追述了当时的真实情况,然后把目光投向****。他说:“既然主席多次提到会理的事情,这次得把问题搞清楚,不然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同志,请你说话,你写的那封信与我彭德怀有没有关系?”
****最怕提到这个事,本想一言不发,若无其事地躲避过去。但现在彭德怀当面让他作证,不得不站起来说:“噢,那封信与彭德怀同志无关,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彭德怀释然了,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愈加显得不自然起来。
******木然地坐在那儿,脸上毫无表情。
批判会的气氛凉了,淡了。
******对此大为不满。他的表情使与会者感到不安。熟悉******性格的人意识到,他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大脑肯定正在构思新的策略。
8月15日,******在《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如何正确地对待革命的群众运动》一文的批语中这样写道:
“一个文件摆在我的桌子上,拿起来一看,是我的几段话和列宁的几段话,题目叫做《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如何正确对待革命的群众运动》,不知是哪位秀才同志办的,他算是找到了几挺机关枪、几尊迫击炮,向着庐山会议中的****朋友们,乒乒乓乓地发射了一大堆连珠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