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潘晓霜尖叫:“去年你和我一起逛街,叫我小霜霜何等亲热,那时你怎么不喊我姨母,怎么不怕我丢人了?”
“闭嘴!”不必听旁人说的那些话,潘菘自家都觉得丢人,忍不住抽了妹子一个耳光,道:“来人,把小姐绑起来,押回京城去。”他的亲兵束手束脚,哪里真敢动手,潘晓霜踢了几脚,亲兵们都让开,潘晓霜便直奔英华,恨道:“王英华,都是你,没有你,恒哥哥怎么会嫌弃我!”
赵恒侧过脸,不忍看潘晓霜状若疯狂,八郎原想伸出脚绊一下,伸到一半的长腿又缩了回去,王英华的小擒拿手可是王二哥亲手教的,王二哥可是十万禁军教头陈大壮的关门弟子,轻轻一摔是耍么的。
英华撸了撸袖子,摆好姿势,待潘晓霜冲到离她二步远,先伸脚一绊,再一手揪住腰间,一手搭在潘晓霜肩上,便借着她冲过来的力气轻轻巧巧把人摔倒,又退后半步,伸腿用力一踢,便把人踢了开几步远。
潘晓霜和王英华交手也不晓得有多少次了,今日却是头一回被人家连摔带揣,敢情从前人家是真让着她的?她跌坐在地下,又是疼,又是闷,居然愣住了。
英华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冷笑道:“我虽是文官的女儿,不见得打架就输过将军的妹子。方才赵恒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他不要娶你,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爹把你姐姐送把人家大伯做小老婆。”
堂堂的潘淑妃,在这丫头嘴里就是个小老婆,也太不把淑妃娘娘当干部了吧。潘菘的脸越发黑了,待发作王英华,如今有刘老头拦在中间如何做得,也只得缩手,潘菘的脸由黑转白,伸手把妹子扯起来,替她掸掸灰,发狠道:“我妹子自有我管教,王英华,你当街打人,我自去问你老子讨公道。”
“她方才可是举着刀要砍我的,还嚷着若是反抗即时处死。难道她冲过来要砍要杀我都由着么?”英华抱着胳膊冷笑,一丝也不现害怕,大声道:“潘大将军,你要谈公道,就当着曲池府百姓的面,我们谈谈公道吧。”
一柄待卫的佩刀孤零零躺在中间的空地上,反射着寒光。潘菘瞪那个腰间挂着空刀鞘的侍卫,骂道:“恁不小心,刀丢了都不晓得拾起。”
那侍卫低着头去拾刀。潘菘强笑道:“没有刀了,何来砍人?”
“要公道,要公道!”不晓得什么人开了头,大家一起举着拳头喊:“要公道,要公道。”大家捏着拳头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汇集,黑压压全是人头。
又有人喊:“还我们曲池百姓公道,还我们富春无辜百姓的命来。”声音尖细,明显是有人捏着嗓子干的。头声未歇又有人喊:“把我们的房子地还给我们,姓潘的滚出曲池!”
潘菘到曲池来,何止占了富春几千户人家的房子地?若是任他胡行,岂不是大家的房子地都要被他占了去?大家的呼声越来越响,人流汇成几股激流,激流的中心便是潘菘。
潘菘的脸都发绿了。他方才来的急,只带得十来个亲兵,加上潘晓霜带的七八个人,一共才二十来人,面对数万愤怒的百姓,潘菘真觉害怕。若是此刻百姓乱起来了,一人一拳他就活不成了,此时死了,便是事后潘家杀光这些人又有何益。他眨巴眨巴眼睛,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赵恒。
赵恒有些犹豫,他大哥和潘菘关系还不错,又严命他不许和潘家起冲突,便是看刘大人的意思,也还是要留着潘菘做刀子的。可是他此时若是把潘家兄妹护下来,一来他自家不乐意,二来潘晓霜今日居然对英华动刀子了,若是他们逃过今日,难保潘菘那个小人不会对付英华和王家柳家。
八郎看出赵恒的心思,附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打虎要打死。潘菘迟早都是要死的,死在咱们手上更好,今日他若死在此处,在天下人看来……”
赵恒把扇子一合,轻轻点头,道:“自做孽,不可活。”伸手便把英华拦了一下,小声道:“你在咱们后头站着。”八郎用力一扯,便把英华扯到他身后了。
赵恒大声道:“各位乡亲莫要激动,潘菘若是真行了不法之事,官家必定会……必定会斩了他的。”
潘菘做的那些个事,又有几件是合法又得人心的?虽然本朝开国还不曾杀过大臣,可是本朝哪一个大臣似潘菘这般坏?赵恒说这话,分明是在替乡亲们壮胆子。
人群里突然有个男子从怀里摸出一把杀猪刀,大喊:“大家让开,我要替天行道,杀了这个大奸臣。”
“杀奸臣,杀奸臣,让官家别派好官来建新京城。”又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声在煽风点火。举刀的男子领头,几十个红了眼的富春的百姓随后,一边喊着:“杀奸臣。”一边朝潘菘前进。
不待潘菘开口,那二十来个亲兵随从便把潘家兄妹围在中间。潘晓霜却是慌了,从她哥哥身后探头,尖声喊:“你们想造反吗,还不把刀放下!小的们,把这几个强盗杀了!”
她不说话还罢了,一开口,那二十来个兵都变了脸色,这是催命呢,今日潘家兄妹若是不死,曲池百姓就被她说成造反了。横竖都是一个死,谁会放过他们?大家相互对视,一齐都把刀抽出来,指望多拦一会,若是天可怜见,刘大人晓得潘将军陷在这里,必会使人来救。
十几把雪亮的刀尖指着那男子的鼻子,那人也有些怕了,捏刀的手都哆嗦了。突然人后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又道:“奸臣凭什么说咱们是造反?造反这样诛九族的大罪,咱们小百姓可担不起。咱们举起刀是为了替官家除奸臣,对不对?就是这个狗官害得咱们曲池百姓流离失所,害得富春血流成河!咱们说一句杀奸臣,他就诬咱们造反,咱们要不要放过他?”
“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
那男子的胆气又壮了些,挥舞着刀子又走了两步,毅然道:“我是替官家杀奸臣,我不是造反!你们都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人堆里不晓得谁,扔出一大包石灰砸到一个亲兵的刀口,包破灰洒,白石灰飞了一地,亲兵们还来不及捂眼,又是几包石灰扔了出来。人堆里就有人喊:“大家冲啊,我们捉奸臣呀。”
这个时候的人多是脑子发热的,有人发喊,便有人跟着行事,有人在前头行事,便有人在后头跟风,潘家亲兵被几包石灰砸的失去了战斗力,便有大胆的去夺他们的刀。这二十几个人被人冲散了,谁还能顾得了谁?大家抡起拳头一阵乱轰,口里乱嚷着:“打奸臣!”
八郎冲手下的几个家将使了眼色,把赵恒和英华围在中间,人家往中间挤,他们朝后头退,几被人潮冲散,好容易挨到一家铺子门板上,突然门开了,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拽住了王英华的衣袖。
这个时候,人人心里都是慌的,若是歹人趁着大乱把英华扯走,便是找得回来,女孩儿家也要吃许多羞辱。看到那只手扯住英华的袖子,八郎和赵恒俱都又惊又怕,二人眼睛都急红了。他两个也来不及说话,同时伸出手,一边一个牢牢扯住英华的膀子,八郎手快,一拳捣到那只手的麻筋上。
那只手才松开,赵恒用力出脚踢开半掩的大门,那人被大门拍到墙上,半边脸挨着砖墙擦了够一尺才站定,捂着鲜红的脸蛋暴跳。
这人生得好生面熟,不是方才拿着刀子要杀奸臣的那位壮士么,怎么一转眼就藏在门后拉人?莫非方才的事情并非偶然,而是人有在背后操纵
赵恒看了一眼那人,以目示意八郎。八郎会意地点头,对着那人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这位壮士好生面善。”
却见李知远按着帽子,飞一般从二门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英华妹妹莫怪,这位是我远房表兄,一向性子急燥。”又说他表兄:“大表兄,他们又不认得你,你便是停一停,让我来开门又如何?”
看见是李知远唤那人表兄,大家心里俱都有数,方才起哄并非偶然,必是李知远做的。赵恒依依不舍地放下英华的胳膊。英华揉着方才被扯得生疼的胳膊,打量李知远口中的大表兄。那人想是脸疼的紧,站在一边龇牙咧嘴做怪像,怎么看也看不出和陈夫人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