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由于我是小儿麻痹症患者,残疾的左腿跟不上身体的发育,与右腿的差异越来越明显,肌肉萎缩、神经麻痹的左腿己无法支撑行走,我开始用左手插进裤兜里“悄悄地”按在瘦小的大腿上,走路的姿态很不雅,母亲很担心我长期如此下去长大后骨骼会变形。以前母亲无时无刻都在四处打听治疗小儿麻痹症后遗症的方法,关注着、企盼着医学的进步能有办法改善我的病情。为了刺激和修复神经功能,不知是那一位医学家发明了当时很流行的通过手术治疗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方法,那就是在患肢上实施多次埋“羊肠线”且终身不用取出来,称之为“羊肠线埋藏术”,这种手术并不复杂,就是不能打麻药,否则影响疗效,在昆明我已经做过两次了,这一年春节寒假母亲决定做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手术台上的我咬牙强忍着羊肠线穿过肌肉的巨痛,主刀医生那一针针的刺激神经的手法使我额头上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母亲在手术台边紧紧地按着我的双手,把她那慈祥而温暖的脸庞轻轻地贴在我头上,鼓励我坚持住,我每一声喊叫就似一把钢刀刺向母亲的心窝,为了治疗这条残腿,我承受了数不清的肉体痛苦,同样,母亲也受尽了心理上摧残,生活上的贫穷。每一次手术都希望是最后一次。时间不长,手术结束,医生向我竖起了大姆指,称赞我的坚强,我还带着痛苦的表情装出微笑向他道谢。
烫伤和手术接踵而来,母亲担心我营养跟不上,无奈,只好利用工作上的便利,用新鲜胎盘冒充猪肉,加一点排骨炖了一罐“排骨汤”,很久没有吃到肉了,那扑鼻的香味引得小楼里的住户纷纷揣测,隔了几天,母亲又把胎盘加点肥肉做成丸子,我吃弟弟也吃,都不知道是胎盘。辛亏有母亲的这条妙计,才使得我身体恢复得很快,春节一过,母亲接到了老家的来信,得知父亲已经平反昭雪了,这一天母亲喜极而泣,哭得很厉害,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妈,你今天怎么了?信上都写些什么呀?”母亲擦了擦眼泪,笑着问我:
“林子,你我终于熬出头了。”,我木讷地看着母亲露出久违的笑脸,也跟着傻乎乎笑着,母亲把信递给我:
“你现在懂事了,有些事也应该知道,你自己慢慢看吧。”我看着我大哥写来的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林子,想不想回一趟老家,见一见爷爷奶奶和抚养过你的大伯大妈,还有你叔叔和小姑?”面对母亲的询问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又是点头又摇头,
“妈,信上说,政府给我父亲立了碑,爷爷奶奶的生活费也落实了,你改嫁了,我的生活费没有,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母亲是个知书达理的人,非常理解爷爷奶奶他们有四年都没有见到我,父亲的平反令他们格外的想我:
“傻孩子,你回去住一段时间也好,也应该回去看看你的亲人们,我去向学校请一个学期的假,你想妈妈了随时可以来昆明,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世上哪有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母亲的话就像冬天温暖的阳光,照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昆明火车站,这个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一天开往武汉的列车人山人海,显得特别热闹,黄冈地区木材公司驻昆明办事处刘四腊叔叔正好回黄冈,母亲就委托他照顾我,把我送回老家。车厢里母亲反复叮嘱我路上要小心,要听刘叔叔的话等等,再三强调回去后一定要在父亲的墓前替她上一炷香,母亲边唠叨边流泪,刘叔叔看不下去了,开玩笑的说:
“林姐,你就放一百个心,林子要来昆明,我立马把他完完整整给你送过来,送客那有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母亲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愿离去,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似的,弟弟不懂事,一个劲地问我:
“哥,你上那去呀,我要跟你一起去玩。”我没有心思回答弟弟的话,目视着母亲和弟弟下车,我不想说什么,我也怕一开口会哭出声来。
列车缓缓启动,我向窗外挥挥手,向渐渐远去的母亲和弟弟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