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一种由脊髓灰质炎病毒(简称脊灰病毒)引起的急性传染病肆虐中国大地,残酷无情地吞噬着无数儿童的生命和健康,病毒通过受污染的食物和水传播,经口腔进入人体并在肠道内繁殖,使感染者的粪便带有传染性,患病后绝大多数人不同程度的发生瘫痪,俗称小儿麻痹症后遗症,医治这种病到目前仍没有特效药,只能采取预防措施,为根除小儿麻痹症,中国不仅自行研制成功“脊灰减毒活疫苗”,还在全国范围内实施计划免疫,成果十分显著。自1994年10月以来,中国继消灭了“天花”后未再发现本土脊灰病毒病例。世界卫生组织经过严格认证,于2000年证实中国实现了无脊灰目标。
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因黄奶奶带着我到处串门而不慎传染到我身上,1964年11月的一个傍晚,母亲像往常一样下班后高高兴兴的一路哼着小曲把我接回家,到家后却发觉我总是哭闹着,职业习惯促使她用手一摸我的前额,她自言自语道:不好,林子病了,就冲隔壁吴阿姨房间喊:
“嫒姐,帮个忙,快去门诊部把体温表拿来。”
吴阿姨一边端着饭碗,一边过来询问:“怎么了?林子病了?”
母亲焦急地说:“也不知怎么了,头有点发烫,昨天晚上我就发觉有点不对劲,没在意,今天刚接回来一直在哭。你吃什么吃,快去呀!”
吴阿姨和母亲是好姐妹,同在妇产科,又住在隔壁,母亲和她说话从来就不讲客气。
“别紧张,可能是感冒了,这几天天气渐冷。”吴阿姨放下饭碗就急急忙忙去找体温表。
..
“38度8,不行,就喂点退烧药?我顺便带来了安乃静。”细心的吴阿姨望着满脸疑惑的母亲问道,母亲说:
“不对,这不像是感冒,你再去一趟院长办公室,看张院长走了没有。”吴阿姨看了一眼母亲略带恐惧的眼神,转身走了,当母亲把我放在床上喂食刚刚冲好的藕粉时,我坐不稳,一下子倒向床边,母亲惊慌失措,大声喊叫:“媛姐,媛姐..”,回答她的却是走廊里空荡荡的回声,令人毛骨悚然。一种不祥之兆让母亲抱起我,不顾一切地向院长办公室跑去,一转弯,迎面撞上吴阿姨。
“张院长在,张院长在。”,吴阿姨重复着,搀扶着母亲向院长办公室跑去,一进门,母亲就急切地向张院长介绍我的症状,张院长安慰道:
“小林,别急,让我看看。”,他一边检查,我一边哭闹,当他敲打着我的腿时,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在自己的职工面前,他也得表现出一个主治医生应有的冷静:
“小林,你别怕,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林子得了小儿麻痹症,你明天必须把孩子送到地区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多年的医务工作经历,母亲深知这种病的危害,听闻此言,母亲禁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幸亏吴阿姨出手及时才不至于连我一起摔倒,张院长见状,随手拿起电话机摇了几下:
“喂..喂,麻烦你给我接但店公社卫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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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通宵未眠,我哭闹累了渐渐睡去,这个深秋的夜显得比冬天还要漫长,也格外的冷,此时的母亲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感不时让母亲颤抖着,吴阿姨拿过来一件军大衣披在母亲身上,陪着母亲静静地坐了大半夜。
接到电话的父亲从50多公里外星夜兼程,天刚朦朦亮,风尘赴赴,心急如焚的父亲便一头撞了进来,头发上流淌着露水,裤角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泥浆,一夜“急行军”的狼狈像,母亲像遇到救星似的,一下子扑到父亲怀里哭泣着:
“怎么办呢?幼铭,我们的儿子..我不敢想像,不敢呀!”
父亲顾不得饥饿和劳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蛋,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
“张院长电话里都跟我说了,妇产科也安排了王红梅顶替你的班,别怕,有我在,儿子不会有事的。”,母亲这才缓过神来,像找到了主心骨,有了依靠,心情平静了许多..
在黄冈地区第一人民医院,,为控制传染源,我被强制隔离治疗了四十天,每天看着全副武装的护士给我打针喂药,我挣扎着,哭喊着:“呜啊哇啊,妈呀..妈呀..”,隔着玻璃窗的母亲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她恨不得要冲进去替我受这份罪。四十天的治疗无明显效果,传染期一过,母亲就把我送进了武汉市儿童医院,在武汉的治疗终于保住了一条腿,可左腿已经彻底瘫痪了。后来,母亲懊悔地对我说,如果当初直接去武汉,我完全有治愈的可能,我知道母亲这是在自责,按当时的医疗技术水平,能保住一条腿已经是相当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