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浔境内一片风起云涌,但此时龙浔皇宫却是乌云密布,气氛极其沉寂。
压抑了许久之后,噼里啪啦几声,一堆折子被甩到了地上,淳于瑾静静的站着,看着脚下的折子,面上冷然肃穆,眼中平静无波。
“赫连家举兵谋反,六哥不想说点儿什么吗?”淳于泽怒不可遏,支着面前的桌子便站了起来,怒吼道。
龙袍加身,一身明黄,倒也是给淳于泽女气的脸上加了几分威严之气,但却不知为何脸色却是比五年前要苍白了许多,此时想来也是因为气得急了,两家有些不正常的淡红。
“陛下觉得是本王谋反?”淳于瑾无所畏惧,抬起头来,冷冷的目光对上淳于泽愤怒的眸子,淡淡问道。
淳于泽恨得咬牙,这么多年了,就算自己做了皇帝,但在淳于瑾面前,这气场还是永远低了一截,尽管不想承认,但方才那毫无生气的一瞥,还是让自己背后不争气的竖起了寒毛。
“若当真是六哥谋反,现在你不会还站在这里与朕说话。”淳于泽虽然对淳于瑾不满,但却也不是傻子,咬着后槽牙,阴森森说道。
五年前白家陨落,如今赫连家反叛,还有洞外天的合击,朝中的武将没有几个是赫连家铁甲兵的对手。
淳于瑾征战多年,武功谋略都深不可测,再加上他和赫连家的关系,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淳于泽不能贸然得罪淳于瑾,却又担心,若是淳于瑾上了战场,会不会将淳于家的江山拱手让人。
“既然如此,陛下又想听本王说些什么呢?”淳于瑾视线微转,目视前方,有些空洞,依旧冷然一片说道。
淳于泽被淳于瑾这不愠不火的态度气的怒火中烧,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淳于家的江山岌岌可危,他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真不知道还是不是淳于家的子孙。
不对,是自从五年前白千陌的死讯传回来,他就是这副死样子,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对什么人都不关系,好像这世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一样。就连唾手可得的皇位都不再争取,自己上位时候那些不择手段的做法,他也全做不知道。
这么多年,若不是偶尔淳于逸病发和兰贵妃染疾,淳于泽还真险些当这个人彻底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了呢。
看着淳于瑾那副漠视天下的样子,淳于泽就气的牙根都发痒,恨不得上去将他咬碎,看看他知不知道疼。
白千陌当年坠崖身亡,难过的就只有他一人吗?当年淳于泽也是恨极了白千陌,可是当真的听到白千陌死讯的一瞬间,也是一口气咽不下去呕出一口血来,整个靖王府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毁的东西都毁了。
可是生活还是要过不是吗?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兄弟最清楚。淳于扬是风隐楼的楼主,他手下的情报部门不可能出错。况且淳于扬与白千陌惺惺相惜,但凡有点儿生的可能,淳于扬会见死不救吗?
当年,淳于扬回来哭得撕心裂肺,说白千陌坠落山崖,被野兽撕碎吞噬,只拿回来了一直染了血的绣花鞋。淳于泽大病一场,淳于逸险些病危,却独独只有淳于瑾在白千陌坠崖的地方,不吃不喝不睡的坐了整整七天,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就这么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淳于泽与他决裂,他置若罔闻。淳于泽残害手足他视而不见。淳于泽为白千陌立衣冠冢,他故作不知。
五年了,整整五年,就连淳于逸都曾经去白千陌的衣冠冢上过香,淳于瑾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难道纵然是到如今,他还坚信着白千陌活着么?
“六哥,赫连家谋反非同小可,如今洞外天也揭竿起义,淳于江山岌岌可危。难道你真的要等到兵临城下,才准备出面吗?”淳于泽咬牙对着淳于瑾说道。
淳于泽当真是恨透了他,却又不能没有他。
“陛下当真要派本王前去平乱?陛下的性子,别人不知,本王还会不知?您当真放得下心来?呵,本王早去一日,你早忧心一日。还不如让您的心在安稳几日!”淳于瑾看着淳于泽眼中似是嘲讽又似怜悯,冷冰冰说了句,勾唇诡异一笑。
当初自己没有争那个位置当真是对了,看着淳于泽的样子,面色苍白,忧思过重。一面防着外敌,一面还要防着内祸,当真够累的了。
赫连秋水的性子淳于瑾心中有数,若非有特殊的原因有自己在他必定不会谋反,但如今反了其中必有缘故。
洞外天反军一路势如破竹,但却丝毫不伤害百姓,说是仁义之师并不为过。赫连铁甲兵似乎也有着洞外天策略影响,投诚不杀,还有一股势力在龙浔各地蠢蠢欲动,但根据淳于瑾的猜测,定然也是洞外天一伙,各个地区人数不多,汇集起来,少说也有几十万人。
这样强大的军队,除非将领是酒囊饭袋,不然淳于皇室根本不可能赢。可是根据探子回报,那洞外天的门主断情公子却又熟读军事兵法,规划谋略出其不意,兵行险招,智计无敌。就那样的运兵策略,淳于瑾都不敢夸海口百分百能赢,淳于皇室又何必负隅顽抗。
仔细想想,淳于皇室气数将尽又能怨得了谁呢?龙浔最厉害的两支军队,白家军,铁甲兵。淳于皇室亲手毁了白家军,如今铁甲兵反叛,又拿什么克制。
“如今迫在眉睫,已经不是朕信不信你的问题,难道六哥一定要朕御驾亲征吗?”淳于泽眸色阴沉,胸中翻腾,只觉得喉头腥甜,恨恨说道。
他并非怕死,而是知道在带兵打仗方面他比不过淳于瑾。
“陛下性命尊贵,还是留在宫中做最后防线吧!三日之后,本王起程去朱雀关,能不能裆下洞外天大军,全凭天意。也算是本王作为淳于子孙,为淳于皇室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淳于瑾睥睨了淳于泽一眼,径自转身离去,轻飘飘的语气传来,淳于瑾已经消失在了宫殿拐角处。
淳于泽被气得不轻,淳于瑾一走,身子便猛地晃了晃,轻咳了起来。
一旁的总管太监连忙上前扶住淳于泽。
“陛下,陛下您觉得如何?宣太医,宣太医。”这总管太监想来也是宫中的老人,扯着公鸭嗓子便是一阵喊叫。
“不必,旧疾罢了。”淳于泽挥手打断了总管太监的做法,面露疲惫之色言道。
“陛下,今日您也累了,天色不早,不如歇了吧!”总管太监在宫中有些年头了,当年也伺候过先皇,当初押宝押对了,才跟着淳于泽一步登天,心中对淳于泽还是有些感激,不禁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福全,陪朕出去看看吧!”淳于泽沉思了几秒,叹息一声,淡淡说道。
总管太监福全不敢耽误,连忙让旁边的小太监,拿来貂绒大氅,给淳于泽披上,然后扶着淳于泽的手小心翼翼的想着外面走去。
淳于泽走出大殿的瞬间,天空飘起零星雪花,在淳于泽来到宫廷围栏的瞬间,却是渐渐变大。
淳于泽站在围栏前面,看着华丽巍峨的皇宫全景,淡淡的笑了,伸出手来,接了几片雪花,看着那些雪花在落在手上的瞬间融化成水。
“福全,镇国将军府和云韬郡主的墓地都有派人按时整理打扫吗?”淳于泽看着远方,平静问道。
“回陛下,镇国将军府三个月打扫一次,云韬郡主的墓地半个月派人打扫一次,新进的瓜果点心,都按时先祭奠云韬郡主。”福全眼睛转了转,低头恭敬回答。
其实心中却也奇怪,按理来说,五年前云韬郡主屠杀傅家满门,大闹靖王府,害的靖王府伤亡惨重,连小皇子也没能见到这个世界。
五年了,淳于泽纳的妃子不少,却没有一人能够诞育子嗣,按理来说,淳于泽应该对云韬郡主恨之入骨才对。
按照淳于泽登基时那杀伐狠戾的样子,不少人都猜测淳于泽会不会将镇国将军府夷为平地,将云韬郡主挫骨扬灰。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淳于泽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却是撤了镇国将军府的封条,为云韬郡主立下衣冠冢。
半月派人清扫一次,所有各国进贡的珍奇物件,都会挑几样极品的摆在衣冠冢里,各种时令瓜果呈上来,也先放到云韬郡主衣冠冢前祭祀。
淳于泽登基多年未曾立后,却对云韬郡主衣冠冢这么上心,流言自然四起。白千陌当年追求淳于泽的趣事,民间本已经平息,但因为淳于泽的种种奇怪举动,又都被翻了出来。
福全跟在淳于泽身边伺候多年,对于淳于泽对白千陌的感情,却也是猜不透。
“嗯,朕本想明年开春了再去看看她,如今看来却是不一定的事了。福全,朕不怕国乱,不怕死亡,却怕朕守不住她,守不住她唯一留下的那只绣花鞋。”淳于泽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感情 。
福全一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原来这么多年,陛下最爱的人却是当年追了他多年的云韬郡主。
“回吧!今年的风,有些大了!”
福全回过神来,淳于泽早已走远,空气中只有这样一声呢喃,低低的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