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是在农历十一月十二日传来的,那时候郭峰正在上数学课,老师讲的好像是导数,他记得那天的电话铃声特别的清脆,在教室里想起来的时候特别刺耳,他记得数学老师很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他已经进入了学习状态中,也很少接那些没用的电话,今天他一看电话是二爸打过来的,他知道一定有事,因为二爸不会没事给他打电话的。二爸比他爸小四岁,现在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二爸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一个女儿在外地打工,一个今年刚考上大学,小儿子还在上初中。二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没有多少文化,却又一身好力气,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现在都要靠他,平时他会出去打工,在农忙的时候再回来帮忙,这个时候应该说二爸还在外地,可电话是从老家打过来的,肯定有事。
“峰儿,你奶奶过世了,就在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她走的时候想见你一面,可还是没有见到你。我知道你现在学习很忙,但最好你还是能来参加她的葬礼。”二爸的声音很沙哑,明显已经哭过了。
接完二爸的电话,他多少有点不相信,奶奶虽说年纪不小了,但身体一直很硬朗,屋里屋外的一直忙活着,怎么说过世就过世了,难道真有天命这么一说吗?农村的老人不像城市的老人那么悠闲,他们只要还能动就会下地劳动,这些劳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都是需要体力的,所以农村的老人往往不像城市的老人那样长寿。他们年轻的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到老了会有很多病来找他们,而农村的医疗又比不了城市,所以很多人就被耽误了,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其实,奶奶一直就有病,只是慢性的,平时也不会发作,只是这次来的太突然,连送医院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家人的话也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郭峰肯定会去参加奶奶的葬礼的,虽说在他的生命中奶奶也许只是个称谓,但亲情却是剪不断的,她是自己的亲奶奶这个事实也是剪不断的。奶奶其实也很疼他,只是他去乡下的次数有限,和奶奶交流的次数也很有限,自然感情就比较疏远。他记得那次他去看她的时候,她摸着他的头给他说爸爸小时候的事,那一刻她是那么的慈祥,在郭峰的影响中,那是奶奶和他说话说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说了很多他从课本上看不到的东西,有关******,**********,还有红卫兵。
家乡坐落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但这里很美,有成片成片的树木,有开不完的野花,也有不知疲倦的小鸟和自娱自乐的昆虫,用一个词来形容这里那就是“和谐”,没有什么安排能比这里更让人心动,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想一生一世生活在这里。这里的山美,绿树葱茏,那些长青树好像好客的家乡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从外面回来的人,也许他们能分辨出主人与客人,有陌生人的时候他们好像另一身打扮,似乎积蓄了好长的秘密要告诉他们一样,一个个都精神头十足。这里的水美,一条河从村庄中央通过,河水清澈见底,河底的水草还绿油油的,像吃饱了奶水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里甜美的睡着了。这里的人美,美的不止是他们的外表,更美的是他们的心灵,他们的心灵就好像这条河一样清澈。他们对待生活和爱情就像他们对待自己的家一样,细心体贴,真是什么地方出什么人,这里的人比这里还美。
郭峰很喜欢这个绿水青山的地方,以前每次回来他都会去山上,在山上你可以让思绪漫天飞,而不担心会撞碎谁的梦。山上的树木都认识他,那些鸟也认识他,连昆虫都在夹道欢迎他,这是一个让人不忍心多说一句话的地方,生怕那句不小心打碎这份美好,只要坐下来静静的倾听风声,树的声音就满足了。
这次来的时候,路边的草黄了,昆虫也都冬眠了,鸟还是有的,只是少了春夏时的骚动,一个个都在树上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似乎它们也知道这个风尘仆仆的人现在没有心情听它们唱那些老调子。它们也是这个村庄的一部分,它们爱这个村庄,因为这里有它们的家,就像这个少年一样,走的多远,家永远都是他一生的牵挂。
郭进财在村口等着他,他还没下车就看到了他,他的皮肤还是那么黑,身子又壮实了许多,还是那个发型,前面的那撮头发一直那么长,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发型,从未变过。郭进财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小名,取这个名字也许是希望他能够多进钱财,好摆脱贫穷的生活。他的另一个名字叫郭跃,和郭峰是同辈的远方兄弟,祖上本是一家,但分了家之后,各过各的日子,渐渐地也就疏远了,平时也不怎么走动,现在只有遇到诸如有喜事或者谁家办丧事的时候,大家才聚到一起,帮忙的帮忙,招待客人的招待客人,这个时候大家又是一家人,即便是谁与谁在这之前有过不愉快,在这个时候也会和颜悦色,相帮着办一场和和美美的喜事或者体体面面的办一场丧事。
“兄弟,现在就缺你一个人了。”郭跃过来拍了一下郭峰的肩膀,他明显瘦了,没去年这个时候那么结实了。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去看郭峰的时候,郭峰比现在结实,精神也比现在好,那次他们还在一起喝了酒,两个人谈了很多。郭跃虽然没有上大学,但他的见识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媲美的,在社会上连滚带爬的混了许多年了,他的见识以及对生活的体会和别人就是有区别。郭跃和郭峰相差只有两岁,但郭跃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四年了,这几年他一直在深圳打工,做的有模有样的,这在村里已经传为了佳话。
郭峰看着他的这个朋友,从辈分上说,他应该喊郭跃哥,但他从来没有叫过他哥,一直叫他的小名,也就是“进财”。郭峰苦笑了一下,很快就接过郭跃手里的丧服穿在了身上,这是农村的一向传统,至亲的人必须穿丧服,否则被视为不孝,郭峰来之前就问过姥姥了,所以他在郭跃递给他丧服的时候没表现出很诧异的表情,而是很自然的把它穿在了身上。
“进去吧!他们都等着你了。”郭峰有很多话想和郭跃说,但现在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孩子,你过来吧看你奶奶一眼吧!好让她走的安心些。”二爸的眼睛红的快要滴血了,他把郭峰领到奶奶的尸身面前,让他看最后一眼。
“奶奶,我来看你了。”在郭峰叫奶奶的那一刻,他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流出来了,他的脑海里全是奶奶那次摸着他的头和他说话的情形,挥都挥不去,他就任眼泪这么流淌,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流过眼泪了。
接下来是下葬,农村人或者说中国人都讲究入土为安,这些与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最终还是随着黄土走了,什么也没带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个土豕孤零零的伫立在山头。
忙完一切后,郭峰并没有忙着去学校,他一个人在山上闲转,这个山头的一切都没有变,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他上来的时候有一只兔子惊恐的看着他,还有几只山鸡因惊吓飞上了天空,在不远处又落下来了,继续低头寻觅食物了。郭峰看到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可他总感觉是在梦中,一切都来的那么让人没有准备。同时,他为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可怜,他们也许还不知道山鸡还会满山岗的飞吧?他们只知道要看动物就必须去动物园,可动物园里的山鸡是不会叫也不会飞的。山上的积雪有一尺多深,他走过去之后,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像淘气的孩子在围墙上涂鸦一般,在这里特别的显眼。